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年过八旬，老妈温顺如故，老爸却倚老卖老，平日里驼着个背，缓缓地走，老态龙钟，并且有一种变本加厉的蔓延之势。
我们私下都称他为“老佛爷”，女儿加上了个形容词：“惹不起的老佛爷”。
每次从城里回家去看他，他都坐在门口的树底下，深情地望着前面的十万大山：“唉，都八十岁了，泥土都可以埋到额头上啰。”
买了一双带花纹设计的鞋子，他满脸不高兴：“这么花俏，叫我怎么穿出门？”
衣服带了点年青潮流的气息，他更是恼火：“都八十岁了，我丢不起这个脸！”
……
大字不识两个，道理倒有一箩筐，牛逼得很。
我开着车，从高速上拐弯进入家里的乡村大道时，媳妇拎了袋子再看了一眼，说话都有些底气不够：“希望老佛爷今天不会唠唠叨叨。”
“不会的，不会的。”
我嘴巴上是安慰她，自己内心也打着鼓。
早上为了全家来看他们，跟女儿还吵了一阵，最后她嘟着个嘴，含着泪：“老佛爷太古怪了，手机上个网要骂我不学习，吃饭剩点要骂我浪费，笑得大声点要骂我没规矩，他自己每天看那无聊的抗日神剧，反反复复看了一遍又一遍，‘呵呵呵’就可以笑个不停……”
“但他是你爷爷啊！”
“不去，就是不去！”
最后只能互退一步，她可以不去老家，但须把家务做完，没想到她高兴得跳了起来。
唉！现在想想，她不来也好，因为我也越来越害怕他那古怪的脾气，真的惹不起！
“咦？”我摇下车窗，伸长脑袋看了一下外面：“今天老佛爷怎么没有坐在门口？”
“估计上厕所去了。”
我正在纳闷，一串爽朗的笑声传出来了。
哦噻，老佛爷今天穿了一身休闲装出来了，惊得我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老爸，你也真是的，你不打扮就不打扮，一打扮要吓坏人。”
“合身吧？”
“合是合身，但这类休闲服平时出去玩时穿穿的，在家就穿大裤衩，大短袖，又舒服又凉快。”
“我是要出门啊，就等你回来啊。”
“啊？”这画风变得太快，像打麻将一样，开始还是一手无头绪的杂牌，一转眼变成十三幺了。
“唉呀，你老爸啊。”老妈捂着嘴笑个不停：“你老爸昨天看电视，看到人家美国总统72岁了，还生龙活虎在管理一个国家，大吃了一惊，说自己只比他大十岁而已，原来还年轻得很。”
“老爸，人家马来西亚总理更厉害，都92岁了，比你还大十岁呢！”
“是吗？”老爸抓了抓头皮，一脸不可思议，见我肯定地点着头，马上朝老妈报怨起来：“看，老太婆，不听我的，这衣服穿上去，还是有些显老。”
“你爸啊，本来还要穿那件你放在家里的‘脾气很臭’的文化衫呢！”
“不会吧。”我听了惊出一身冷汗，满脸尴尬：“这是小年青穿的，我现在四十多了，都不好意思穿出门呢。”
老爸一听，满脸不高兴起来：“人都没有老，心就这么老，没出息！”
我看着老爸，今天哪像一个八十岁的糟老头，哪像是那个惹不起的老佛爷，皱纹上扬着，满脸春光，像脱胎换骨了一样，我忍不住打趣他：“老爸，你今天这状态，走在城里，小心被哪家小媳妇看上了。”
“胡说。”他横了我一眼，但满脸高兴：“对，对，不聊了，进城。”
“进城？进城干什么？”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和你老妈几年没有进城了，孙女没来？那先接上我的宝贝孙女，全家一起去喝一杯你说的什么咖啡，再去吃一块牛排，我请客！”
他话音刚落，灵活得像一只猴子，手脚麻利地打开车门溜了进去，从车窗中伸出一个脑袋来，向我们摇着手：“都愣着干嘛，快点上车，做事麻利点。”
“好，好。”
我们如梦方醒，赶紧回到车里，把车子调过头来，向城里驶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