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兴做工时，每天早出晚归，于是想请一个帮我们做饭的人。
由于我们是一群出门在外的小年轻，邋邋遢遢在所难免，再说虽然包吃住，但开出的工钱也不多，高不成，低不就，找了大半个月都没有个中意的。
后来终于来了一个老头，60多岁，姓陈，那良人，唯脆皮狗肉烧得很好，其他菜就一般般了。
这个老头话不多，起早贪黑，任劳任怨，除了把饭菜做好，还会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唯一不习惯的就是，一旦吃饭，他基本上就坐在角落里，看着我们狼吞虎咽，甚至耍酒疯，我们吃完了，他才会上桌吃我们剩下的，整个过程他始终露着笑脸，由于前面门牙还掉了两颗，所以一般都是抿嘴笑，满脸的皱纹纷纷上扬，很是慈祥。
叫了好多次，他就是不肯上桌，所以我们也只好留下些饭菜给他，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着。
在东兴时最开心的是吃水果，一年四季不断，与其他地方不同的是这些果都树上自然成熟的，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香甜的香蕉，也没有吃过这么香糯的芭蕉。
又到七月，那天是周末，顺着季节买一把龙眼回来，还带着翠绿的叶子，新鲜了不得了，大家围坐在一起吃了起来。
陈伯依旧窝在屋角，我们叫了他几遍就是不来，送几枝过去，他就是不接，于是大伙也就不客气了，任他坐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我们吃。
风卷残云，一会儿功夫，桌上只剩下一些残枝败叶，和一些残缺不齐的小龙眼了。
我们随手一扫，全扔进了垃圾桶，他像受了什么刺激一样，立马起身冲了过来，一个劲叫嚷着：“浪费了，浪费了。”
然后把扔进垃圾桶里的龙眼又掏出来，一个一个重新摆在桌上，开始拨了吃。
“陈伯，我们又没有把你当外人，有什么大家一起吃啊。”
“我不吃，我不吃。”
“这些扔了的，你就不要捡了吃了，如果想吃，我们可以再帮你去买一把。”
“不用，这些还没有吃完，扔掉多可惜了。”他把枝尖上小得没有多少肉的龙眼都拨来吃了，看着这样子，让我们目瞪口呆，有些心酸，又有些气恼。
经过那一次，搞得我们每次想买点水果回来，都有了心里阴影，只好几个人蹲在街边的空地上，吃完后，把嘴巴擦干净了再回去。
但陈伯的这个陋习压在我们心口上，最终有一天还是爆发了。
那天晚饭时，一个对味觉得敏感的同事才扒了一口饭，马上吐了出来：“陈伯，这饭有馊味了啊。”
我们都吞了大半碗了，被他一说，停下来，把饭塞到鼻子边闻闻，的确是有一种饭馊味，让我们也跟了把含在嘴里的饭吐出来。
“这么多米饭，扔掉多可惜，热了还能吃的。”
“陈伯，我们又不亏你的工钱，也不少你一分买菜买米的钱，这些饭馊了就倒掉，不用了嘛。”
“唉哟，好像肚子有些疼。”
一个同事捂着肚子，裂着嘴，好像很痛苦，我的肚子也被这一说一闹，马上感觉有些隐隐发疼，腿像煮软的面条，站都站不稳，最后我们一帮人只好纷纷都跑到社区医院里去了。
在回来的路上，我们越想越气，忍无可忍，这个毛病变成一道我们再也越不过去的坎了，一致决定把他给辞退了，如果找不到合适的人，就我们自己轮流做饭菜。
回到家，我们吱吱唔唔地把辞退他的想法跟陈伯一说，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抿嘴一笑，满脸的皱纹依旧纷纷上扬，浑浊的眼眶里有些湿润，当我们的眼光与之相触时，内心酸溜溜的。
为了让我们内心心安，我们表示截止他当天的工资，还多付一个月的工资给他，他仍然没有说什么，只是抿嘴笑了笑。
第二天一早，他的一个侄子开了一辆面包车过来接他，趁陈伯收拾行礼的时候，我们跟他侄子谈陈伯这怪异的习惯，他侄子一听，叹了一口气：“老人不讨嫌，不多嘴，但就是对吃的很敏感，一点吃得都舍不得扔，估计他年轻受到刺激，因为他以前有两个小孩，但一个饿死了，一个是被别人用两个馒头换走了，所以就烙下这坏毛病，并且最喜欢看亲人吃，好像亲人吃得越香，他就越高兴……”
简单的几句聊天，却莫名其妙地感动得想流泪，脑子里泛起在我们吃饭时他蹲在墙角，抿着嘴，看着我们吃喝时满足的笑容，条条皱纹都那舒展得泛着光泽。于是几个人又偷偷掏出些钱，临时用红纸再封了一个大钱包给他，等他临上车时，硬塞在他手中，看着面包车离我们扬长而去。
后来我们回到陈伯住的房间，我们多给的一个月工钱他放在床边的柜子上，用一片钥匙压着。
直到我们离开东兴都没有再请过做饭的人，并且在这一段时间里，我们有时吃饭时，还是不自觉地多拣出一副碗筷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