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残阳如血,洒在街道的各个角落,几片枯叶直打着哆嗦在地上翻滚着。
在一个办公楼的角落里,几个汉子正把一天收回来的废旧家电、旧办公桌椅等往三轮车上搬,结束这一天的工作,回家整两杯老酒,滚一下热被窝。
“喂,喂,喂,几位师傅等等。”
“啥事?”
“搬啊!”
那个人退了一步,看了看这几个人,又摇了摇头:“才你们这几个啊,太少,太少。”
“你要多少人啊,我们有微信群的,喊一下,上百人都有。”
“那行吧,明天你们再找十个人过来,十点半还在这里等,我们公司明天从这栋楼搬到对面楼去,叫搬家公司不方便,还是你们来得快。”
“那倒是的,我们手脚可麻利了。”
几个人一听来了个大卖买,生怕人家反悔了,把到嘴边的肉给掉了。
“光麻利可不行,我们的都是电脑等高端电子产品,你们这大手大脚的,不会弄坏吧。”
“这个你放一百八十万个心,我们在这地方都混了十多年了,什么没见过,什么没有搬过,坏了,我们赔。”
“这倒行,那报个价吧。”
“我们十五个人,你就按一个人200元算,我们一上午搬完也是200元,一天搬完也是200元,如果没有搬完,第二天再搬还是200元,你看什么样。”
那人左右看了看,从口袋里掏出一包中华烟来打了一圈,自己才掏出一根来放在嘴上。
一个伙计倒机灵得很,赶紧掏出火机帮他点上,几个人把脑袋都凑了上去。
“这样,你们也不容易,我给你们250元,但跟任何人说是每个人300元,懂我意思吗?”
“懂,懂,这个不说我们也懂。”
“好,就这么说定了啊,明天十点半,再邀十个人过来,在这里等我。”
“中!”
目送了那个人走了,几个人欢天喜地地蹬着三轮,吹着口哨,各自回到自己的窝里去了……
二
十点钟,太阳日上三竿,刚好斜斜地照在大楼的玻璃上,到处闪闪发光,洒水车反反复复地唱着单调的《洪湖水浪打浪》过了一片,干燥的街道瞬间有了一些湿润的感觉。
大楼的保安穿着黑色的保安服,顶着个微微发福的肚子,站在门口朝着太阳试着太阳眼镜的,突然被旁边的三轮车吓了一跳。
“喂,喂,喂,东门过来几个兄弟,东门过来几个兄弟。”
他把眼镜别在上衣口袋里,握着一根警棍走了过来,隔过3米停了下来,用警棍朝他们点了点,叫得很洪亮,但听的人都感觉到里面的战栗:“你们这是在干嘛?”
“楼上有家公司要搬家,约了十点半在这里等他!”
“楼上公司要搬家?哪家?我怎么不知道?”
三轮车司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摇了摇头:“等一会儿那人就会过来。”
保安内心安稳了不少,右手握着的警棍有节奏地拍打着左手的手心,有些嚣张地叫嚷起来:“你们也不要靠在路边上,这里是高档办公区,擦到车了你们赔得起吗?”
高傲地转过身,刚好看到你们来支援的保安,他大声地叫着:“你们留一个注意一下这群人,如果闹事,马上报警!”
三轮车估计平时也没有少看这类白眼,显得一副无所谓,招呼着同伴:“靠边一点,靠边一点。”
三
“各位久等了!”
冷不防从后面传来一个声音,把这十几个三轮车吓了一跳。
“唉呀,老板,你可算是来了,都十一点多了,我们等了一个多小时了,都以为被忽悠了呢。”
“杂事太多,一直忙到现在,安排人员把东西清单好,打好包,好让你们搬。”
他边说着,又掏出一包中华烟,见人就递一根。
“各位还需要等一下,公司领导在开会,会议室还在用着呢,我一个打工的,也不好意思催啊。”
“是的,是的”他们附和着,但眼睛里透着一万个焦急:“老板,只是怕时间拖太久了,东西太多,搬不完。”
“我比你们更着急啊,今天一定得搬完的。”
他抬头看了看楼上,大厦茶色玻璃的光反射得更厉害,化成千万个小太阳一样,眼睛根本不能直视。
那人在人群中走来走去,一会儿若有所思,一会儿发着信息,一会儿打着电话,没有一刻消停过,牵引着十几个车夫的眼睛围着他转。
又是一小时过去了,太阳正处中天,把人的影子都压缩成了一个扁扁的柿饼趴在地上。
四
“老板,是不是跟领导交涉交涉,我们可以先搬会议室外面的,等他们开完会,我们再搬会议室的?”
“有道理,我跟领导电话沟通一下。”
他电话拨了过去,“嘟嘟嘟”,才响了三声,电话被挂了。
他的脸刷得一下红了,一脸无奈地摇摇头。
“人是铁,饭是钢,看,一下到中午了,饭还是要吃的,让你们等了一上午了,我也过意不去,我们就在边上的酒店里先随便吃点,边吃边等。”
“也行。”
那人带着这一群车夫浩浩荡荡地走到酒店门口,把这群车夫给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一个小酒店,这人家可是前面喷着喷泉,一条腥红的地毯从门口一直铺到了大堂深处,门口两个高拨的服务员,旗袍的分叉都到大腿根了,轻轻地迈出个一个小莲步,整条修长的大腿都若隐若现……
这一群三轮车都呆在门口,进入酒店的那扇大门敞开的,却像有一道红线,让他们根本不敢跨进半步。
“喂,兄弟,把这群师傅的三轮车带到方便的地方放一下,吃个饭就好了。”
那人倒是径直走到了酒店里,等三轮车停好了进入酒店时,被旗袍服务员礼貌地带到了一个大包厢里。里面的电视直播放着娱乐节目,中间的饭桌上,一盘鲜艳的花朵正吐得妖艳。
“便宜坐,有什么喜欢的菜随便点。”他一边打着电话,一边把菜单扔给了三轮车。
三轮车师傅哪见过这场面,几个人盯在菜单上,哇塞,前面都是好几百一个,一般青菜都好几十。又赶紧合上,坐在这黄金颜色的木椅子上,如坐针毡,假装镇定地喝着水,眼睛巴巴地看着那人。
那个人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催着他们:“点啊。”见大家都没有动静,拿着笔随便勾了几个,扔给了另外的人:“其他的菜你们便宜点,中午不喝酒啊,就吃点饭,喝个饮料。点好了,叫服务员按这个上菜”
几个人一看,几个大菜就三千多了,剩下的几十块的钱的菜那算什么钱呢?于是战战兢兢地选了几个,见那个没有回,于是走到门口,把菜单递给了服务员。
五
菜陆续上来了,但直到那人又回来了,大家才动筷子,饕餮盛宴啊,渐渐地大家都把心放下来了,喝着饮料,啃着鸡肉,嚼着鲍鱼。自从娘肚子里出来,都没有想到会有今天。
那人吃吃停停,一个劲地催着搬家的事,让这群三轮车都不好意思了,纷纷劝着他:“大哥,你不要着急,今天就是再晚,我们通宵也搬完。”
“今天让兄弟们白等了一上午了,实在过意不住啊。”
他跑到外面,等一会儿拿了两条中华烟过来,每个人一包。
“你们慢吃,等我消息,领导也不会饿着肚子开会的,他们一开完,我们就开工。”
然后又握着电话出去了。
六
一坐二个小时过去了,半天不见那人回来,很多人开始有些坐不住了,突然门开了,进来了下服务员:“先生,你们哪位买单?”
“我们大哥在外面,他买单啊。”
“大哥,你们大哥是哪个?”
“就是把我们带到包厢来的人啊。”
“那人?”服务员俊俏的脸上变得有些冰冷起来:“那人只是来帮你们订包厢的,一点不到就走了,还拿走了一箱茅台、一箱中华烟呢。”
“不可能啊,他一直在我们这里啊。”
“你们是不是串通了来吃白食的?”
服务员一转身溜了出去,一会儿,一群保安站在了门口,一个主管的模样收敛起进门时谦卑的笑脸,冷冷地看着他们:“这是你们的帐单,总计38100元。”
“大哥,我们的确是那个人领进来的,他说他请客。”
“那你们把那个人叫过来。”
“我们没有他电话啊。”
“那人叫什么?”
“唉呀,我们都只叫他老板,不知道他的名字。”
“那是哪个公司要搬家?”
“这个,这个我们也不知道啊。”
十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逼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唉!”那个酒店主管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问三不知,吃人家的饭,抽人家的烟,事到如今,自己吃的只能自己付钱了。”
“我们出去找那个人行不行。”
“你当我们三岁小孩啊,如果不行,我们只有报警,把你们送去派出所了。”
“大哥,要不你放两个人出去,让他们通知我们家人把钱凑齐过来行不行。”
“好吧。”
三轮车里找了二个人出去了。
漫长的等待,窗外又只剩下一道残阳,仍然如血一样,洒在这一片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