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来的？”王敦阴森森的声音让送信的士兵浑身发抖，但是还是重复道：“驿站送来的加急密件，说是合欢姑娘亲手封好的。只是封好后就因重伤昏厥，上面写了将军启，下人们不敢怠慢，送来了。”
王敦仿佛是一只急于暴怒的狮子，快速的在屋内踱步。然后一脚踢翻了矮几吼道：“滚！”
士兵连滚带爬的刚要走，就听王敦在身后道：“把茂弘和世将给我叫过来。”
“是是……”连声应着，小兵手脚并用的几乎是爬出了王导的院子。
王导急匆匆的赶回王宅时，是襄城公主亲自迎接，她满面愁容的见者王导便道：“茂弘，将军他不知是怎么了，发了好大的脾气，叫了世将去。兄弟两个吵的不可开交，也没个人敢去劝。幸好你回来了，快去看看吧。”
王导笑着安慰道：“公主别担心，我去看看就是。他们两个好起来没个分别，闹起来没个样子。我会劝说他们的，让你受惊了。”
公主听王导这么说，便叹了口气：“茂弘，不是我多心。宋姑娘只要一离开王家，没多久将军和世将就要闹起来。若是将军真的非要宋姑娘做女儿，或者做妾也好，我断是不会再说什么。晋室中兴还要倚重将军，为了一个女子让将军生气，不值得。”
“公主多虑了。”王导说的温文有礼：“必不是袆儿的事，我去看看，你也不要太担心了。”
按王导的想法，宋袆还会回来，王敦没有必要就这几日因为宋袆的事和世将闹起来，只是他一只脚还没踏进院门，就听到王廙冷冷的声音：“如果当初听我的，让袆儿嫁给庾亮，何至于有今日下落不明！司马绍狼子野心，你明明就看出来了，却还是一意孤行。”
王导听到了下落不明四个字，头一晕，从心口一下子凉到了手心。身形不稳的扶住了院门，门环轻微的敲击声让王敦和王廙回过头，三个兄弟一瞬间没了话。
王导艰涩的开口了：“袆儿怎么了？”
王廙还夹杂着气，走了两步将手上的信气鼓鼓的塞进王导怀中。
王导力图镇定的将那明显揉皱的信打开。信写在一块撕下来的衣袖上，大片红色的血迹氤氲着字迹。是合欢的字，写的是那一场看起来充满阴谋的劫持。宋袆失踪了。
白玉般的手指将信握的几乎要碎裂，扭曲成一个结的手还微微有些颤抖，但声音如常：“处仲哥哥准备怎么办？”
“我想去琅琊王府搜人，你同意吗？”王敦阴鹫的目光似乎是在谴责自己的弟弟，正是他的一再纵容，司马绍才如此有恃无恐。
“不是我不同意。”王导深吸了一口气，手指也微微放松了：“世子聪慧，绝不会这么轻易地立刻将袆儿带回王府。因为他知道我们会在王府四周设下兵士等着他，埋伏他，时刻准备着带回袆儿。所以他必须躲过我们的视线。他不会把袆儿藏在任何士族家中，那样太危险。”
“袆儿不是那种会任他囚禁的姑娘。”王导似乎天生就有安抚人心的力量，即便他也在不安的时候。王廙就受到了他的感染，开始在愤怒之外分析宋袆有可能在的地方：“要在平民中找到袆儿，无异于大海捞针。司马绍敢这么做，必然已经是想好了退路。”
“不，我想在袆儿还没有进入王府，有名有份的属于他之前，他不会贸然做出囚禁这种事来。他和袆儿一起长大，知道她的脾气。所以世子应该会安排袆儿看到庾亮在设计中背信，已经娶了别的女人。”王导看了一眼自己的哥哥：“就算庾亮跟袆儿解释，袆儿也绝不会让庾亮悔婚。那个时候，世子便可以趁势将袆儿带入王府。甚至会有什么纳为侧妃的小花招。”
王敦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我现在提兵去掀了琅琊王府，看司马睿会不会管教他的儿子。这是最有效的办法。”
“处仲哥哥。”王导的情绪已经完全恢复了，眼神清明：“我们的世界，并不只有袆儿。说句公允的话，为了扶植琅琊王，我们的家族已经努力了几十年，付出了巨大的心血和代价。宋袆，她不值得我们和琅琊王起正面冲突。”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茂弘哥哥？”王廙像是不认识王导一样，瞪着他。
王导看向自己的弟弟时，眼神已经几乎转为冷漠：“我知道，而且你们也知道。现在不是为了一个孤女和琅琊王闹翻的时候。我们身上肩负的不只是我们自己，还有整个家族。她的事情到此为止，若是能偷偷寻回来则好，若是不能……”王导顿了一下：“就当是送给世子的人情。总有一天，他会是九五之尊，这个交易来的划算。”
王廙踉跄的退后了一步，他回头看看同样不再说话的王敦，回身一拳打在庭中的树干上，那平日里保养的极好，整个天下都为之赞叹，下笔如神的手被血糊了一片，他嘶哑着声音问自己的哥哥们：“既然这样，那个时候为什么要把她送给我？”
王敦和王导默然着，没有反驳他，王廙再次提高了声音，声音颤抖着，几乎有些破音：“说啊！为什么？她中毒醒来后，你们是怎么跟我说的？你们把她已经送给我了，你们都忘了吗！”
“世将……”王导伸手想去先阻止他继续伤害自己，但是却被王廙挥开：“你们说，袆儿自尊心强，不喜欢依附任何人。你们说，袆儿是送给我的礼物，我们都不说，袆儿的一切都会交给我安排。结果呢？我从来没有争过，哪怕袆儿最爱的是茂弘哥哥，哪怕处仲哥哥那个时候可以夜夜陪着她，我都没有一句话。我不想让她知道她是被送给我的，你们说她像我们早夭的妹妹，你们说怕我闷着无聊，当初你们是怎么把她丢在江南的！”
“世将，哪怕袆儿是你的。我们身为王家的子弟，理应为家族着想。我们可以连性命都不要，更何况是一个收留的孤女。”王导的声音越来越像一个大家长，不可违背，不容许抗拒。
“我愿意为家族献上我的性命。”王廙冷笑了一下：“只要你在那之前把袆儿还给我。你明明有无数个办法可以弥补，但是你不肯，你不要在快成功的时候和司马家族闹翻。你要做权臣贤相，你要把家族推到比帝王还高的位置，为此你连悦儿都不在乎，更何况是袆儿呢，不是吗？”
“如果你非要这么说，我不否认。”王导已经不再试图阻拦他的弟弟，只是冷冷的看着他：“而你必须听从我的安排，王廙。”已然唤出的名字显示出王导已经生气了：“宋袆是我们送给司马绍了。但只是现在，我会把她带回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