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华强强在子夜十一点死了。他死的时候在场的有华银平、华子珍、徐志明、冯小妹和驾驶员殷小刚。张英还在吊盐水，人是苏醒了，但还不能讲话，故儿子的死没有惊动她。张大奎也在病房，怕老头子受不了刺激，也没有告诉他。在场的人都流泪了。华子珍和银平哭得最惨。
当夜，在村上人的的帮助下，请了哀乐队及丧葬礼仪服务公司，把孩子安安顿顿地入殓好。
孩子的灵堂设在华家后进的三间大楼里。灵柩停在正屋大厅。四面挂满了白练白幡。在灵柩前头，有一张香烟旺盛的灵柩台，台正中有强强的近影放大照片。照片清晰明丽。孩子的形象聪慧活泼，两只乌溜溜的眼睛，盯着每一个看他的人笑。在灵台上方挂了条通间长的白练。上面贴着两条对联和一条横批，对联是青龙镇善于书法的一位老学究手作。
上联是：蓓蕾未开遭摧残。
下联是：留在人间天地衰。
横批是：音容笑貌犹在。
出殡的那天，天空阴云密布，空气沉闷，远处传来隆隆的雷声。仿佛老天也在为孩子而哀悼。华家的亲属都来了，华夏公司的工人也来了。老队长金阿喜指挥着全村的男女年轻人，为华家的丧事忙碌着。唐二宝耳朵上夹着支烟，忙前忙后指挥自己的电工做事。孙丽梦夫妇也来了。还有青龙镇小学三乙班的同学，在班主任吴老师的带领下，袖管上套着黑纱圈，胸前夹着小白花，他们怀着悲痛的心情，是来跟他们的好同学华强强告别的……华家门前，偌大一片水泥场被来的人、花圈、车辆挤得满满的。告别仪式开始了。在乐队演奏的催人泪下的哀乐声中，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挨个儿到强强灵台前插香磕头。华老太第一时间和孙儿告别。死者为大，她虽是华家的老祖宗，但也得在孙儿遗像前插香磕头。她在金平和子珍搀扶下，跪在灵前，老泪纵横，一面磕头，一面痛苦地忏悔自己的罪过：“孩子呀，一切的一切，是阿婆害了你，阿婆不该叫你爸……”老太太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
第二位向强强告别的是最亲热的外公张大奎。张大奎像患了大病，他弓着背，身子似乎缩小了许多，头上已生出了好多白发。他在张老头和张大姑的搀扶下，跪到了外甥的遗像前，他用自己的脑袋碰撞灵柩台，大声地哭着喊着：“孩子！你花朵未开，怎么先去了！该外公先走的呀！这不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吗！我的苦命的孩子……”
几天时间，张英像变了个人似的。她脸色灰白，两眼深陷无光，嘴唇干裂苍白，仿佛她生了场致命的大病。她依赖着冯小妹和金老太的搀扶，毫无表情，机械地跪在儿子灵台前。她在香炉里插了三炷香，两眼凝视着儿子向她发笑的放大像。她伸手拿过镜框，朝儿子仔细地看了一会，然后又放回原处。她没有说一句话，没有哭，没有泪。她机械地被冯小妹和金老太搀到了外面去。
几天来，华银平一直在灵堂里陪着儿子，他没有放声痛哭过，只有暗暗地流着泪。他也跟儿子插三炷香，磕三个头。
在吴老师的带头下，同学们挨个儿到强强灵台前插香磕头。在磕头的时候，没有一个不痛哭流泪的。
华丹丹跪在灵台前，一边磕头一边哭泣，嘴里说着：“强强，你真可怜！你能活过来吗？我要跟你一起做作业，一起玩！……”丹丹哭着说着，一时忘了站起身，后面有人把她拉起来。丹丹一看是妈妈。唐丽丽一身灰色秋装，胸前也插了朵小白花。脸色红润，没有悲痛的神色。她把女儿拉到一边，弯腰低声对女儿说：“宝贝，你别哭得那么伤心，别坏了身体！”
“妈妈，强强死了，我要哭！”
“傻丫头，死了还能活吗，这是报应！”
“报应！妈，啥报应？”丹丹抹着眼泪不明白问。
唐丽丽看看身边没有人，悄声说：“他妈妈抢了你爸爸总经理的位置，遭到的报应！懂吗！再说，强强死了也好，今后你的成绩不是班里第一名了吗！”
“不不！妈妈，我不要第一名，第一名是强强！”
唐丽丽瞪了女儿一眼，骂了一句：“傻丫头！”
此时此刻，华家庄沉浸在一片哀悼之中。
华家祖坟，松柏常绿，郁郁葱葱。华强强的骨灰盒，就放在华家祖坟一起。张大奎经过这场打击，老了十年。休息了几天，他硬撑着自己弯曲的身子，花了两天时间，为外孙挖泥，挑担，堆填了一个新坟，坟尖堆得高高的，上面插着柳枝，像清明节祭坟扫墓一样，在纸条上结满了红、绿、黄的纸带。纸带在凉爽的秋风中，发出沙沙的响声。
老人在新坟前烧了纸钱，又跪在泥地上磕了三个响头。老泪纵横，说道：“孩子，我们没有照顾好你，现在一切结束了，你好好安息吧！”
“爹！别让孩子听着伤心，起来吧，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站在一旁的张英，弯着身子，把父亲搀扶起来。张大奎朝挂在柳枝上飘动的纸片看了半天。张英眯缝着两眼，往脑后掠掠头发，眺望远处，那是一片黄绿色的农田，有分量的稻穗把不粗的稻杆压得弯起来了，秋忙就在眼前了。两只在水沟里觅食的白鹭，不知受到啥惊吓，扑着雪白的翅膀，向天高气爽的蓝天飞去。
“爹，我们回到张家庄老家去住吧，把镇上租的两间房退掉，现在没有这个必要了。”
“对的，阿英，我也这么想。”
阿英扶着父亲想往村里去，见村后来了一帮人，是徐志明和华金平扶着一个拄拐杖的老头走过来。张英见那老头原来是华志坚。她惊奇地走上去，握住他的一只手，“爹……”她意识到不能这样叫了，忙改口说：“华老总，你……你怎么……”
华志坚睁大两只有神的眼睛，望着张英消瘦苍白的面孔，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哆哆嗦嗦，语言有些含糊不清说道：“阿英……我……我一吃（切）晓……晓得了，华……华家对……对不住你……”
“别这么说了，老总，一切都过去了！”张英平静地说。
徐志明低低地对张英说：“他知道家里出事情后，我们以为他要倒下去的，谁知他出奇的镇静坚强，眼泪也没有流一点，他非要来孩子坟上看看，他说要向孩子赎罪！
华金平在坟前放了一捆稻草，华志坚抖抖索索跪在草捆上，朝孙儿的新坟磕了三个头。突然抬起身子，两手紧握拳头，朝两边的太阳穴锤击着，失声痛哭起来，喊道：“孩子，阿公……有……有罪，阿……阿公，无……无用，阿……公……该……该死……”
突然的变化，是在场的人惊呆了。徐志明怕老头子出事，慌忙过来扶住他，一边流着眼泪，说：“姐夫，别这样！别这样！不是你的过错，保重身体要紧！”
金平也帮着扶住父亲，泪汪汪的说：“爹，不是你的错！是我们的错！我们的错！……”
张大奎父女也过来劝说。一会，华志坚心情平静下来，好久好久的望着孙儿的新坟没有说一句话。此时，他发现一旁卷曲的阿黄和它前面堆满的食物。
华志坚知道阿黄的情况后，心里很感动，他弯下身子摸摸阿黄的头，眼泪一下子从眼眶里流出来。阿黄头伏在两只前爪上，没有动一动，只有两只眼睛眨巴眨巴，望望老人，嘴里呜哩呜哩的叫了几声。华志坚站起身，叹息道：“人呀，有时还不如一只畜牲有感情。”说着，华志坚让金平给阿黄搭个狗棚。给它遮风避雨。
张英又悄悄地流下眼泪，过来搀起华志坚的手，说：“华老总，一切都过去了，我们活着的人还要工作呢，保重身体要紧，让孩子好好安息吧！”
金平和舅舅仍扶着他，往村里走去。
张英对华志坚说：“你走好，我们要去张家村，打扫打扫几间老房子。”
“啥？你……你们要回……回张家村？”华志坚两只湿润的眼睛，盯住张英问。
张英朝他点点头。
“不行！我要……要你们回……回华家去。我……我有话……要对你们讲……”
张英朝父亲望望，说：“爹，我们送华总回家吧。”
华志坚有半年没有到老家了。他在金平和徐志明的搀扶下，在华家前后两进楼房里转了转，站在园子里的桂花树边看了好久。最后在强强的灵台前，看着天真活泼的孙儿遗像，看看挂在灵台一边，那只有着红色卡通的黑色书包，呆了半天，纵横的老泪又流了下来。
大家在客厅里坐下后，华志坚气愤地怒斥着唐丽丽瞒着他，弄了张免去张英总经理的假的免职书传真给了银平。
“阿英……你们……你跟银平……十……十多年的夫……夫妻了，你就……不能饶恕……他，他一次吗？一……一切从头……开……开始吧！”华志坚向前探着身子，以哀求的口气，哀求的目光，看着张英说。
徐志明一旁极力赞同说：“阿英，你就听听老阿公的话吧，华夏公司需要你呢！”
华金平也凑着说：“张英，听爹和舅舅的话吧，说实话，当时选你当总经理，我心里也有疙瘩，半年来，我看得清楚，我和银平的魄力、水平远远不如你！华夏缺不了你！银平的事，我们会做他的工作，我相信，他会改正错误的。”
张英摇摇头，苦苦一笑道：“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我和银平重新结合，已是不可能的事了。强扭的瓜不甜的哪！我和银平十多年的一起生活，大家都不感到幸福。我看银平和李淑英倒是一对理想的夫妻，他们是真心相互恩爱的，我羡慕他们，所以，我放弃了银平，成全了他们。”
华志坚、徐志明和金平，都用吃惊的目光望着张英十分泰然的神色，一时谁也没有说话。
突然，华志坚抓住张英的手，哀求说：“阿英，请你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要求好吗？”
张英：“华老总，你说吧。”
华志坚抖动着嘴唇，说道：“你……你不能做……我的媳妇，能……能不能……做我的……继女，华夏公司还……还要你……帮忙呢。”
张英呆着，一时开不得口。
徐志明和华金平竭力怂恿后，徐志明对张英说：“阿英，你就答应了吧。”
张英点了点头，而且亲热地叫了声华志坚：“爹爹！”
华志坚紧紧地握了握张英的手，脸上露出喜悦，眼泪直流。
张英在中原火烧十万只外箱的事，经媒体传播后，在当地造成了强大的影响，很多酒厂和一些其他使用彩印包装的单位，纷纷给华夏公司来电，或派人来华夏，要求订购包装业务。这件事，给青龙镇党委人员大受启发，在二级干部会议上作为重点报导。沈世清在会上号召青龙镇各企业老板，要向张英学习！她的行为，给青龙镇乃至江东市带来光荣和骄傲！
在青龙镇党委书记办公室，沈书记和赵镇长，两人感慨万千地掏着心里话。
赵镇长坐在沙发上，仰脸吐着烟雾，脸色凝重，很诚恳地说道：“沈书记，半年前，为华夏公司接班人的事，那次党委会上，我和你争得面红耳赤。现在看来，你的想法还是对的。”
沈世清也感慨地说：“老赵啊！看来，华志坚选儿媳妇张英当华夏公司的接班人，完全正确的，要是我们一定要劝他让张三李四当接班人的话，我们就犯了严重的官僚主义错误了！华夏公司就不一定有今天的局面了！”
赵镇长感慨地说：“是呀，看来我们当官的，还跟不上时代的步伐，思想还得解放点。”
消息传到在江东市休养的华志海耳朵里，他了解内情后，气得他的富贵肚皮一饱一瘪的！他立刻来到新宇公司，把班组长以上干部集中到会议室。他严厉地指责吴天玉的恶劣卑鄙行径，不但没把新宇搞上去，反而使新宇臭名昭著，造成很大损失，还被人咒骂！他毫不客气地撤去了吴天玉的总经理职务和他在新宇公司的股权。吴天玉坐在沙发上，拼命吸着烟，脸孔红一阵白一阵，十分尴尬。
“老吴，你有啥要求？”华志海问他。
吴天玉拿下叼在嘴里的香烟，狠狠地丢在地板上，对华志海冷冷地笑道：“我吴天玉一无所求，谢谢华老板的关怀！”
吴天玉站起身，自我叹息：“天生我才无人识，苦啊！”他朝坐在一旁的脸色气得灰白的杨玉仙说：“杨小姐，走吧，此地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怕啥！走！”
吴天玉踉踉跄跄走出办公室。杨玉仙拿起那只鳄鱼小包，气哼哼地跟在吴天玉后面。
吴天玉走后，华志海心灰意冷！他驱车来到华家，急切要看张英，却见老兄在家。坐在厅上的华志坚，见从园子里走进来的亲弟弟，两眼发亮，很快抖抖索索站起身，在金平的搀扶下，迎了上去……
“志海，你来了……家……家里……出了大事哩！”老兄弟俩紧紧抱在一起了……
“阿哥！一切我都知道了……我回来看你们的……”
老兄弟俩地面对面地看着，显得都很悲伤。
华志海在侄孙儿灵台前，磕了头，插了香。
华志坚拉着老弟的手，悔恨地说：“志海，当年，哥……哥亏待了……你……让你……受了多……多少委屈，哥……哥恨……恨自己……哪！”
华志海只觉得脑子发酸，咬了咬牙齿，握着老哥瘦骨嶙嶙的手指，哑着喉咙说道：“哥，一切都过去了，新宇公司，我都不要了，我想送给张英，让她去办吧。”
“啥……啥你要把阿英，拉走？”华志坚吃惊地睁大眼睛望着老弟。
“啥？哥，你不是把她的总经理免除了吗？”
“不，不……是……是唐丽丽，瞎……胡闹……”
华志海明白老兄的心思哩，拍拍老兄的肩膀说：“哥，你放心，你想咋样就咋样，你要阿英，行！我绝不拉她！只要你高兴，啥事都依你！咦呀！哥，我们都六十几的人了，身体又不好！还有啥看不穿的！”接着，华志海转脸对张英说：“阿英，吴天玉那家伙，德行太坏！他帮我一天赚一百万，我不稀罕，我把他辞了。原想今天来，我顺便要把新宇公司交给你，现在，我哥舍不得你走。也好，我想听听你的意见，新宇是否由你找个合适的总经理，还是把公司卖掉？”
张英又往而后掠掠散在额头前的几缕头发，她明白老哥弟俩的心思，想了想谈出了自己的想法：华夏和新宇并成一家，新宇迁到中原去，作为华夏的分公司，因为，中原地方是国家经济扶持地区，对企业的各项政策，都实行优惠措施。那里的工人易找，由于他们没有脱离家庭赴远地打工，故对各项待遇的要求也低；还有运输等方面费用，更是长三角地区无法比拟的！内地又在大开发，大建设，老百姓的生活质量不断提高，对酒类等副食品需求量越来越大，也就是说，对彩包装量越来越大……两公司合并后，华夏公司继续做近处的老单位业务，和技术性较高的产品。起初，分公司肯定做不了高档产品，这方面有华夏公司弥补不足之处。华夏公司可以为分公司培养高超的技工和熟练工人。几年下来，两公司的业务，一定会快速膨胀发展，那时就有雄厚的经济实力，有抗风险的能力，于是就能立于不败之地了！华志坚兄弟俩，听了张英对内地设分公司的优势分析以后，眼睛里都放射出了惊喜的光彩。
“好啊！我信得过阿英的话，哥，你呢？”华志海摸着自己圆鼓鼓的三高肚子，拉拉阿哥的手说。
“好……好……好”华志坚连来了几个好字，几个月来，他瘦削的脸上露出第一次笑容。
“不过，阿英，你去了中原，华夏让谁来当家呢？”徐志明扶扶眼镜忧虑地说。
张英朝徐志明笑笑说：“金平不是很好吗？”
华志坚朝儿子看看，很快沉下脸来，显得很有心事，他对儿子当总经理还不放心。
徐志明明白姐夫的心事，于是，低声问：“姐夫，你还有啥不放心的？”
华志坚深情地望着张英，没有说话，很快两眼潮湿了。
在场的人都很吃惊。华志海问：“哥，你到底还有啥话说？是不是要留住张英，重当华夏公司的总经理？”
华志坚没有说话，但认真地点了点头。
见这情况，徐志明、华金平、华志海都力劝张英了却老人的心愿。
张英见大家这样信任她，又见华志坚那样子，心里发酸，考虑了一下，就点头说道：“大家这么信任我，我只得答应了。”
在场的人都松了口气，而且都拍起手来。华志坚又一次两眼露出欣喜地光彩。
华金平兴奋起来，说：“广东姚老板，前几天已把金卡纸生产线装来了，现在他们的技术员正在安装，估计几天就能试车投产。”他想让张英留下来，他和舅舅他们去中原办事，在场的人都说好，让华金平去中原，今后他在中原常驻，也是个锻炼的好机会。
张英也同意，问金平，opp膜吹塑线啥时送来？
金平说不会超过一个月，就是资金有些困难啊，一时付不了五百万，要张英和姚老板打个招呼。
张英满有把握：“我们上新项目，沈书记会帮着解决资金问题的。”
华志坚、华志海老兄弟俩不知张英说的上啥项目，徐志明把张英在拘留所遇到广东姚老板，决定上吹膜涂胶一条龙生产的项目讲了一遍。老哥弟俩听了十分兴奋。华志坚清瘦的脸上又露出了笑容，竖起一个手指，又说了几个“好”字。
华志海一只手摸着富贵肚皮，另一只手朝徐志明摇摇，说：“志明呀，几百万元没问题，我帮你们解决。”
大家明白，他的亲家，是江东的钢铁大王，区区几百万元，绝对是九牛一毛。
张英又对大家说：“今后，华夏应该把吹OPP膜和涂胶作为重点产品抓！这只产品在我们长三角，大有发展希望。”
徐志明拍拍金平的肩膀说：“金平，听到吧，阿英不但有思路，又能抓重点。”
金平笑道：“舅舅，如今华夏和新宇合并了，这么大的公司的总经理只能让她当么。”大家都笑了。
徐志明心里叨念，华氏家族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前途无量。
强强殡葬后几天，王振明回到江东，得知华家的噩耗，马不停蹄来到华家庄，找到张英。这几天，张英一直在家为儿子守灵。她头上戴着朵小白花，坐在强强的灵台前发呆。王振明低低地喊了她一声。张英看到王振明，平淡地说了声：“你回来了。”她说话的时候，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
两人来到园子里，王振明握着张英的手，两眼凝视着她苍白消瘦的脸孔，同情地说道：“想不到，想不到！会有这样的结局，阿英，苦了你了！”
张英从王振明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来，拿出手帕，擦了擦发红的眼睛，没有说话。王振明望着那棵枝叶繁茂的桂花树，说：“孩子的事过后，你还是出去找点事做，在家太苦闷了。”
张英把跟华志坚兄弟两谈的去中原设分公司的事说给王振明听后，王振明十分欣喜，拍拍张英的肩膀，高兴地说：“这是大企业家的思路，好好！我也跟你去，同意不同意？”
张英抿着嘴笑道：“如今我已是华夏、新宇合并的公司的总经理了，怎么还能去中原？”
王振明急问：“那中原叫谁去？”
“金平他们去中原，你跟他们去吧。”
“呸！我王振明跟定你了，你留在华夏，我仍做华夏的律师，为你服务。”
张英嗔了他一眼：“谁要你服务。”
王振明前后看看，没有旁人，把张英拉过来，紧紧地抱住她。张英清丽的脸蛋靠在他的肩膀上，没有推开他。
一个月以后，慰藉死者的多种活动已经结束。
随着时间的流逝，张英的心情逐渐平静了，身体也逐渐健朗起来。这天，李淑英来到华家，探望张英。
李淑英仍然漂亮，一身深色的秋装，穿的十分得体，披肩散发，白净的皮肤……张英自叹不如，是银平的艳福。
李淑英在强强的灵台前，磕了响头，烧了高香，忏悔自己的罪过。
张英问她，“你还跟银平在一起吗？”
李淑英点点头。
“他最近如何？”自强强殡葬后，张英还没有见过银平，有时心里不免想着他，故问一句。
“他很苦闷，常想孩子！有时去宾馆打牌消遣，出了两趟差……”
李淑英明白，由于自己插入了他们夫妻之间，才造成他们的家庭破裂，孩子也没了！她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心中一直内疚不安。今天来就是向张英和她儿子请罪的。
强强出殡一天，人太多了，她无脸面对众人，故没有向强强的遗体告别。
张英和李淑英两人注视着园子里那棵生机勃勃的桂花树，叹着气说道：“淑英，一切都过去了，谁也不能让时光倒流！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一切从头开始！”接着，张英两眼逼住李淑英，说：“淑英，以后你要待好华银平，有时，他的性子很燥，要谅解他！知道吗？”
李淑英默默地点点头。
张大奎暂时没有精力去华夏上班，准备回张家村老家休养一段时间再说。走的时候，他又到外孙坟上去看了一下。强强的骨灰下葬后，阿黄一直在坟边守着。村上的大人和孩子，都给它送食物和水。在金平给阿黄搭的凉棚里，堆满了各种食物。阿黄窝伏在地上，始终不吃不喝。起先，它对送食物的人还呜哩呜哩叫几声，仿佛感谢的意思。后来已无力叫了。阿黄在坟边守了七天七夜就死了。张大奎在强强的坟边挖了个坑，把阿黄埋在里面。村上人说，阿黄的灵魂随它的小主人，一起去天国了。
这天，华金平和冯小妹来华家老宅，向张英告别。冯小妹拉住张英的手，依依不舍地说：“张姐，你不去中原，工人们都高兴呢。”
冯小妹望着金平说：“华经理，你去中原别怕，我们和张姐都会支持你的。”
华金平很有感触地说：“谢谢你们，我会干好的！”
张英向他打听唐丽丽的情况。金平叹了口气，自强强的事发生后，三年级的学生都不要她上数学课了。说强强是她害死的，叫她女妖。学校没法，季校长他们商量后，把唐丽丽调到一年级教数学，说一年级的学生刚进学校，对丽丽不熟悉，对她的影响不清楚。怎么知道丽丽去一年级上了没几天数学课，不少一年级同学的家长赶到季校长那里吵起来，他们的意思是，说人家不要的老师，怎么就好放到一年级来，把孩子教坏了咋办？不管季校长他们如何解释，家长们都不听，非要向教育局反应不可。学校一点没办法，暂时让丽丽回家休息一段时间再说，今后再给她考虑其他工作。
张英砸着嘴问金平，现在丽丽心情如何？
金平痛苦不堪，说丽丽每天在家不洗，不烧，发脾气，拍桌子，一会骂这个，一会骂那个，像犯了神经病似的。
冯小妹瓢瓢嘴皮，想说自作自受，活该！但这话到嘴边，她咬了咬牙齿，终于忍住了，没有把这话讲出来。
张英凝视着院子里那棵生机勃勃的桂花树，叹息着，对金平说：“丽丽到了这一步只能多开导开导她。金平，你放心去中原，你家里的事，我会派人去料理的，我自己也会经常去看丽丽的。”
金平深沉地看着张英，轻轻地点点头。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