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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2200000017

第17章 别人笑我太疯癫

“你好!”一个甜美的女声响起。我瞬即听出她是谁来,花房漪,小野姝子最贴身的助理,我住在岛津府上的那两日与她有过短暂交流。

我迫不及待道:“花房小姐,我是柘峰白,有急事找岛津夫人。”

花房绮略带惊喜地“呀”了一声,立刻又以不急不缓的素淡语调应答道:“柘先生你好,夫人与当主有事远行,无法立即联系上,还请柘先生海涵。夫人临行前吩咐过,要求我们不管柘先生有什么需求,定要尽力满足。不知有什么急事,我们可代为处理吗?”

我很为不满地哼了一声道:“他们走之前怎么不向我打个招呼?”

花房漪致歉一声,解释道:“有异常紧急的情况发生,半点耽搁不得,是以未及时通告柘先生。”

我一字一顿道:“有异常紧急的情况更应该优先通告我,”叹道:“你应知道我是为什么事再来日本。不论什么情况变化都应让我知道,我好有所预备。”

花房漪倒知情识趣,丝毫不与我争辩,再次致歉后,说道:“是本联非洲社出了些问题。此刻通话使用的不是本联的加密线路,漪实在不方便细述个中详情。夫人之所以没有告诉先生,应是觉得此事与小野大番之死没有多大关系。”

我不再追问,问道:“他们现在在非洲?”

花房漪道:“飞机应刚起飞,抵达非洲还有十来个小时。”补充道:“因处非常时期,当主与夫人的行踪需高度保密,所以目前他们停用了对外的普通电话,使用的是本联的加密电话,也只有我们才能够联系他们。”顿了一下道:“再隔十多分钟,待飞机升空完毕,确证行程安全后,我就能联系上他们了。看柘先生需要我向他们转告些什么?”

我另起话头道:“你们生意倒是做得大,在非洲竟还有常设机构。”花房漪轻笑道:“宗社联合组织在一定程度上来讲就相当于商会,为便于联内企业成员统筹力量拓展商务,我们在各大洲都设立了派驻机构。”

我沉吟道:“事出反常即为妖,这当儿非洲社出问题,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在捣鬼?”

花房漪思维清明地回答道:“出问题当然是有人捣鬼,只是这些人未必与害死小野大番的人是同一批。”

我想了一想道:“我先不找姝子了,等他们到了非洲再说。”

既然岛津夫妇正忙,我不妨将事情调查得清楚一点后再告诉他们。

我决定亲自去秋濑新桐所读学校走一趟,了解一下铃木冴的底细。

我在诸多尴尬之中解开秋濑新桐身上的束缚,哄她入睡,等到清晨的曙光透进房内,千辛万苦在衣柜深处替她找出一套干净的衣裙,嘱她穿上,最后草草吃了一点早餐,带着她向学校赶去。

秋濑新桐终究还是将届成年的少女,虽然在家中会做出那些自虐的怪异行为来,但一到公共场所,还是表现出一定的自制与矜持,除了仪容仪表确实不太讲究外,一路上并未做出其它什么引人侧目的出格行为。

我心下恻然。秋濑新桐的思维与性格,一言蔽之,相当于十四五岁少女那浅浅羞怯与三四岁孩童的天真无知的综合体。因为天真烂漫,她对旁人毫无防备意识,不知自控地追逐着身体上的快感。而因有着一抹清浅的羞涩,她多少还能把持住自己,不至于不分场合地放任自己的怪诞行为。

她本是多么可爱的一个女孩。

眼前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学校,大门处的匾牌上题写着:“八代高中”。门后是一个颇为宽阔的操场,操场四周矗立着几栋整齐方正的楼房,都不甚高,大多四五层左右。

在清新凉爽的晨风中,身着立领制服的男生与穿着水手衫、百褶裙以及白色棉质长袜的女生三三两两地跨过学校大门,向校内走去。

我望着学生们那朝气蓬勃、青春焕发的容姿,心有所感,不禁怀念起在记忆中渐已模糊的校园生活来。

一时只觉晨风朝露扑鼻而入,淡淡的清芬浸透心脾。

然而这令人惬意的情形很快就被破坏。

“快看,野篦坊!”

在我拉着秋濑新桐跨过大门之时,前方一名距我们不足五米的男生拍了拍他旁边的伙伴,用手暗暗指着秋濑新桐说道。

我还未有所反应,左近学生的窃窃私语很快纷至沓来,钻入我的耳朵。

“野篦坊!”

“野篦坊穿裙子啦!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

“想不到野篦坊也有穿裙子的一天。”

“可怜的野篦坊,看来终于受到家人的照料了。”

“啧啧,真是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

“想不到野篦坊长得这么好看!”

“邋遢的野篦坊竟然也有今天!”

。。。。

稍微一想,就知这些话中的“野篦坊”,指的是秋濑新桐。

我环视一周,周围的学生大多都在暗地里对秋濑新桐指指点点、评头论足。他们声音虽然很低,但我有内气助听,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我又好气又好笑。一面不满于秋濑新桐被人取了一个“野篦坊”的绰号,一面又为她本来的形貌得到旁人认可感到欣慰。

“野篦坊”是日本传说中颇为著名的一个妖怪,也就是俗称的“无面女”。

好事者为她取这个绰号,自然是讥讽她的脸整日脏兮兮,看不出真实的样貌来。

在众人的注目与议论中,秋濑新桐仍毫无所觉,甚至还对人点头示好。

我不怪这些学生。少年人率性任气,大都喜欢言语无忌地臧否周围的人物,而且他们并不一定知道秋濑新桐的思维有毛病,以为她就是单纯的懒散。小野姝子讲过,“八代高中”乃是有名的贵族学校,其国际部更是大富大贵的人家才入读得起。秋濑新桐既在国际部学习,旁人自然视她为富贵家庭的子女,讥讽起她来,也就不会有什么道德上的负罪感。

若论责任,则应归诸铃木冴身上。

不过对同学不友好的讥嘲,肯定也不是值得肯定的行为。

一路上不断被人指指点点,连带着我也被拖进议论的漩涡中。

“那男的是谁啊?从未见过,是秋濑新桐的哥哥么?”

“不知道也,清瘦、挺拔又带着一丝冷峻,好带感。”

“如果皮肤再黑一些就好了。”

我哭笑不得之余,仍保持一脸严肃,目不斜视,拉着秋濑新桐大步向前。

前方一名男生对秋濑新桐的议论尤为大声,还神色夸张地做出各式动作。

他既太过失礼,也怪不得我杀鸡儆猴了。

我径直向他走去,眼神冰冷,嘴角浮现出一丝“狞笑”。

他恣意地在同学面前谈论着秋濑新桐的糗事,直到将近身时,他方才醒觉我的靠近。

见着我那“阴冷”的表情,他神情一滞,怯然后退半步。

我冷哼一声,拦腰抱起秋濑新桐,以远超他后退的速度闪身突进,与他错肩而过。

再一冷哼,拉着秋濑新桐头也不回地大步向前。

那男生腰间的皮带悄然而断,裤子“哗”地一声滑落在地。

周围的学生们一片愕然之后,次第响起不可抑止的笑声。

秋濑新桐本想转头过去瞧瞧,被我止住。

可以想见,不久之后必会有人捕风捉影,传说秋濑新桐有着一个武术极好,甚至有可能是出身黑道的哥哥。

相信以后大家对她的态度将会礼貌一些。

校长在他位于教学楼顶层的办公室满怀殷勤地接待了我们。

他姓林,年纪五十岁左右,早已在小野姝子的介绍下,通过电话与我互识。小野姝子向他表示我是她与岛津永彦的全权代表,要他全力配合我处理一切有关秋濑新桐的事宜。

我将秋濑新桐安置于他房,与校长并坐在办公室里的长条沙发上。

接过校长递来的茶杯,我浅尝一口,说道:“也没有多大的事,找上林校长,主要是想了解一下铃木老师的情况。”

林校长双手交握,前倾身子,意态恭谨,一面疑惑道:“铃木老师已经离职,柘先生你也是知道的。”

我点了点头道:“正因她已经离职,我没法当面认识她,所以想瞧一瞧她的档案资料,了解一下她过往的背景。”

林校长神色犹豫道:“难道铃木老师有什么没做好的地方?”

他这一问,倒问得我有些来气。我“咯”的一声将茶杯放在茶几上,冷睃他一眼,道:“听岛津夫人讲,这所学校是岛津家的产业?”

林校长见我面色不善,忙赔笑道:“正是。我忝为校长,靠的也是岛津先生的信任和提携。”

我长叹一气道:“既然如此,为何你却对秋濑新桐的学习生活情况如此疏忽,毫不关心?”

林校长色变道:“新桐怎么了,出了什么岔子?”

我道:“你先别问怎么了,我倒要请教一下,不知林校长对秋濑新桐的情况知道多少?她的优点、不足、喜好、困难,你了解多少?”

林校长面色一呆,尴尬道:“我的确不知所知不多,但并非我不去了解。。。。”我哂笑道:“每个人这个时候总会有些理由,不用过多解释,先将铃木冴的档案资料拿来给我看看吧。”

林校长摩挲着双掌,期期艾艾道:“学校。。。。学校没有她的档案资料。”

我一下光火了,怒道:“学校怎会没有本校教师的档案资料?这是管理上的严重失职!不是说她是东京大学的日本语博士吗?难道就根据她自己的口说?”

林校长那皱纹显见的脸庞胀得通红,“呼”地一下站立起来,朝我深深一躬,道:“柘先生,我为自己对新桐小姐学习生活情况的失察,有负岛津先生与夫人的信任深感抱歉与惭愧。不过,还请给我片刻时间,容我将情况作出说明。”

我凝视着他道:“请讲。”

林校长苦笑道:“实不相瞒,新桐小姐既是夫人的妹妹,我打心眼里希望能多与她接触,又怎会她轻忽怠慢。”

我点了点头。

林校长道:“在小野先生逝世以前,就新桐小姐学习生活联系学校的并非夫人,一直是小野先生与池田先生。”

我道:“池田久幸?”

林校长道:“正是。我虽非关西联中人,但既受岛津家恩泽,自然对关西联的事有一些了解。池田先生与小野先生不但同为联内大番,彼此更情同手足,无论处理公事还是私事,很多时候都相协同行。”

轻叹道:“小野先生因受精神疾病所苦,为让他能够得到充分修养,所以后来有关新桐小姐的事反倒是池田先生与我联系得更多。”

我以手支颐,瞧着他道:“既然如此,林校长似乎更应对秋濑新桐用心,为小野先生与池田先生多分担一些。”

林校长苦笑道:“我倒想。可是从一开始,两位先生就明确提出,除他们主动向我提出要求外,我平日不必过问新桐的学习情况。”

我“咦”了一声,问道:“这是为什么?”

林校长道:“谁知道呢?或许是不想我这样的旁人过多与闻小野家的事吧!”

我轻叹一声道:“如此说来,倒不能怪你疏忽失察。”

林校长道:“他们既如此吩咐,我又怎好觍着脸去献殷勤,有时反倒还会刻意回避。”

见我怒容渐消,再一次问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我道:“这些你就先别问了。说说铃木冴的事,她怎么来到学校就职的?学校是否核查过她身份背景的真实性?她又怎么被选为秋濑新桐的指导教师的?”

林校长道:“柘先生提出的这么多问题,回答起来,其实就一个答案。”

我眉头一挑,道:“哦?”

林校长耸耸肩道:“很简单,铃木冴是在新桐入学后,由小野先生与池田先生安排进学校的,为的就是让她专门负责指导新桐的学习生活。”

我不由一愣。

我暗地揣度的是,想简单一点,铃木冴可能是一不学无术的冒牌教师,不具真正的学历、资历与能力,胡乱教导秋濑新桐,为避免自己被曝光,对秋濑新桐的精神问题放任自流并千般掩藏。想复杂一点,铃木冴可能是东海联这样的敌对势力安插进学校的卧底,从一开始就对小野清河及秋濑新桐持有恶意。

却未想对秋濑新桐万般坑害的指导教师铃木冴,竟是小野清河与池田久幸引进的。

我皱眉道:“竟是这样?”

林校长起身走到书柜前,从抽屉里找出一张纸递来给我道:“柘先生请看,这是小野先生的亲笔信。”

我拿过一瞧,纸上笔走龙蛇、字若流云地写着:“林君:我因俗务琐繁,恐难独力承担教育新桐之责,故特央老友池田久幸予以垂顾,代我行监护之职,并委铃木冴小姐为新桐之指导教师,独立负责新桐学习、生活上的所有教导事宜。中或有不符学校规范之处,望林君体谅宽宥,给予支持。小野清河。”

我道:“即便如此,难道学校就没有掌握一点她的真实资料?”

林校长道:“按理说不论是由谁推荐引进,教师都应向学校提供自己真实可查的背景资料。学校向铃木冴索要过,但被她拒绝了。”

我道:“学校便再不过问此事?”

林校长微喟道:“我们倒一再坚持向铃木冴索要,直到池田久幸先生获闻此事,亲至学校,向我说明铃木冴乃东京大学日本语博士,并表示因小野先生不希望有关秋濑新桐的事情曝光,所以为保密计,学校也就不要为铃木冴建档。两位先生的意见如此,我也没有办法。”

两个老头将事情搞得如此神神秘秘,令我不禁怀疑起小野清河收养秋濑新桐的目的来。

心中一阵恶寒后,我忍不住问道:“小野先生对秋濑新桐的态度正常吗?”

林校长奇怪地望了我一眼道:“不知道。我根本没与小野先生见过面,就通过一次电话。新桐小姐从入学到现在,每次来学校处理她的事情的人都是池田先生。”笑道:“池田先生对新桐小姐倒关心得很,常来学校看她不说,每年还会带新桐小姐出国旅行。”

我想了想道:“你这里有铃木冴的联系方式吗?”

林校长道:“没有。她离开学校后,便再无音讯,好像连手机号码都换了,往日与她有点交情的同事都联系不上她。”

我“嗯”了一声,又一个问题跳上心头:为什么小野清河一死,铃木冴就辞职离校?

我再问道:“铃木冴具体是什么时候辞职的?”

林校长当即答道:“八月二十三日。嘿,那天正是我的结婚纪念日。接到她的辞职电话时,我正与妻子在餐馆吃着博多水炊,所以记忆很深刻。”

博多水炊就是鸡肉火锅,乃是源于福冈的一道特色饮食,在日本九州一地颇受欢迎。

小野清河是八月十七日自杀的。不到一周,铃木冴便辞职了。

我道:“铃木冴有没解释她为什么辞职?”

林校长摇首道:“没有。她是两位先生引进的人,我也不好多问。”

我结束了与林校长的会谈,并要求他为秋濑新桐办理休学手续。以秋濑新桐现今这状态,实无再在学校学习的必要。当务之急,是要将她混乱的思维调整过来。

而与林校长一晤,不但未探清铃木冴的底细,反倒令我生出更多疑虑。先前只觉其行为不端不正,此刻更觉她的真实身份与行为动机如谜一样,令人费解。

秋濑新桐一直乖乖顺顺地在别室呆着,我叫上她的时候,她正心无旁骛地玩着手指,犹如六七岁的孩童。

我叹了一口气,牵着她的手离开。

我最终没有告诉林校长秋濑新桐哪儿有问题。但我知道他又岂会一无所觉?学生们都给秋濑新桐取了“野篦坊”的绰号,他一定也对秋濑新桐仪表邋遢不整、行为怪诞不经的情形有所知闻,只是既被要求不要干涉对秋濑新桐的教育,他自然乐得装聋作哑、视而不见。

离去时正是上课时间,一路上基本没遇着什么学生,也倒清静。

下到二楼时,秋濑新桐突然踯躅不前。

她站在楼梯口,眼神穿过整条走廊,直盯盯地望着走廊尽头处。

我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走廊尽头并无什么特别的事物,只是最里一间房间的标牌与其他房间的标示着班级的标牌有所不同,写着“第三教师办公室”。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问道:“怎么了?”

秋濑新桐眼神中竟流露出难得一见的伤感,微阖眼睑,低垂着长长的睫毛道:“铃木老师真的走了么?”

原来她是想起了铃木冴。

我压下对铃木冴的厌恶,宽慰她道:“铃木老师去做更重要的事情去了,不过她一定会回来看你的。”

秋濑新桐此刻表现得丝毫不像神智有问题的病人,眉山微蹙、眼眸幽婉,唇齿间发出一声淡淡的沉叹。

我差些以为自己身边真的站着一位“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又上心头”般哀婉、忧郁的女子。

秋濑新桐出神道:“以前一到放学的时候,我都要到这里来找铃木老师领取家庭作业。”

我瞧着她,只觉此刻的她正常至极,连带着她头上那不甚顺滑的双马尾都显得别有情调起来。

她不再是智力不太正常的癫狂女孩,遽然像是出污泥而不染的白藕,朴实简陋的装扮下,隐隐透散着妙龄少女的自然美韵与淡雅情愫,离尘独立。

她拢了拢耳际的发梢,移动裹着白色长袜,在短裙与长袜间露着一小截光滑肌肤的秀长双腿向走廊深处走去。

我瞧得有些出神。

猛然醒觉,一把将秋濑新桐拉了回来,劝慰道:“铃木老师已不在那里了,我们还是先回家吧。”

回到家中,我正估算小野姝子所乘飞机已否落地的当儿,秋濑新桐已忙碌开了。

只见她在各个房间不停翻箱倒柜,似乎在找寻什么。

眼看刚收拾整齐的房间又要被她搞乱,我忙出口干涉道:“新桐在找什么?”

秋濑新桐正踩在一只凳子上,踮着脚,努力伸手去勾衣柜顶上一个皮箱的把手,口中兴奋道:“一定是在这里面!”

我抬眼只瞧见皮箱露出柜顶的一角。应是很普通的黑色牛皮皮箱,不知里面放着什么东西,让秋濑新桐忽起想念。

旋即却不小心瞧见秋濑新桐裙底的风光。

一抹朝霞般的粉色。

我面色一红,正待闭上眼睛,秋濑新桐脚下的凳子此刻却失去平衡,凳脚翘了起来。

我似一只青蛙一样从座位上嗖地弹出,瞬间凌空掠至,于半空中将正后仰倒坠,刚发出半声尖叫的她接在怀里。

我将吓得脸色苍白的秋濑新桐放在旁边的床上,安慰式地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瓜,帮她将皮箱取了下来。

将皮箱递至神色稍定的秋濑新桐的面前,我问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秋濑新桐一面拉开皮箱的拉链,一面喜孜孜地道:“铃木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

我皱眉道:“为什么要拿出来?”

秋濑新桐喜孜孜地道:“好想铃木老师,也好想再做做她布置的家庭作业。”

我差点给跪了,心忖这丫头果真不正常,多少学生对家庭作业避如蛇蝎,她倒一副求之不得,甘之若饴的样儿。

不过见过她的太多古怪,我又担心她这箱子里另有花样,从她手上夺过箱子,说道:“让哥哥来开。”

我小心翼翼地打开皮箱。

待瞧清内中事物后,不禁老脸一红。

箱内的的确确放的是一大摞作业本。

秋濑新桐从旁伸过头来,挨在我的臂弯处,瞧了箱内,面露喜色,向我怯生生地问道:“现在可以将家庭作业拿出来了吗?”

她的马尾扫得我的手背痒痒的。我道:“当然可以。”放下箱盖,将皮箱让给她。

见她欢呼雀跃地从箱内拿出几个作业本,我说道:“新桐其实不用再做家庭作业了。”

她一脸诧异地答道:“学生不就应该做家庭作业吗?”神情无奈地笑道:“峰白哥哥有时说的话真的好奇怪。”

我险些被她那无可奈何的表情气晕过去,说道:“这些家庭作业都是做过的吧?既然做过的,就不用再做了。”

秋濑新桐有些伤感地道:“新桐想铃木老师了,所以想再做一做。”一双晶莹的眼眸竟有些湿润,楚楚动人,惹人怜惜。

我眼瞧她对铃木冴如此依恋,心中更增对铃木冴的不满,摆了摆手,叹道:“你想做就做吧。”

秋濑新桐破颜一笑道:“谢谢峰白哥哥。”颇自豪地说道:“其实这些作业每一份新桐都做过好几次了。”

我随口问道:“为什么一份家庭作业要重复做好几次?”

秋濑新桐嘻嘻笑道:“铃木老师说反复温习作业做对学习有帮助,而且后来新桐越来越觉得这些作业做起来挺有意思的。”

吐了吐舌头道:“铃木老师要新桐将所有做过的作业都交给她,却不知道新桐将好些作业题目都重抄了一份留下,方便以后再做。”

她一面与我说话,一面拿着作业本坐在房间里的写字桌前。她从桌上的笔筒中取过一支笔,翻开作业本,就此沙沙写起来。

我移身至她的身边,去瞧那该死的铃木冴究竟给她布置了一些什么样的家庭作业,让她如此不舍。

秋濑新桐照着一个作业本上的内容,运笔如飞,很快在另一作业本上誊抄下一大段文字。

我未料到瞧来有语言障碍的她运笔写字如此的快速。

再瞧她所写内容,我不禁一呆。

那是一大段日文,而且是很奇特的一段日文。

它叙述的是一则小故事,情节平淡无奇,字句质朴无华,可是如果一旦将它读出来,它就变成了一篇奇文。

它的每一句话,虽然含义都不尽相同,然而发音极度相似!

特点类似于中国现代语言学家赵元任编写的一篇同音文:

施氏食狮史

石室诗士施氏,嗜狮,誓食十狮。氏时时适市视狮。十时,适十狮适市。是时,适施氏适市。氏视是十狮,恃矢势,使是十狮逝世。氏拾是十狮尸,适石室。石室湿,氏使侍拭石室。石室拭,氏始试食十狮尸。食时,始识十狮尸,实十石狮尸。试释是事。

《施氏食狮史》这样的章句,在汉语专家及爱好者的眼里,当然是彰显汉语技巧与艺术的佳品上作。但对于汉语初学者来说,阅读它无疑是一场灾难。其阅读起来不光晦涩难懂,而且容易破坏初学者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口语节奏感。

同理,对于秋濑新桐这样的日语初学者,实不应该布置这样的家庭作业给她。

秋濑新桐誊抄得有滋有味,似乎很享受。

我不好阻止她,转而拿起其它作业本翻阅起来。

入目所见,无不令我惊讶愕然。

所有的作业,尽是在抄写章句。而所有的章句,则尽是富含精巧结构的技巧性文字。

这些技巧性文字中除了刚才所见的那样的同音文,还有大量的回文,诸如汉语中“叶落天落叶”、“斗鸡山上山鸡斗,龙隐洞中洞隐龙”之类。

另还有不少语意双关或跳跃的文段,类似于最近颇为流行的“青年问禅师”系列段子。正如其中一则:

青年向禅师问道:“我志向高洁,出淤泥而不染,无法容纳这污秽的世界。”禅师笑而不语,交给青年一个袋子让他把屋子里的垃圾装进去。不一会儿青年就装好了。禅师又给了他一个空袋,青年恍然大悟道:“您是告诉我只要有足够宽广的胸怀,就能够容纳世界?”禅师摇了摇头,指着袋子道:“装,继续装。。。。”

此段子中的“装”,是一个典型的双关语,既指“装垃圾”,又指“装逼”。而从青年以为禅师要他保持胸怀宽广到禅师实则讥讽他在“装逼”,是典型的语意跳跃。

这样的段子读来固然令能够熟练操练汉语的人畅快舒爽,但对于汉语初学者,它绝非一个好的教材。

它容易使初学者对字词含义与语态环境的理解产生混乱,犹如未学爬先学走,过犹不及。

同音文、回文亦是如此。

然而铃木冴布置的家庭作业,尽是此类文字。

我敏锐地觉察到其中的不对,瞬即想到了秋濑新桐那“人称反指”的毛病。

我心头一跳,不禁联想到之所以秋濑新桐会出现了这个毛病,极可能是因为铃木冴同样布置了“人称反指”的文字练习给她。

我继续检视剩下的作业本,发现果不其然,其中有着大量的“人称反指”文字练习,不光如此,还有大量“语意反转”、“褒贬调换”等类型的文字练习。

所谓“语意反转”,就是将“冷”解释为“热”,“悲”解释为“喜”,诸如此类。

而“褒贬调换”,则是将“莽撞”修饰为“勇敢”,“坚定”修饰为“顽固”等等。

同样一个语言内容,经“语意反转”或“褒贬调换”处理后,传递给接受者的信息含义判若云泥。

我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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