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晚上,心理系四届八个班三百多名学生和系里的老师以及学校的领导欢聚在学校小礼堂,欢迎新来的两位老师。
晚会在《祝酒歌》欢快的旋律中拉开帷幕,系主任杨教授向大家介绍新来的老师。首先出场的是来自英国的实践心理学研究员智乐水先生,当一身米色西装的智乐水洒脱地挥着手从后台走出来时,大家都被他的翩翩风度迷住了,掌声、口哨声、喝彩声响成一片。智乐水微笑致意,用不太标准的汉语给大家朗诵了李白的《静夜思》,虽然吐字发音不是很准,但是他依然通过语调的抑扬顿挫和表情体态的变化很好地传达出了诗人的情感,大家再次报以热烈的掌声。
随后被介绍出场的是瑞士籍华人纪晨先生,当身着浅灰色西服套装的纪晨走到台前的时候,大家都被他雍容随性的气度和儒雅俊美的容颜惊呆了,礼堂里有片刻的安静——那种狂欢前的安静——片刻之后,忽然整个礼堂爆发了雷鸣般的掌声,并且伴随着经久不息的欢呼声和惊叹声。
纪晨给大家演唱了江苏民歌《茉莉花》,他的嗓音多情且富有磁性,举手投足间既有谦和高贵的绅士气度又有温柔敦厚的古君子风,大家忍不住跟着他一起唱起来。直到音乐停止了,犹觉余音绕梁,不绝如缕。
接着老师同学们也相继献上了准备好的歌舞节目。本来晚会的最后一个节目是妙妙的小提琴独奏《友谊地久天长》,后来不知谁提议跳一曲华尔兹,妙妙谢幕后,喇叭里响起了约翰?施特劳斯的《蓝色多瑙河圆舞曲》的旋律,妙妙拿着小提琴想绕过后台回到座位上,却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去路,她错愕地抬起头发现站在面前的竟是新来的纪晨老师,她刚要避开,却见纪晨微微俯身做了一个优雅的邀舞姿势,妙妙只在宿舍里胡乱跳过,还常常分不清左右脚,所以明知不礼貌还是连忙摇头拒绝说:“对不起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我不会跳真的真的不会跳!”纪晨微微一笑接过她手里的小提琴小心放在就近的椅子上低声说:“一个‘对不起’就行了,知道你没说假话。来,我带你。”说着挽起妙妙随着音乐的节奏舞起来,纪晨的成熟优雅配合着妙妙羞怯怯的稚纯,竟有一种无比生动的美,他俩很快成为人群中最引人瞩目的一对。
晚会在意犹未尽中结束了,妙妙回到宿舍的时候还觉得一颗心跳得异乎寻常,嘣嘣嘣的击打着耳膜,她不停地揉胸口,生怕被人听见。
还好姑娘们正谈论着纪晨,没注意她的异常。她慌里慌张地放好小提琴,赶紧拿了毛巾、脸盆去盥洗室。
妙妙打开水龙头放好一盆凉水,深吸一口气把滚烫的脸颊埋在凉凉的水里,可是狂跳的心让她不得不迅速抬起头来;她再深吸一口气,再把脸埋进水里,如此几次三番,那心跳慢慢正常了,这才擦干脸上的水,拿了毛巾、脸盆回到寝室。一进门就听青燕的大嗓门在嚷:“天哪!天哪!天下竟有这样标志的人儿!‘温润如玉,持重如金’,纪老师有一种慑人魂魄的美!”
“你不能小点声啊,楼板要被你吼塌下来了。”绫子责怪道。
“哎呀,我这心呀,跳的!气都喘不过来了。好好好,小声点,小声点啊!都怪纪老师长得太好看了,把我的魂魄摄走了。”
“桃花痴!不是纪老师把你魂魄摄走了,而是你都快把纪老师吞了。”绫子说着在床边坐下来,“学给你们看看啊,纪老师出场的时候,燕子是这样子的。”绫子说着在床边坐下,上身挺直前倾,双手撑在腿上,微张着嘴,圆睁着双眼入定般看着前方。
妙妙放好毛巾脸盆见绫子这副模样笑了说:“我现在能想象出来蛤蟆对着飞过的天鹅是什么样情形了。”
“我只学来个样子,可惜燕子眼里射出那道光我学不来。”绫子扑哧一声笑了,不无遗憾地说。
如月的床和绫子并排,又都在下床,她本来就爱笑,这一下憋不住笑倒在床上滚来滚去地直叫:“哎吆,哎吆,笑死人了,真要笑死人了!”
如月的上床住着官年,那床因如月的滚动嘎吱嘎吱地晃着,官年连忙说:“不得了,要出人命了,一个犯了桃花痴,这一位又要傻掉了,都是纪老师惹的祸啊!”
“怎么办怎么办啊?我眼前全是纪老师的影子。你们说这纪老师怎么会这么好看呢!‘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青燕和官年对床,她盘腿坐在床上右手握着左手抱在胸前一幅万分陶醉的样子,“我的个天!尤其是那双眼!顾盼之间好像要融化一切似的,真没见过男人会长那样一双多情的眼睛,我真想跳进去洗个澡。”
官年正坐在床上写日记,抬眼看了青燕一眼说:“那你得减肥了,燕子!就你现在这样子跳进去纪老师一定会眼珠爆裂的!”
官年话又引得大家好一阵笑。
“阿妙,我今天真嫉妒死你了!你和纪老师跳舞的画面不知道有多美!我现在想来还觉得齿颊流芳。那种优雅美丽的气度真是人间没有的啊!金童玉女,珠联璧合。”青燕说。
青燕的话使妙妙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湖再起波澜,她掩饰地说:“这话讲的!我怎么觉得你好像不是参加联欢会而是去吃了大餐呢?”
“哎呀就是这种感觉啦,比世上最好的美味都令人陶醉呢。”青燕神往地说。
“吆,阿妙回来啦,今天你可是出足了风头啊!我们要不要鼓掌欢迎一下啊?”其实妙妙回来放小提琴的时候官年就看见她了,这会她故作惊讶地说。
“怎么这么酸呐!”青燕说,“妙妙可是今晚的大功臣,那琴声听得我如痴如醉啊!”
“就是就是!阿妙!你的舞跳得也好看,那身段我看了都嫉妒!你和纪老师你们俩有多般配吧!这会不会就是冥冥中的缘分啊!”绫子幽幽地说。
官年本来因为妙妙今天晚会上大出风头心里已经不爽快,想借这个机会探探妙妙对纪老师的看法,听绫子说出这样的话来,忽然没了说话的兴致,生气了。
教师公寓里纪晨一样无眠。见到妙妙的刹那,他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感觉,既惊且喜,中心如醉;而妙妙演奏的《友谊地久天长》的曲子又把他带回伯尔尼和母亲相依为命的日子:《友谊地久天长》是纪晨母亲生前最爱的一首曲子,当年纪晨的父亲就是吹着这支曲子向母亲求婚的;可惜作为现代地质学奠基人的父亲二十八年前在一次野外考察中因雪崩遇难了,当时纪晨还不到两岁;纪晨的母亲是瑞士籍华人,原是对外汉语系的老师,父亲遇难后,纪晨的外公外婆怜惜女儿和外孙,把他们母子接到了瑞士,纪晨的母亲离开伤心地后就在瑞士伯尔尼大学任教。每逢父亲生日、祭日或是父母亲结婚纪念日,母亲总是一个人关紧门窗,穿上她和父亲相识时穿的那条白纱连衣裙演奏这首曲子。后来纪晨慢慢长大了,像父亲一样也吹得一口好口哨,母亲的琴声有了儿子的伴奏,凄然中有了些许欣慰,一首《友谊地久天长》陪伴了母子多少孤寂温馨的时光!
一年前母亲在讲台上突发心梗,纪晨得到消息赶到医院的时候,母亲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纪晨疯了一般,伏在母亲耳边椎心泣血地哀哀呼唤“姆妈”直至发不出声来。
母亲匆匆地走了,没有来得及看一眼自己的爱儿,更没有来得及交代什么就把自己的爱儿孤零零地丢下了……
纪晨倚在床上,母亲的音容笑貌历历如在眼前,他想起母亲在世时经常跟他说的话:“晨晨,将来你能遇上一个一见倾心的中国女孩妈妈就没有遗憾了。”言犹在耳却已人天永隔,泪水顺着纪晨俊美的脸颊滚落下来。他吸了一下鼻子,拿手帕擦去泪水,起身下床,掀开窗帘,只见外面月华如水,花色树影依稀可辨,夜寂寂,人不寐,纪晨情思难抑,眼前又浮现出妙妙明眸善睐、清丽脱俗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