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牢中三十天,尽管林羽不愿欠人情,但蓝衣小厮依旧每日打点狱卒送酒菜,而几个狱卒两边不得罪,一方面允许小厮送酒菜,一方面又在其他方面为难林羽,要知道现在已经入冬,林羽的牢中依旧只有一些枯草,虽然蓝衣小厮提出要给林羽弄些御寒之物,却是被狱卒已不许再送酒菜为由拒绝,蓝衣小厮无奈,只得每日的酒菜中多带上了一壶酒给林羽御寒。而陈高见狱卒不肯按照自己的方式为难林羽,自然是气愤不已,欲让周素帮忙,却被周素告知郡守王牟下了严令不准再搀和林羽一事,否则职位不保,对于看似简单实则深沉的郡守,周素不敢妄动,陈高也只得无奈而回,将重点再度放在催促郡守捉拿凶手上。
离三十天还有最后一个晚上,只要过了这个晚上,林羽便能够出去,不过,林羽想要清净地度过这最后一晚,有人却是不愿意。只听得牢门锁链一阵轻响,林羽一愣,几名狱卒却是不由分说将林羽押了出去,平日里喝酒划拳的地方已经整理干净,一副棋盘两壶棋子摆在桌上,郡守王牟跪坐一方,见林羽到来,伸出右手,示意林羽坐下。
林羽不解其意,不过看王牟并没有为难之意,也不推却,盘腿坐下,笑问道:“王大人,深夜来此,莫非想跟我博弈一局?”
王牟点了点头,捻起一颗白棋,放在正中央天元位上,道:“我先手,天元位。”
林羽笑道:“什么天元先手的,我不懂,你确定要让我陪你下棋?”
王牟似乎有些不耐烦,再度捻起一颗白棋,随意放在棋盘一处,道:“废话忒多,算你让我一子。”
林羽愣了愣,道:“还有这种下法?”
“你若不落子,便当你再让我一子,若是你输了,再关你三十天。”王牟似乎不愿解释,捻起一颗白棋,头也不抬地道。
再关三十天,开什么玩笑!林羽虽然有心想说王牟滥用律法,转念一想这是对方的地盘,也不好过于得罪,不过是下一盘棋么,虽然围棋不会,那就按五子棋的下法,只管堵就行,反正也赢不了。林羽思量已定,捻起两颗黑子,道:“我没有让子的习惯,所以,这一手,我要用两颗黑子。”
“妙绝!那就一人两子,请。”王牟见林羽落下两黑子,也不管林羽是否同意,直接将下棋的规矩给改变了,林羽对围棋不甚了解,也不知道是否有这种下法,倒也没有反对,你两子,我两子,下的不亦乐乎。
下到第三局后,林羽终于发现,对方的水平比自己还臭,虽然林羽不太了解围棋,但也知道如何才能吃掉对方的棋子,虽然吃子的手法在围棋高手看来简直是幼稚不可闻。因此,在第四局开始后,林羽一举翻盘,然后是第五局,第六局,**六局,林羽局局获胜,不知不觉时间已至天明。
“不玩了!欺负新人没意思。”在第十局又输了后,王牟很没棋品地将围棋棋子一划拉,索性搅乱了整个棋局,红着眼盯着林羽:“我再问你一次,当我的亲卫,答不答应?”
“王大人,你是不是下棋下昏了?哪有你这样招募亲卫的?况且,我也没有替人当亲卫的习惯,大半夜被人呼来唤去觉都睡不好,这亲卫还是留给相当的人当吧。”林羽虽然也有些头昏,但还不至于迷迷糊糊就答应王牟的要求,林羽甚至猜测,这王牟是不是故意找自己下棋,借此降低自己的反应力?
“也对,这样吧,你当我亲卫,平时的琐碎事情你不用做,你只需要保护我安全就行了。”王牟低头想了想,道。
林羽嘴角抽了抽:“亲卫不就是保护安全的吗?莫非王大人从一开始就想要找一个全职业奶妈?”
“什么是全职业奶妈?”王牟抬头问道。
“全职业奶妈就是你什么都不用做,你想的每一件事情都有人替你做。”
“这个提议很好,不知道这样的人才哪里找,莫非你知道?告诉我,你就不用当亲卫了。”王牟摸着下巴想了半天,觉得林羽的提议不错。
“好个屁!”林羽终于忍不住,骂道:“王大人,你到底想做什么,直接说吧,反正亲卫我是不会干,你也别想再关我三十天,否则我告你徇私枉法。”
“可你不当我亲卫,没法告诉你啊。”王牟用右手中指点了点头,像是转不过弯来的样子。
“那就别告诉我好了,王大人,天亮了,我的刑期满了,我不是可以离开了?”林羽见王牟一副傻的可爱的模样,觉得王牟就是故意在洗涮自己,无奈地道。
王牟突然一反刚才迟钝,凛然道:“不行,你不答应,还得关三十天,直到你答应为止。”
“好吧,我答应。”林羽耸拉着脑袋,就算再迟钝也明白王牟是故意这般做法了,若是真的拒绝,王牟绝对会将林羽扔进牢里关上三十天毫不含糊。
“这样才对嘛,跟我走吧。”王牟站起来,一脚踢翻棋盘,背负着手走出监狱,林羽微微叹了一口气,只得无奈跟上。
郡守衙门后院,王牟当着林羽的面摊开一卷地图,正是邺城周围的山川地势图,以邺城为中心,标注了桃花山、二牛山、清风山、黑虎山、玉龙寨,另有内黄、黎阳、繁阳、阴安、魏县、元城、馆陶、清渊、平思、斥丘、曲梁、梁期、武安、涉国,几乎整个魏郡重要地理都详细记载其上。
“这是?”林羽不太明白王牟的用意。
“魏郡的山川地理图,主要是邺城一带,桃花山、二牛山、清风山、黑虎山,是邺城附近盘踞的最大的四个山贼势力,玉龙寨是在漳河劫掠的水寇贼窝,前些日子,我已经从各县征调精锐郡兵组成一支剿匪军,一千五百人的编制,准备趁着入冬之际,先拿下离邺城最近的黑虎山,夺取黑虎山的入冬物资,待得来年开春,以黑虎山为据点,横扫桃花山、二牛山和清风山,再以强势兵力威逼玉龙寨弃寨投降,你以为如何?”王牟指着地图上的几个注释地点大气磅礴地道。
“王大人为魏郡百姓扫除盗匪,实在是一等一的好官。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林羽举起大拇指赞赏一番,反问道。
王牟瞥了林羽一眼,道:“你是我的亲卫,自然要随我出征。对了,你可有表字?”
林羽本想说没有,突然瞅见王牟嘴角的一丝笑容,想了想,道:“凤翔。”
“凤翔?这表字不好听,换一个。”王牟错愕,突然有些不爽地道。
林羽呵呵一笑,道:“他们都叫我凤翔先生,所以,我的表字就是凤翔啊,王大人,我的表字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想随你出征。”
“你不想随我出征,行,给我个能够应诺你的理由。”王牟似乎早料到林羽会这么说,倒也不惊讶。
“那王大人也该给我一个能应诺你的理由。”林羽耸了耸肩。
“若是你不应诺,那我就继续关你,关到你同意位置。”王牟看似随意地道。
林羽一阵沉默,道:“那我干脆逃跑算了。”
王牟摇了摇头:“你不会,你若逃跑,那我便把张恒全家下狱,你逃多久,我就关多久。”
林羽有些错愕:“我逃跑跟张恒有什么关系,关一个跟我没关系的人,王大人你真会开玩笑。”
“据我所知,张恒家的家仆每天都给你送酒菜,若这样还没关系,那我只能说,你太薄情了。”
林羽再一次沉默,良久,有些微怒:“王大人,这样威胁我,可不见得能够让我服你。”
“不用为尚未发生的事情而动怒,冷静,才是处理难题的最佳状态。”王牟淡淡地道。
林羽不得不承认,从最开始接触到现在,王牟一直一副不骄不躁模样,从未见其有过任何的愠怒,君子养气,说的就是王牟这样的吧。若是一个月前,王牟说这话,林羽会毫不犹豫的离开邺城,不过这一个月来,蓝衣小厮,也就是张家的家仆阿大每天都会按时给林羽送来酒菜,从狱中中旁敲侧击打听到,陈高也给狱卒使了钱让其给林羽吃点苦头,若非张家也使了钱,林羽恐怕不仅仅只是缺少御寒之物,就连平时的吃喝拉撒可能都有问题,隔壁自称黑虎山的二大王张虎便是如此,一个月前的肌肉大汉,硬生生瘦了一大圈。林羽虽然不喜张家之前的作为,但对方如此示好,林羽也不是不知恩情的人,若是王牟真拿张家威胁,林羽不得不考虑强行逃走的后果。
想到此,林羽换了一个笑容,道:“王大人,我不过是一个说书先生,这打打杀杀的事情,应该交给那些武人去做,又何必让文人亲自去呢?”
王牟淡然一笑:“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谁说文人不能上阵杀敌?若是周文吏说这句话我不会勉强,至于你嘛,一人一刀,杀的陈高的家仆丧胆,以步战对骑士,一刀斩断了陈高坐下良马的后腿,这等勇力与胆识,不是一个普通的说书先生能够做到的。据我所知,擅使环首刀,还能以简陋防具步战抗骑兵的兵种,我生平所见,唯有当初张角反叛时身边跟随的亲卫军,号称‘力士’,广宗城破之日,部分‘力士’因为信仰的奔溃背叛了张角,逃离了战场。”
林羽干笑道:“并非每个骑兵都有克制步兵的实力,陈高技不如人,跟他的对手是不是黄巾力士可没关系。”
“对啊。陈高的武艺可以在我选拔的一千五百剿匪军中担任曲长,统领五百人,由此观之,你也足以担任一曲长,统领五百人。”王牟不着痕迹地笑了笑。
林羽猛然醒悟,只顾着担心王牟识破了身份,反而落入了王牟布置的圈套,强辩道:“武力再高也只是一个冲锋陷阵的先锋,跟统兵是两回事。”
“你放心,我没打算让你统兵,骤然让你担任曲长,这不符合规矩,你是我的亲卫,自然是在我有危险的时候保护我,或者替我侦查敌情什么的,我想,你对这种事情有经验。对了,你那把刻着‘力’字的环首刀我会归还于你,武器,还是长期使用的更加顺手,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王牟朝林羽露出一个笑容,不过这笑容在林羽眼中却是显得有些高深莫测。
林羽心中有鬼,拿捏不定王牟到底掌握了多少关于自己的信息,似有似无的提点让林羽没法再寻找借口,别看现在王牟一副温文儒雅云淡风轻的模样,也不计较林羽的无礼,但这种人发起怒来一发不可收拾,那深藏于心的界限和文人惯有的花花肠子,危险性远远大过比林羽武力值高的粗人。
“张家对我有恩情,能否先给我三天假期?”林羽这话算是默认了王牟的安排。
“一天,不得讨价还价。”
“好吧,明天早上我会来郡守衙门报道。”林羽无奈地道。
“不用来郡守衙门,明日辰时三刻,城南校场,这是你的通行令牌。”王牟扔给林羽一枚木制令牌,淡淡地道。
“那,我先告辞了。”林羽作势欲走。
“等等,先跟我研究研究。”
“可是我请假了——”
“双倍薪水。”
“拜托,昨晚下了一晚上的棋,我得回去补觉啊!”林羽有些欲哭无泪,这哪来的极品郡守,不但知道双倍薪水,精力好的变态,看那模样,根本没有疲倦的迹象。
“也对,你只是个柔弱文人,好吧,你先走吧,我再研究会。”王牟挥了挥手,自顾自地看着地图。
林羽无语离开,虽然在牢中三十天,出来后最想做的就是去城外遍览山川,呼吸新鲜的自由空气,无奈昨晚被王牟拉着下了一晚上的棋,然后又被拉到郡守衙门后院谈了大半个时辰,林羽早已哈欠连连,强打着精神回到住处,却发现原本的住处已经被租给其他人。林羽不好跟一个孤寡老人理论,而林羽唯一的家当环首刀已经被王牟充公,此时的林羽可以用身无分文来形容,无奈之下,林羽只得厚着脸皮找到了天天送酒菜的蓝衣小厮阿大,索借了一些银钱,在城里找了一处房间睡下,刚一沾床,就呼呼大睡起来。
而阿大很是尽责地将林羽的动向告诉张绣娘的贴身丫鬟小兰,小兰又将林羽的动向及现状告诉张绣娘,不得不说,有时候一个人的执着可以做出许多不合常理的事情,很明显,张绣娘就是这一类人。张绣娘也从不亲自出面,每次只让阿大出面帮助林羽,却从不索求回报,也不管林羽是否承情,总之就是一副死缠烂打又不会给林羽拒绝的机会。但这却恰好掐中了林羽的软肋,不论林羽对张绣娘是否有爱,这分情林羽注定无法轻言拒绝,而林羽不去找王牟预支薪水而是去找阿大,已经对张绣娘有一定的认同感了,虽然,林羽给自己的借口是:“借钱的是阿大,又不是张家小姐,等有钱了,自然会还给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