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红与黑，并不是那部著名的法国批判现实主义小说中指代的军队和教会。
对路易斯来说，他也曾是《红与黑》男主角于连那样的“少年野心家”。
我们不知道他们的关系，也许小说的题材本就取材于路易斯的少年经历。
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此时此刻，他站在巴黎圣母院这座哥特式教堂之巅，望着这个曾带给自己不幸的国家。
一切红色与黑色。当年束缚着他的制度，此刻已经成为了他的工具。
黑色代表现实主义【Realism】。
红色代表理想主义【Idealism】。
两种思想派系的关系如同理想与现实般对立共生。
由两大派系衍生出来的各种思想，冷战的两大对立势力，或极端，或中庸的思想派系，持续了几个世纪的冲突从未停止。
在这个现实支配理想的世界，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发生无疑促成了理想主义的再度燃烧。
物质方面的矛盾引起思想冲突，精神的冲突又操纵使战争扩大化。
如同锁链般蔓延的仇恨，在每一片大地上都是如此。
顷刻之夜，人们失去了理想和寄托。在现实的压迫中失去财产，家人，朋友——失去了一切。
匍匐于地的穷苦人民，宛若巨大的矿井中沉睡的煤炭。
只需一点星火。
烈火熊熊燃起，宛若这第一战场中对抗法兰西共和****的力量。
就如魔法师那颇具煽动性的话语般——
“来吧，站起来吧。”
一只左手，代表理想的红色左手伸向了绝望之人。
“去摧毁那些压迫你的一切，夺回你失去的一切。以法兰西第四帝国的名义！”
名义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为谁而战又有什么区别？
“为什么要犹豫呢？”
类似的话语，仿佛【世界意识】向人们传达着。
是啊，为什么要犹豫？绝望之人想到。
如果生命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就算弱如妇孺，此刻也将豁命一搏。
因为，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无助者咆哮着，奋起反抗。
无数绝望的化身，狂乱的人形。他们高举理想的红色旗帜，燃烧着自身，破灭着所见的一切现实。
另一面，负责第二战场的正面力量。
宛若高高在上的黑色。
他们身穿西服，身后映着蓝色的大旗，代表着世界秩序般说道：
“我们需要和平，我们要维护赖以生存的人性和秩序。”
如此无力，但是正义而厚重。
这便是与【世界意识】所对立的【世界秩序】。
一直以来都是后者约束着前者，如今这样的平衡终于被打破了。
这些在秩序崩溃之时仍然维护秩序之人，他们的目的却与理想主义者们如出一辙。
他们要【保护】自己拥有的一切，不被这个世界破坏。
理想者们则要夺回自己失去的一切，从这个世界手中。
黑色的现实主义，与红色的理想主义。
两次世界大战仍未解决的争端，这些残存的亡灵们奏起了烧尽整个星球的乐章。
某个军事机场。
“动作快点，让你帮我填个表都这么磨蹭，我这边要办的手续还跟山一样多——”
路易斯一手拿着笔，一手拿着手机，另一边放着一沓各式各样的手续表。
为了加快速度，琉璃也分担了路易斯的工作。
“那个……实在不好意思打扰你……这个职业栏里我填学生就行了，而你这里……写魔法师？”
咣！
“魔法你妹啊！！！”路易斯将一沓手续表重重地拍在琉璃头上。
“你想让别人把我当神经病么！？写厨师就好了——”
法国，首都巴黎“附近”。
已经完全无法分辨这个面目全非的城市究竟是哪。
不过从路易斯刚才爬上的巴黎圣母院残址来看，这里确定是巴黎无误。
路易斯用魔法迷惑了飞行员，才将载着他们的飞机降落在这一片地狱之上。
看着那哥特式建筑上恶魔般俯视地狱的魔法师，琉璃对自己的正义感产生了怀疑。
魔法师就是这场战争的发起者，这点就连他自己也亲口承认了。
与这样的战争罪犯为伍真的正确吗？
思考之间，路易斯已经到了他的身边。
“走吧。”
“你知道约翰去了哪里？”
“他？不出所料应该在美国人的秘密飞机里，离这里很远。”
“那我们为什么来这里？”
“你不是来救珍妮的么？”
“是啊，但是——”
“想得到她的并不是背叛的使徒们，而是这里的法兰西天主教会，约翰只是他们的雇佣者而已。那个医生欠下了数量巨大的借款很难还清，应该急需这笔巨额雇佣金。”
可是……在战争中再多的钱财又有什么用呢？琉璃没有指出这个问题，转而问起别的：
“教会……法国不是很久以前就政教分离了么？教会的人不再掌权，已经失去了政治权利吧。”
“所以他们一直想翻身啊。在十九世纪，教会就得到了我的上一任，路易十九【Louis?XIX】的支持。”
“就是那个只当了二十分钟的国王？”
“对，就是那个不成器的废物。嗳，我这样说他不合适，我一样是个废物……”
“教会为什么要抓珍妮？”
“不要忘了，她是第七使徒。如今的法国教会已经失去了一切，军队和武器全不在他们手里。所以他们要召唤出足以匹敌核武器的力量，以求得政治上的一席之地。
他们使用的是过时而无聊的手段，用第七使徒的力量召唤基督教中的某个天使。如果放在平常，这样的手段不可能实现，天使无法直接降临至我们的世界。
然而，第三次世界大战使世界的现实尺度产生了偏移，才给了他们趁火打劫的机会。”
召唤天使？这只是烂俗的文艺题材吧，很难想象会发生在这个严肃的现实世界。琉璃思考道。
“很难理解么？”
“对不起，关于魔法方面的东西，我还是无法接受……”
“你可以把所谓的魔法力理解成电能，魔法阵就是使用电的机器。
照明，驱动电机，人类科学文明的一切都离不开电，魔法也是一样。
所谓魔法潮汐的结束，就如电能从我们的世界消失了一样：天上不再有闪电，发电机无法发电，摩擦丝绸和玻璃棒都不会产生静电。
不过现在不同了，那些身为魔法师的神职人员们甚至能召唤出天使。这跟科学家能够制造出核武器是等同的。”
这样的解释，让琉璃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至少在这个地狱中，可以不去看那些悲伤和痛苦，去专心思考一件事情。
出于魔法师的某种力量，虽然这里时常有人们奔走呼号，使用武器相互攻击，却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们。
比起互相攻击的人们，更多的是那些心被痛苦所麻木，如傀儡般行走的人。
战争给人们带来的心理创伤甚至胜于物质上的。
琉璃不禁联想起自己看过的僵尸题材电影，电影中的场景与现在何其相似。
就如僵尸病毒一样，这种痛苦的理想也会传染。
一个人失去了一切，便如被感染了一般。在向这个世界抗争的过程中，又会剥夺他人的一切。
真的就像僵尸咬了正常人，会把正常人也变成僵尸一样。
突然，眼前的一个熟悉的背影引起了琉璃的注意。
只有一个臂膀的残疾人，琉璃的死党。
琉璃瞪大了双目，心中的不安冻结了他的心。琉璃回想起了当初，常寿说要跟新婚妻子来巴黎度假的事情。
怎么可能！在这样的时候，在这个地方……
他走向了那个颓然的背影，常寿的怀中似乎还抱着什么死去的东西。
琉璃不敢去看，也不敢去想，却停不下自己的脚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