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朝虽奉行法家学说，但经过几百年的演变，儒家重丧葬的礼制早己深入人心。秦朝丧制繁杂，从初终，复魂，殓，命赴，吊唁致燧，铭旌，沐浴，饭含，袭，设帽，设重，小殓，大殓，成服，朝夕哭，迁枢，发引，成坟，神主等二十余礼制，普道百姓不说，但凡有些家室的，无不把死后之事操持得风风光光。
有桑里陈家发丧，前来吊唁致燧的人不少，陈家姐弟亲自在门口一一迎接。天尚未大亮，陈府的前院站了不少人，都由陈四一一招待。
陈家虽人丁稀薄，但自先祖陈玄问公徙居东乡以来已有三代，自然有些世交故友。陈牧虽常年经历在外，可陈玉娘却是一应门清。但凡与陈父生前有些交情的叔伯，一一派人前去命赴（向亲友告丧），以免失了礼数，平白伤了故交之谊。
陈牧姐弟二人皆身穿丧服，头缠素缟，来到前院与众人一一见礼。
陈玉娘给陈牧介绍故交旧友。
“这位是高世叔，居住在石溪乡，是父亲生前的好友。”陈玉娘向陈牧介绍眼前这个浓眉稀须，身穿尺素单衣的中年汉子。
石溪乡在瑯山脚下，乡中多弃农务桑，尤为富庶。石溪高家是乡中大户，经营桑蚕巢丝，有近百亩上好的桑田，每年出产的生丝达十余担，家中殷富，不可小视。
高，陈两家生意上有往来，陈牧倒还存了些印象，恭手长揖道：“先父不幸嗑逝，蒙世叔前来吊唁，情谊深厚，小侄感激不尽。”
高素见状，连忙扶起陈牧说道：“贤侄不必多礼，老友遇难，我岂有不来凭吊之理。听闻贤侄身体有恙，现在可大好了？”
陈牧回道：“谢世伯挂念，小侄身体并无大碍。”
高素道：“犬子与贤侄年龄相差倒不大，只是生性放脱，远不及贤侄沉稳。改日若有机会，介绍与你认识，以续你我两家世交之谊。”
陈牧道：“常闻先父说道世叔急公好义，世兄也必有乃父之风。小侄若能与之结识，实为幸事。”
高素细细端详眼前这少年，只见他隆额饱满，剑眉入鬓，凤眼狭长，鼻方口阔，身材高大，着实英武不凡。又见他淡吐有致，进退自如，有如谦谦君子。
高素心中一动，说道：“贤侄真乃陈家飞鹏啊！兴陈家者，必贤侄也！”
陈牧正要说话，高素又道：“耽搁贤侄许多时间了，贤侄事务繁多，自去忙吧！”
陈牧与陈玉娘告辞了一番，又嘱咐陈四好生招待。
陈牧姐弟二人又分别与其他亲朋叙了一番话。
离发殡还有一段时间，陈氏姐弟在灵堂上为陈父守灵。
陈玉娘还是一袭素衣，几日操持下来，更因丧父之痛，整个人都消瘦了几分。
而陈牧虽说继承了陈氏子的身份，也立志为陈父报仇，但毕竟没有切身的亲情纠缠，纵然悲痛，也比不上陈玉娘。
见尚有些时间，陈玉娘便问陈牧道：“牧弟，你以前是不喜欢这些人情交往的，怎么刚才倒如此熟练人情世故了？”
陈牧看着灵台上陈父的桑木神主牌，说道：“以前有父亲的庇护，我自可以逍遥度日。可今后换我来担起陈氏的重担了。”陈牧拈了几根香叩首，“这些世交叔伯，能否靠得住不说。但毕竟是父亲留下的遗泽。”他把香郑重的插到炉中，“我陈氏想要度过这个难关，需要这些人的帮衫。”
陈玉娘眼圈一红，说道：“牧弟，难为你了。若非父亲…”眼泪顿时止不住流了下耒。陈牧连忙安慰了一番。
陈奇从外间进来，禀告道：“大小姐，牧哥儿，时间到了，外面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扶枢引车了。”
陈氏是没落的贵族之后，依制享有“士”的身份，陈父用的是双重棺椁，重量不比寻常。
随着陈四一声吆喝：“起灵了。”陈牧，陈奇外加四个轻力壮的小厮扶着龙枢慢慢走出灵堂。
纸钱漫天飞扬，引灵的巫士在前面开道，陈玉娘放声哭泣跟随在侧。
外院里来凭吊的人群分拔而开，一辆套好的牛车停在陈宅前。
“落”
随着陈四一声吆喝，龙枢稳稳落在牛车上。
陈牧从仆役手中接过鞭子，挽上套绳。陈玉娘坐在车辕上，巫士在前驱邪开路，其余人等跟在车后，送丧队伍缓缓前行。
“昔我来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天上不知从何时起，下了些牛毛细雨。
墓地在跃马溪上游的一片名叫“景岗”的山坡上，这是陈氏祖坟所在，由当年的陈玄问公选定的。请术士探看过，据说此地傍山，临水，向阳，蓄阴，能出龙虎，当时乡里间还轰传一时。但后来，也没见陈氏发达，于是便没人提起了。
送丧人群徐徐前行，高素在人群中与一矮胖男子低声交谈。那矮胖男子嘴角长着颗大肉痣，痣上还有一络黑毛。这人名叫靳成，是东乡人大户，与高，陈两家都有些交情。
“高兄，你看这陈家世侄，是何等样人？”靳成低声问道。
高素看了看队伍前方陈牧的背影，说道：“外表收敛，言语温和。实则鹰顾狼视，英武雄奇，绝非常人。将来或能建功于异域，成为兴陈家之飞鹏啊！”
靳成笑道：“高兄也太高看这陈姓子了吧！一个未及冠的稚子而己，况且父仇难报，只怕他会就此消磨下去。”
高素笑了笑，并不接话。
送丧的队伍已经出了东乡，前来凭吊的人群渐渐散去了。送丧，除了嫡亲外，并不一定要前往墓地。作为世交故邻送去乡境，这情份便己经够了。
高素，靳成二人散去较晚，站在一颗大桑树下叙话。
靳成拈着自己的一络黑毛：“你说这陈家小子真能找吕一报仇吗？”。
高素道：“且看着吧！用不了多久的。”
靳成道：“那吕一是伙亡命之徒啊！心狠手辣。陈家小子只怕成不了事。”
陈氏姐弟带着二个仆役，扶着灵车，渐渐出了东乡地界，沿跃马溪往上溯游。
雨不知从什么时候停，一骑人马往陈氏丧队方向追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