玄宸得知消息已经迅速赶去,却瞧见躺在床上双目无神的明珠而不知所措。
我觉得悲哀,亦觉得对不住娉婷。于是不忍道:“玄宸,我对你不住,没有好好保护明珠。”
玄宸眼中满溢了心疼之色,他欲言又止:“如今只有让明珠嫁给永稀,才能够保全皇家颜面。”
我觉得惊诧,却又觉得不妥:“这个时候,你还要管什么皇家颜面呐。我只是想要明珠开心。我会下旨剥夺楚王王爵,令他好好闭门思过。”
玄宸却摇摇头道:“不妥,他是王爷,不必如此。”
提起这一事,我却觉得生气:“他把我心爱的明珠弄成现在这个样子,我怎么能够甘心?!”
正当我与玄宸商议此事,一旁一直静默着的明珠忽而说道:“太后,我愿意嫁给楚王。我此身残败,已无法再和赵王结亲。也恳请太后下旨让赵王在我下嫁给楚王之时离开京都,务必不要让他知晓此事。”
我和玄宸都讶异不已,而明珠坚定的目光却又令我们都沉默不语。
我见明珠似是有话要同玄宸说,于是默默退了出来。见外头仍旧还是跪满奴仆,我便说道:“今日之事,你们无论是多晓得内情的,也都给哀家闭紧你们的嘴!哀家警告你们,倘若此事泄露出去一星半点儿,哀家便那你们是问!”
众人唯唯诺诺地连声应道:“诺!”
我犹嫌不足:“都给哀家闭紧你们的嘴,哀家再说一次,否则到时候可别怪哀家心狠手辣!”
那一晚,我连夜回宫下了两道旨意。亲自下一道旨将明珠许嫁给楚王,成为楚王嫡妃。而另一道,则是燕地多灾乱,封赵王为国使,前去探视。
永和一心为国,自然不会不允。然而,他却不知,今次一别,来日相见之日,明珠却成了楚王王妃。
永和一经辞别,楚王王府便开始张罗着喜事,准备于七月迎娶明珠。而宸王爷每日都陪伴在明珠身侧,生怕她自己想不开。
而有一日,明珠笑着回答道:“父王不必担心,女儿既然已经应允了这场婚事,那么也不会轻易去寻短见。何况,女儿对自己的性命爱惜着呢,自然不会有了想死的念头。”
宸王爷自此才安心下来。
而明珠待嫁期间,宫中看似波澜不惊,实则已经是暗潮汹涌,蠢蠢欲动。
婉容离宫归来,也总是待在扶梨宫里不出门。若是出门也总是去御花园的梦冷园待着,总是怏怏的样子。
这一****处理完手中的琐事,正打算去扶梨宫瞧一瞧她,到了扶梨宫却听得玉质说她去了梦冷园。于是同如婳一起前去梦冷园看看。
梦冷园,园如其名。梦冷是为梨云梦冷之意,而未央素来喜欢梨花,于是年幼时曾为梨花起别名为“未央”,因为梨花薄命,所以婉容也希望此花如同她的名字一样长乐未央。
梦冷园中种了大片的梨花,其实宫中的土质是不适合种植梨树的。但是未央喜欢,我也特意让花匠们尽心培植。然而再如何精心培植,种在这里的梨花也只能够开花,不能够结果。
我一直以为这不是个好兆头,但是未免婉容多思多虑,也不曾同她说起过。
本来大好的心情被心中的烦闷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不尽的伤怀愁绪。
见里头风吹起成片的花瓣,洁白如雪,在风中盈盈飞动,煞是好看风情。
而婉容身穿着一袭萃文濯溪绿玉群,立在梨花中与一旁身着碧绿衣衫的青鸢交谈。
“梨花本非凡品,奈何错落人间。一朝沦落红尘之间,却仍旧洁白无瑕。如若人心也都如这般纯净,又何来人心难测之说。到底是误入宫闱,一朝命薄了。”婉容抚摸着梨树的树干,也许此刻她正一心爱怜地说着,满园的纯白梨花呵,你该如何傲立群芳,孤芳自赏?
“公主如何待在这里,倒叫奴婢好找呢。”一个清亮柔和的声音响起,婉容回首。
“姑姑怎的找到这里来了?”
“公主大多时候皆是来这园子里瞧梨花,奴婢又如何不知?”青鸢笑意盈盈,整个人如绿水般温和,“公主无事应该多去瞧瞧卿园里的桃花,如今时气正好,那桃花开得也极尽鲜妍妩媚。这梨花虽然清冷纯白,却并非宫中适宜之花,如此淡薄轻浅之花,是不该存活在这后宫之中的。顺势而生才是在宫中的生存之道。”
我心感温暖,消了几许烦闷。
而婉容又道:“姑姑说的话,婉容自是铭记于心。桃花虽为现下宫廷盛极之花,锋芒却太过,一朝不慎,反成了薄命之花,任人践踏。倒不似这梨花,即便是风华掩埋在这郁郁宫廷中,却能够保得住自己的清白性命,也未尝不是福气。”
“公主这般看得清明,若不是身为公主,将来必是在宫中叱咤风云之人。但幸亏是公主的身份,否则终归不会是有福有寿之人。公主这样懂得明哲保身,做公主那便是享一辈子清福的。”青鸢浅浅一笑,虽然芳华渐逝,骨子里却透露出来一股子风韵之味,煞是动人,极尽怡人。
“姑姑说笑了。母后找孤了?”我反问,不置可否。
“没呢,只是奴婢想要来看看公主。”青鸢脸上虽带着点点笑意,眼中却含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忧伤。
“公主近日来,似乎很是心志消沉。”青鸢一语道破我心中所想,于是我也侧耳,想要听一听婉容如何言说。
不出所料,婉容沉默良久。忽而笑出了声道:“青鸢姑姑多思了,孤没有什么好心志消沉的。”
“是么?”青鸢低下头去微微呢喃。
“孤瞧着青鸢姑姑近日来,也不是很好。”
“多谢公主记挂,奴婢只是身子偶感不适。”
“好好保养罢,母后身侧离不开你。”婉容顿了一顿,“听说母后要为皇兄选妃了?”
“是的。”青鸢笑容一滞,“太后已经在打算了,想来不多时也要开始了。”
“那也好,皇兄登基十年,也该立后选妃了。”婉容似是无意说出此话,“不肯画堂朱户,春风自在梨花。姑姑,我很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可是我无法去选择,怎么办呢?”
青鸢不意婉容会问出这样的话,我也是从未想到过。于是两两沉默。
“如婳,咱们走罢。”我往前先走,微风拂面,园内片片的梨花吹落,缓缓飘至我的裙衫上。眼角瞥见青鸢的身影就如同一滩死水般不复往昔光辉。
这几****一心都忙于明珠的婚事之上,对婉容的关注,却也渐渐又少了些许。直到如婳进来通报,说是婉容过来了,我才放下手中的事情,去看一看她,我的女儿。
我见她形容略有几分消瘦,面色也不是很好。而最让我出乎意料的,则是她的话语少了好些。
我和她坐下来,因为挨得近,于是我的话语也变得温柔可亲:“婉容这一次出宫,回来之后似乎沉静了许多。”
“人总是要长大的,婉容如今亦然。”婉容微笑,很是得体的笑容,“母后,婉容若是有什么是很想要的,母后会不会给我?”
“若是在母后能力范围之内,母后必然倾尽所有。但是,若是这事有违理法,那母后亦无法。婉容,你明白么?”我思及当日她同青鸢所说的话,于是知晓此事不易,因而我也没有直面答允。
而婉容的眸子渐渐失去了那种如同星光璀璨的色泽,渐渐归于平静。她轻轻一笑:“母后,我明白的。”
时光一点一点消逝,转眼来到了七月。
明珠出嫁的那一日,京都的烟花燃了半夜。只把整个天际都给染得五彩斑斓,那是我对明珠唯一的补偿了。
给她的嫁妆超过了当朝的任何一位公主,为了让她嫁得风风光光,我特意将楚王王府重新翻修了一大片宅子供她居住。
但是,这样的补偿,大约也是只能够补偿得了身,却不能够补偿得了心的。
据当日参宴的人说,赵王永和回来,手持重金大礼,亲手奉给一对新人,还言辞谨谨:“我回来得晚,没能够亲自参宴,如今我来迟了,愿意自罚三杯请罪!”
其言辞恳切,令新娘子止不住抽泣哽咽。
而我听闻,自知消息已然不胫而走,于是大发雷霆。又一次将当日沈府侍宴的奴仆重罚一次,也亲自前去质问:“说,是哪个贱人出去说嘴的?无人承认便以为哀家奈何不了你们了是么?”
“查,给哀家查!”
“你们这起子烂了嘴皮子的贱婢,哀家素日来可见是太过宽纵你们,也纵得你们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了!来人,给我打!”
“直到他们中有人承认了,再停下来!”
我的暴怒在此刻显得尤为清晰,无人敢来劝阻我,而那一群人只是伏地叩首哀求。
直到永安公主出面,我才停止了对他们的惩罚。
她凝眸看我,声音似是疲累:“罢了,此事也不能够怨怪旁人,终究是他们二人没有缘分。太后若是气坏了身子,可不是得不偿失么?”
卿卿也同我说道:“还望太后不要怪罪于他们了!明珠妹妹若是晓得了,也必然会很伤心难过的。请太后不要生气!”
她们此话说到这个份上,我自然是无法再去追究了的。
于是只能够消气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