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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 穷居陋室填好词

第四十五章:爱美色词赠花魁穷居陋室填好词

第四十五章:“绮春园”捣毁贼店意外来信激情思

叔原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研究,发现许田镇的几起社会治安事件,均出在恶少潘胜安身上。他依仗着自己官家贵族身份,扰民作案,把在京城养成的坏习气带到这里来了,调戏妇女,打架斗殴,有恃无恐,给当地人留下极坏的印象,被人称为“花花太岁”。前几任镇监正要处理他时,关键时刻就有人说情来了,最终对他的案子不了了之。叔原来到潘府找潘胜安,他的家人说潘胜安到颍昌去了,叔原急于要见潘胜安,于是就到颍昌去找他。

叔原进了颍昌城街道,见一伙人瞧看热闹,他也凑上前去,见里边有个三十多岁的妇人,穿着蓝布衫,青布裙,头上有一个白纸的箍儿。妇人泪流满面在地上跪着,地下铺着一张白纸写着黑字:“李门王氏因婆婆身死,无钱制买衣衾棺椁,尸骸暴露;丈夫染病在床,病体深重,命在旦夕。李门王氏不顾抛头露面,恩求过往仁人君子,大众爷台以助资斧。一者制买衣衾棺椁,二则请医调治丈夫之病,永感再生之德。”叔原念到这里,又见妇人身边站着个衣不蔽体的老头子,于是取出身上的纹银交给妇人身旁的老头子。岂料,在看热闹的人群中就有几个小贼,正看到叔原给这妇人银子,叔原将银袋子打开时露了白,被几个小贼盯上了。小贼跟在叔原身后,看见天色已晚,热情地与叔原答讪说:“相公,今天晚上宿在哪里啊?”“我有住的地方,随便到那儿住都可以!”小贼们说:“到绮春园去住吧?那个地方条件好,就在前面不远处,适合你们这些有钱的人去住!”“绮春园?那里有什么条件?”“吃食便宜,房屋干净,既可游园,又可喝酒啊!”

叔原跟随小贼来到一个叫绮春园的地方,此处游园人甚多,将行到门外就见横着一块大匾,蓝匾金字:“绮春园”三个字,也有茶酒的幌子,东偏墙上有块竖匾,是包办酒席,带卖南北的碗茶,上等海味官席。小贼们说:“天不早了,就宿在头里罢,这里有饭店旅店,吃食住宿便当,况你又是个念书的人,走也多走不了几里地,又没有脚力。”“有上房么?”小贼说:“西跨上房六间。”叔原点头,便要伙计带路跟随小贼来到了西跨院。

叔原走进绮春园西跨院,见里面亭馆楼榭,树木丛杂,太湖山石,竹塘、茶蘼架,四方亭,抄手式的游廊,过廊,过庭,平叶,万字亭各具特色。他看了直觉得有四时不谢之花,八节长春之草,雕梁画栋,别有洞天。他要了间客房住下后,就听见隔壁的风流阁内管弦乐奏,弹唱歌舞,猜拳行令,乱乱哄哄,热闹非常。他兴致勃勃地走进风流阁,见阁场子中间一群人围得水泄不通,聚在一起观看歌女弹曲唱词,唱的正是自己写的《采桑子》:“西楼月下当时见,泪粉偷匀。歌罢还颦。恨隔炉烟看未真。别来楼外垂杨缕,几换青春。倦客红尘。长记楼中粉泪人。”唱词的歌喉婉转动人,叔原听了觉得声音很熟悉,挤进人群掂起脚一看,这个人正是莲儿,叔原看到她的细腰,但见她怀抱起琵琶绘声绘色地唱着,她的琴弹得很好,歌唱得也动人,双手搭在琴弦上,一阵优美的乐曲传出来。一曲唱完,喝彩声再次响起来。叔原打起精神正要喊声莲儿,突然觉得头晕目眩,翻身倒地了,待他醒来时,莲儿不见了身影,他身上的银子也没有了,才知道这是个黑店。

颍昌乌龙冈地势偏僻,晚上没人敢走,冬天连白昼人都少。冈上有个黑店,开黑店的外号人称飞毛陈腿,此人正是陈君龙的侄子陈武德。他是个大贼,结交着绿林中的匪徒。他们结交的弟兄出到东南西北,分四路往店中勾人,无论仕宦行台、来往客商,见了人就夸奖这店屋干净,吃食便宜。客人进了这店就出不去了,被贼人害了性命,将他们银钱财物一一分赃。店中饭食现在,吃完了出去勾买卖了。陈武德开黑店挣到家业,就把附近的一家大花园子典过来了。这家花园子从前是个当官人的家园,后来落魄后变穷了,就把花园子卖给陈武德。陈武德姐夫是颍昌府缙绅富户,倚仗着地方势力养着许多闲汉,任意胡为,抢掳人家少妇长女,占人家田地,夺人买卖,讲文的,打官司不是他的对手;讲武的,打架没他人多。一年前就看上这处宅子,前后瓦房几十间,当时就要诈他,手下人对他说这事不好办,银钱势力人情全有。他作买卖先银后酒,天平是加一平,若要找的银多,吃不了就找回去银子,内中准有一块假银,出门不换。黑店酒里没有蒙汗药,菜里有,两大盘子,膨膨满满的,一边有蒙汗药,一边没有蒙汗药,他们吃的菜没有蒙汗药,外人要吃把盘子一转,使人也难以猜透,上当受害的人多了。叔原吃了陈武德手下放的蒙汗药,便晕倒了,并将他身上那个小黄布口袋的银子拿走了。

叔原到颍昌府找潘胜安,在“绮春园”被贼人算计,将自上的财物洗劫一空,垂头丧气坐船回到许田镇。坐在船头,忽然听到过路临船有个歌女在唱:“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然后,听得有人喝彩:“小山词妙绝千古啊!”小山?晏几道?这真的是我的词?如果是我写的词,那么,唱中的就是我熟悉的人罗?这一瞬间叔原就有些发懵:这些年来,他心里一直都记挂着玉鸿,否则,他就不会写出这些催人眼泪的句子来。“……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从别后,忆相逢……”叔原听到这里急于想见到唱词的人,但他与唱词的歌女擦肩而过,他看到过路临船那个歌女当时就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了。

叔原回到许田镇后,把他在颍昌府的遭遇对衙门的一说,把他的下属气坏了,“沈浪儿”气得咬牙切齿,握紧拳头要为镇监大人泄愤雪仇。

叔原带领许田镇衙门的一班衙役来到绮春园,进屏风门路南有个拦柜,柜台有个胖乎乎的人,是店东掌柜的,进园食宿先银后酒,天平是加一平,多余的银子找回去,其中必有一块是假银,出门不换;若身上的银子不够,苦苦的求跟一个人去取,掌柜的必须压他身上的东西,才准许其走出去,否则就要让他吃苦头。叔原进门将小黄布口袋往柜台一放,胖掌柜的问:“是游园还是喝酒啊?”叔原说:“喝酒!”掌柜的说:“先银后酒!”叔原说:“口袋里就是银子!”“打开瞧瞧成色,我要平一平!”叔原把平的二十两银子拿出来,掌柜的一平只有十八两。叔原说:“二十两!”掌柜的说:“十八两!”掌柜的打开小黄布口袋一看,全是碎铜烂铁,再看叔原身边的“沈浪儿”,豹眼环瞪,就知道不是个善类,立即派人给东家陈武德送信去。

叔原和“沈浪儿”进了风流阁,伙计热情洋溢地接待着,问要什么酒?叔原说自己点酒不沾,“沈浪儿”吆呼着说要瓶陈绍酒,二人坐在饭桌上吃喝起来了。这时,外面咳嗽一声来了个病人,被人搀扶着走进屋子,伙计问他们要什么酒饭?病人说身体不舒服,要吃素的。伙计说:“进风流阁的都是财神爷,吃素的?起码要个烙炸豆腐软筋!”病人说:“豆腐汤我可吃两口,拿点馒头、咸菜来就行了!”这几个人就着张桌子坐下来了。

没过多久,炒杓一响,伙计拿着个托盘把一大碗豆腐汤放在盘内,单手一托出了厨房,走到病人跟前,病人哎哟哎哟一歪身子,倒地绊在伙计腿脚上,伙计往前一扑,撒手将盘碗全摔了。伙计恼怒地执问道:“你在这里捣什么蛋?”病人身旁的人说:“我这位兄弟生病,给你惹祸了,摔坏的盘碗带菜我全赔偿你!”“沈浪儿”过来对病人说:“你坐过去吧,别又碰撞到人了!”伙计到了厨房,烧菜的又做了一碗豆腐汤,撒上蒙汗药搁在托盘,嘱咐伙计说:“小心点!”伙计说:“病鬼挪到里头去了。”仍是单手托着盘子走过来,岂料病人吊下板凳来把伙计一绊,伙计又跌倒了,连盘带碗全摔碎了。伙计恼羞成怒地说:“你这次是存心的啊!好人怎么也吊下板凳来?分明是给我个跺子脚,否则我也不会一身的油!”过来抡拳就要打。病人在地上不动,叔原过来陪礼道歉说:“我兄弟有全毛病,他又犯羊角疯了!”伙计说:“哪有这么巧,这是羊角疯?”叔原说:“你别生气,摔倒了要赔多少钱?我们连盘带碗都赔绘你,你再辛苦又做一碗豆腐汤吧?”伙计正埋怨着,外面又有客人进来,忙过来迎接道:“要酒菜么?”客人说:“我这有酒,你给我预备点菜。”伙计暗想只要你吃东西就行,便问道:“你要什么菜,豆腐汤可以么?”客人说:“你去做来吧!”伙计于是嚷嚷道:“豆腐汤,咳咳的迷子。”客人不解地问道:“什么叫咳咳的迷子?”“迷子就是多搁胡椒面的意思。”客人说:“我就是喜欢吃胡椒面!”烧菜的勺子一响,“好哩我给你做胡椒面!”伙计将胡椒面端与客人,心想,吃完你就得躺倒。但客人吃完后却在舐碗了,以为是灶上忘记撒蒙汗药了。客人吃完后说:“好迷子,再给我做一碗吧!”伙计埋怨灶上,灶上说:“我搁了不少蒙汗药了。这次你要看着他吃,我想他肯定是把胡椒面倒了。”伙计又把胡椒面端过来,客人说:“这回可咳呀?”伙计说:“咳咳的很了!”伙计回到屋子掀开帘子一看,果然见客人把胡椒面往炕洞里倒呢。立即过来吼声道:“你赔偿我损失!”客人说:“你还得赔我呢?”伙计说:“我赔你什么?”客人说:“你这胡椒面放了什么?”伙计被人揭短了,抡拳就往打客人打来,病人立即从地上爬起来,冲窜过来一脚把伙计踹倒了。“沈浪儿”一脚把桌子踢翻,风流阁里立即碗盏全碎,原来这些人都是叔原带来的许田镇衙门的一群人,他们把胖掌柜的、掌勺的和伙计等人狠狠揍了一顿,正当他们打得解恨时,绮春园的老板陈武德带着一班打手赶来了,这些人拿着长短兵器,穿短衣巾靴子,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样子。

陈武德提着大环刀,把刀鞘放下,带领一班手下执家伙迎将过来,看见叔原带来的许田镇一班衙役,冷笑道:“你们这一伙贼人好大的胆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沈浪儿”将衣裳裹着的一口明晃晃利刃拨出来,挡在叔原前面厉声说:“你们才是贼人呢,在这里开黑店坑人,我们今天不放过你们!”“沈浪儿”力大无穷,根本不把陈武德带来的打手放在眼里,把他们打得东倒西歪,横躺竖卧,直往后退。“沈浪儿”只顾与打手们交手,不提防陈武德举起环刀朝他背身一刀砍来,病人见了高呼道:“沈浪儿,闪开!”“沈浪儿”使了个鲤鱼打挺躲开了这一刀,病人将一枝暗器扔过来,正打在陈武德右手上,陈武德疼痛得一撒手,镗啷一声环刀附地,他转身就逃,他带来的一班打手见头目打跑了,作鸟兽散逃离了绮春园。

颍昌府衙门的人闻言绮春园正发生一起大的打架斗殴事件,马快班头一伙人赶到这里,对这个黑店进行了秩序整顿,园里的伙计都逃走了,客人们聚集在一起痛斥陈武德、胖掌柜的一伙贼人的种种劣迹。

叔原带领许田镇衙门的人到绮春园,发愤泄恨,回到镇衙门,意外地收到了莲儿托人辗转捎来的书信,他喜出望外,把信拆开来读了一遍又一遍。莲儿在信中写道:“……我现在心灰意懒,不再唱词了,也不再读词,我害怕与词有关的一切。我想,或许我所害怕的,其实并不是词,而是东家你啊!是晏几道,是与晏几道有关的一切。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了,日子就像流水一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这样过去了。我是真的老了,老得鬓角已经有了白发。我以为我这一辈子也不会再说起这个人,再记起这个人的。当我来到许田镇时,听说你在这里任职,又勾起了我对往昔的记忆,激发了我对你的思念……”叔原读到这里心情异常激动,有感作词:“手捻香笺忆小莲,欲将遗恨倩谁传。归来独卧逍遥夜,梦里相逢酩酊天。花易落,月难圆,只应花月似欢缘。秦筝算有心情在,试写离声入旧弦。”他多么希望能够与小莲见一面啊,可此时此刻的叔原却“花易落,月难圆”,唯有一醉,期望能够在梦中相见。

颍昌是中原一个十分繁华的地方,叔原在颍昌许田镇当镇长,他到颍昌府去述职,听说父亲的门生故吏到颍昌当太守了。韩维为韩绛之弟,曾因反对推行新法被罢去河阳知府职,被贬到颍昌府当太守了。叔原妻子的姐姐嫁给韩绛的长子做媳妇,他与韩维是连襟关系。叔原的词受到圣上的肯定,元丰五年(1082),晏几道重施故技,上府帅韩少师献词。他希望得到高级官僚韩维的赞许,于是给韩维献上了自己所写的新词,即《浣溪沙》:“铜虎分符领外台。五云深处彩笙来。春随红旆过长淮。千里糯添旧暖,万家桃李间新栽。使星回首是三台。”少师韩维冷淡他,报书说:“得新词盈卷,盖才有余而德不足者,愿郎君捐有余之才,补不足之德,不胜门下老吏之望”云。

叔原在颍昌许田镇卸职后,回到京城填词作诗不出家门。晏叔原聚书甚多,每有迁徙,其妻厌之,谓叔原有类乞人搬漆碗。叔原戏作诗云:‘生计唯兹碗,般擎岂惮劳。造虽从假合,成不自埏陶。阮杓非同调,颜瓢庶共操。朝盛负余米,暮籍残糟。幸免皤间乞,终甘泽畔逃。挑宜筇作杖,捧称诸为袍。傥受桑间饷,何堪井上螬。绰然徒自计,呼尔未应饕。世人轻原宪,人方逐于敖。愿君同此器,珍重到霜毛。“这是小山不多的五言诗之一。

叔原的词令造诣很深,写得越来越好,他家的生活条件就越来越差。在一条蜿蜒似蛇的陋巷内,有一幢破旧的矮房,这就是叔原的新家,寒冬时节屋内四壁透风,滴水成冰。叔原这时已是六十岁的老人了,清俊儒雅的书生变得脸色苍白,身躯佝偻。上了年纪的人思想多,喜爱回忆逝去的往事,一会儿思念起玉鸿、采萍、莲儿和云萍,妻子如今对诗词文赋毫无兴趣了,整日在家照料丈夫和儿孙的饮食起居,在家里洗衣弄饭,飞针走线,对丈夫的失意唉声叹息,一双愁眼呆望着他,更使叔原对自己的命运感到无可奈何。真是贫贱夫妻百事哀啊!他之所以不巴结在朝中为官,而一门心思致力于词令的文学创作,是因为他觉得世界的本质、人心的本质是抑恶扬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善始善终。从历史发展趋势看再明白不过了,既使有些恶霸生前未受惩罚,死后亦千古恶名。如夏桀、商纣王,东汉的董卓被杀后抛尸于市,人人见了都吐之以沫,汉高祖刘邦的皇后吕雉,生前荣华富贵,但她的恶毒遭世人咒骂,连她的儿子都不耻于认为母亲,死后更是恶名传世。做了好事、善事的人,哪怕他地位再卑下都会被人记起,这便是天人合一,生死由命、富贵在天的最好例证,也是叔原眼下赖以支撑的精神支柱。他就想发挥自己的长处做出有益于世人、后人的善事。

这天晚上,明月高悬,叔原踔的房中一片静谧,偶有几声蝈蝈声和蛐蛐声从墙角里传来,叔原在昏暗的油灯下读书、写作,坐久了有些疲劳,步独自一人到街市溜达,不经意间来到了一条叫状元巷的狭窄巷子口,巷口立着一座状元楼,这便是皇帝殿试后颁发进士金榜的处所。这座楼每天都要被擦洗一新,由于前一段春雨下得太久,内外都显旧了,里面发霉霉旧了,外边是雨淋淋旧了。前天雨停,昨天天阴,里面粉刷一新,外面油漆一新。叔原进屋子一看,果然亮堂气派,父亲曾经在这里主持过科举考试,姐夫富弼、妹夫的弟弟杨置都在这里科考,受到皇帝的接见;还有王安石、宋庠、宋祈等人都在这里风光过;还有嘉佑年间川西出了两名兄弟进士苏轼、苏澈,宋仁宗曾欣慰地说:“吾为子孙得两宰相。”这件事曾经在朝廷轰动一时,也发生在这座状元楼,成为一时的美谈。从状元楼再往状元巷走,情况就太不协调了,状元巷多的不是文房四宝,而是妓院酒楼,这与公子哥喜欢沾一点“状元”余味有关系,既然公子哥们都愿意来,那些专为接待公子哥们的妓院酒楼就应运而生了。妓院门前站着三三两两靓妆艳饰的妓女,一个比一个搔首弄姿,一个比一个花里胡哨,娴习应对柔语如磬,以待嫖客呼唤。他和黄庭坚曾经逛到这里玩过,鲁直风趣地对他说:“叔原贤弟,我出个谜语你猜猜,杀猪不闻叫,反而哈哈笑!你猜猜这是什么?”

叔原会意地笑了笑:“鲁直好鬼啊!你是说‘妓院’,妓院把公子哥当猪杀了,他们不但不叫唤,反而哈哈大笑。”

黄庭坚接口说:“谁说不是呢?有些公子哥们被刮得精光,要家里拿银子来赎人回去,还一个个笑逐颜开呢!”

叔原想着这些事情就觉得好笑,他没有兴趣和妓女们聊搭,往左一拐,不知不觉地转过御街,街疲乏两边都是烟月坊。一直往前走着,便来到了汴京华东门外的镇安坊,一阵风拂来只觉得头顶不轻不重挨了一记,接着是一根叉杆滑落脚前。叔原抑头一看,见楼上一妖媚的女子开窗闲眺,正与叔原打个照面,目光如电,嫣然一笑。叔原知道这是燕馆歌楼的妓女,但如此美貌出色的还很少见。于是细致地打量着这座畅春楼,见室内灯火辉煌,里挂斑竹帘,两边尽是碧纱窗,楼上悬挂着青布幕,两面牌各有五个破败:“歌舞神仙女,风流花月魁。”叔原听说这里有个露台名妓,叫作李师师,生得妖艳绝伦,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通,因此艳贴高扬,喧传都市。李师师初时为石匠王寅之女,幼时父亡之后为李姓麽麽所养,教与诗书琴艺,年二八即名动京城,被外出寻欢的徽宗遇上,经常来到这里与她幽会。叔原想一睹李师师的风采,挑开青布幕,掀起斑竹帘,转入中门见挂着一盏鸳鸯灯,下面犀皮香桌上放着个古铜香炉,炉内细细喷出香来。

别看叔原官场失意,文名却蜚声大江南北,国人尽晓,都以能一读小山词为快呢!他通报进门后,李师师把他引进室内,施礼后各道万福,两人有似曾相识之感。叔原细细端详着眼前这位京城名妓,只见李师师的确非常漂亮,鬓鸦凝翠,姿质端丽,芙蓉如面柳如眉;高高挽起乌云般浓黑发亮的秀发,微微颤动着的****,玉骨冰肌,淡紫袍服典雅富丽;裸露着雪白的脖颈白玉似的,一双妖眼,两片朱唇,不施脂粉足够媚倒众生,丰肌柔骨妖媚万分。叔原被李师师搅得魂魄摇荡,要和她饮酒对诗。把身上仅剩的一些银钱都拿去买了酒菜,叫来“酒博士”配了名贵的“真珠泉”,当下铺上盘馔酒果,桌上的餐具是银杯、银筷、白丝巾、花瓷碗,四周有高靠背椅子,椅上铺的是红缎厚垫。腰系青花布手巾,绾危髻的“焌糟”嫂嫂到室内换汤斟酒,把酒烫热后又殷勤地为他们一一斟酒。两人趁热喝着,三杯酒下肚后侃侃而谈:

“叔原久慕姑娘芳名,如雷贯耳,俗思一觏,深恨无缘,不想今日在此偶遇,真乃三生有幸!”

“妾自惭薄柳,无德无能,谬承枉顾,蓬荜生辉。师师在汴梁开封府早闻先生才华蕴藉,情思缠绵,今日天假之缘,有闲暇得遇贵先生,不胜侥幸!”李师师恭敬地与叔原答话。

叔原见她如此谦恭,话语更温和了:“姑娘红闺绝色,堪为众美中特拔一鼎,且才艺过人,琴棋书画元一不能,令我等须眉男子愧死矣!”

“先生乃前朝宰相之子,词令写得惊风雨、泣鬼神,诸般乐艺精通,何不展示一番让师师大开眼界。”说着执盏擎杯敬了他一杯。叔原仰脖把半杯烧酒喝了下去,心底里充满了甜香,黄色的脸微微发红,似乎神醉心也醉,俩人谈诗论文,意气相投,醉意朦胧中叔原作词《采桑子》:

秋千散后朦胧月,满院人闲,几处雕栏,一夜风吹杏粉残。昭阳殿里春衣就,金缕初开,莫信朝寒,明日花前试舞看。

叔原的词作一经吟出,李师师已是心领神会,怀抱琵琶振起娇喉,将叔原的原唱了出来,声音圆润,如黄莺对啭,悠扬动听。两人愈谈兴致愈浓,有相见恨晚之感。情到得意之时,叔原当场赞咏李师师:“看遍颖川花,不似师师好。”

叔原出身于名门之后、宰相之家,只要循规蹈矩,按部就班,优越的家庭条件可以保障他走完无风无浪、无怨无艾的人生旅程,但他偏生就一副狷介孤特的肝胆,好交三教九流的朋友,出入于瓦肆勾栏,和优美的丝竹管弦、多情婀娜的女子发生共鸣,跳进了一个消费的陷阱,荒疏了自己的学业,以致仕途累累碰壁。父亲去世后家道中落,往日门庭若市的景象一去不复返了,使叔原跌入了艰难的深渊,到晚年没有父母的荫蔽,他又不善于交际、与人沟通,开始饱尝人世间的种种辛酸,使他的心灵遭受很大的打击。

落拓的叔原在京城贫居闹市无人问,便思念起祖籍故乡抚州来,他不与人打招呼,独自以普通旅客的身份乘坐普通的船,一路拥挤回到了日思夜想的故乡抚州,这次回故乡不像以往跟随父亲,有专门的楼船,他几经曲折终于来到路途遥远的老家,然而世事沧桑,祖籍抚州没有几个认识他的人了,如今已物是人非,他似乎成了不受欢迎的游子。他想到金怩园看看,追寻往昔美好的记忆,可守门的人不让他进去,家乡人对前朝宰相的幼子非常冷漠。但倔强的叔原爬围墙进入园中,顺着园中的石径,过兰菊圃,登金怩亭,遍游园中,往昔与云萍在这里相会的情景历历在目。人老了容易伤感,万千思绪顿时涌上了他的心头,倾刻间作词《更漏子》:

槛花稀,池草遍,冷落笙歌庭院。人去日,燕西飞,燕归人未归。数年期,寻梦意,弹指一年春事。新怅望,旧悲凉,不堪红日长。

叔原科考时不读经史子集,偏科于诗词文赋,潜心六艺,玩思百家,持论甚高,卸职后在家中嗜书如命,到晚年文章学问冠盖一时。本想有如此的身世和才学,可以高官要职,生活富裕,可如今朝廷昏暗,官场腐败,他无法改变残酷的现实,因此在家中狂歌醉句,致力于词令的创作,他对当朝的歌词不满,认为它不足以析醒解愠,情感上缺乏震憾力,他瞧不起柳永那类“下里巴人”的慢词,糅合了花间词与南唐词的特点,创造了典雅精巧的小令或近于小令的中调。此时的众都把词令看作艳科、小技,在社会上没有地位,但偏执、倔强的叔原要圆少年时就做的文学梦,独树一帜,将词令补乐府之亡,使其永放光芒。又是一个凄凉冷静的黄昏,一盏孤灯照着叔原孤独的身影,他独居陋室,窗外是瑟瑟秋风,无边的心事一齐向他袭来,叔原抚今追昔,愁肠百结,熄灭灯烛后躺在床上难以成眠,听雨漏声点点滴滴,直到天明。第二天起床时只觉得心慵意懒,昏昏沉沉,没情绪地草草梳洗后对多镜惊叹,又添了几茎白发。他自抛自弃在雨中自斟自酌喝闷酒,让醉神和梦神陪伴他,作词《蝶恋花》:

梦入江南烟水路,行尽江南,不与离人遇。睡里消魂无说处,觉来惆怅消魂误。欲尽此情书尺素,浮雁沉鱼,终了无凭据。却倚鲲弦歌别绪,断肠移破秦筝柱。

年老体弱的叔原怎经得起秋雨的浇灌,在秋雨中恍惚迷惘,不经意间又作了一首好词,但他自己折磨自己,不爱惜保养身体,文章写出后就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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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老相传,天地之间有一仙路,只要走到尽头,便可飞升成仙!只是万古以来,天骄无数,却无一人成功。陈浩,自微末中崛起,踩过满地枯骨,踏足仙路,愿以一生战仙途!凌云之志,无双之功,他这一世,不为天地众生,只为逆转轮回,与你相会!
  • 命运之轮逆转未来

    命运之轮逆转未来

    假定所谓历史是所编造的谎言,你会选择在虚伪的人间生活,还是在真实的世界里活着?【赤羽之下的古老地宫】【来自折叠带的神秘少女】【上个纪元的遗体】……混沌的低语,怪异的扭曲,事实隐藏在构造的真相里,必将夺回早已空白的未来。这是一个白板打败异能的故事。书友群:523089255
  • 驻村这两年

    驻村这两年

    脱贫攻坚路上,一群默默无闻的人。特殊人群:老人、小孩、鳏夫,寡妇,智障、残疾、懒汉、艺人、打工者、返乡人。民间故事多,是非与对错。闲暇起文笔,青春不迷惑。
  • 重返不一样的学院

    重返不一样的学院

    被老师誉为状元之才的幕少安,高考成绩被人顶替,面对非富即的贵掠夺者,让他一个贫苦小子如何去争如何去斗。他陷入绝境,此生与校园绝缘终身禁考,他失去了前途。当那个深爱着自己,自己切亏欠良多女孩安祥的闭上双目,他失去了爱他的人。当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母亲时他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双眼在无法掩藏的恨意,推着他走向灭亡。本以为拉着这些肮脏的人坠入地狱便是此生的终点。可是当我在次睁眼时,切回到了刚进高中时,看着熟悉而又陌生的校园。这一切都将重新来过吗?可是曾经的校园为何变得如此光怪陆离,自己同桌三年的沐雪竟是一条大白蛇。时常与她不对盘的莫小林切是个半调子的捉妖师。自己更是与恶魔签定了生死契约我突然看不懂这个世界了
  • 英雄无双之重现辉煌

    英雄无双之重现辉煌

    天月是一名孤儿,从小就被抛弃在深山上的他一直与自己的养父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在他18岁那年,天月决定的离开深山进入到外面的花花世界当中。但没有任何生活技能的他在外面处处碰壁,最后在快要山穷水尽的时候进入一家职业玩家工作室成为了一名职业玩家……(本书中的游戏类似混迹在美女工作室,喜欢混迹的朋友可以看一下)
  • 巫行三界

    巫行三界

    混沌未开,天地间有一大帝‘鸿钧’,其有三徒。首徒盘古,盘古为先天圣人,开天辟地。本可以此大功德证道,可无奈盘古在开辟天地之后,心系天地生灵,舍弃自身。其殒之后,元神化为三清,肉身化为十二祖巫。次徒女娲,女娲先是创人族,又行下补天之功,本可证道。可无奈其因一时之过造成了之后的封神之战!最后也是无缘大帝,并且在愧疚之下重入轮回,等行完百世善之后,方能重为圣人。末徒太一,上古妖皇,本创建了古天庭,制定三界秩序。可无奈最后也是不得善了。而先天圣人还有准提于接引二人,此二人在封神一战,西渡三千红尘客,创立了西方教,想借此来汇聚天下香火之力,从而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