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姐姐见过,是豫章太守谢鲲所赠。谢家一门性好雅乐,有这样的珍品,也不为过。谢大人带话说,那日荀姐姐用寻常竹笛,虽然只有一声起调,但也足以听出凤鸣之声。谢家有玉笛‘青藤’‘白阳’两支,为绝世珍宝。现以‘白阳’赠之,还望荀姐姐悉心教导小公子谢尚,以期他日有所大成。”
宋袆这辈子可以抵挡任何东西的贿赂,除了笛子。尽管那个男人给她留下的印象并不好,但是看在这支莹莹发光的玉笛的面子上,她答应了下来:“好,谢家小公子何日前来?”
庾冰答道:“荀姐姐答应了,我明日就派人去接。”
庾冰走后,宋袆回过神来想着刚才庾冰说过的名字:“谢尚。”她不了解历史,但她了解宋袆的一生,谢尚应该是宋袆在阮孚死后才遇到的贵公子,也是因为音乐结缘。为何现在才三岁的谢尚会出现在自己面前?还是说历史上谢尚在山中寻到宋袆并不是偶然,也不是因为她的声名去寻的,而是他们在很早以前就已经认识了?
不过怎么说,在庾亮离家七日,庾文君勾好一幅仕女图的线稿时,谢家的车队带着他们的小少爷到了山阴。宋袆不能在前厅接他,所以当看着众人拥簇着跟在庾冰身后进了大厅的小男孩时,宋袆心中只有两个字升起,那就是:“妖精。”
她初见司马绍的时候,司马绍也是这么大,像个洋娃娃似的,散发着太阳的光芒;她初见王羲之时,他也是这么大,但他更像个玉娃娃,非要找到王敦,并且喜欢司马绍特殊的金发琥珀眸子。但是这个叫谢尚的小男孩,他根本不像个孩子,倒像个刚刚修炼成形的小狐狸,那眉眼精致魅惑,眸子的颜色浅,泛着淡褐色,庾亮跟他介绍自己的时候,宋袆蹲下身子,伸出手对他微笑着说:“你好,我叫荀音,你可以叫我荀姐姐。”
“荀姐姐?”小男孩的尾音带着怀疑:“我的父亲让我来和绿珠的弟子学习音乐,我只知道宋袆名满天下,未曾听过荀音是何人?”
宋袆突然笑了,对付这样牙尖嘴利的小孩子她有的是办法:“那好,我也不想教导一个顽石一样的小孩子。我听冰说你有音乐才能,你的父亲将‘白阳’赠我,希望我能教你。却没想到闻名不如见面,你只是个徒有虚名的小石块。”
“你放肆!”谢小少爷很显然没见过这样的阵仗,狐狸似的眼睛立刻皱了起来。
宋袆从怀中拿出那只玉笛道:“好吧。现在带着你家的‘白阳’离开,你我两不相见,也两不相厌了,再见……”
宋袆刚要把玉笛塞进小男孩的怀中,却被庾冰拦下了:“荀姐姐,尚儿还小,不懂你隐姓埋名的苦衷,他不会出去乱说的,想来谢大人也交代过他,你还是饶了他这一次吧。”说完,他看宋袆有些软化了便连忙叫谢尚上前:“尚儿,不得无礼,荀姐姐是有特殊原因才愿意在我庾家住下,教导你们。你快来给荀姐姐道歉,荀姐姐是很温柔的人,她会原谅你的。”
谢尚虽然有些不愿意,但是听庾冰刚刚那么说,他知道眼前的人就是宋袆,只不过是因为某种原因必须改换姓名。而父亲也多次叮嘱自己不许透露跟谁学习音乐的,如果就这么回去了,父亲一定会责罚自己,便只好跪下规规矩矩的叩首道:“尚儿无礼,请荀姐姐原谅。”
宋袆看着小狐狸缩成一团正经跪下的样子,突然又觉得有些好笑,便歪着头看着他道:“那为了惩罚你的无礼,我给你起个小名,以后大家都要这么叫。”
“叫什么?”白嫩的小脸扬起来,皱的像个小包子,似乎已经准备好了被叫做狗蛋之类的名字了,宋袆拍拍他的小脸道:“叫坚石。你长得如此妖冶动人,又是男子,若没有坚定的性情和磐石的意志,恐怕不能长久。大家都叫你坚石,时刻提醒你才好。”
“坚石……”谢尚觉得这个名字比本来想象中的阿猫阿狗要好的多,也就还是小孩子心性的笑开了,转身对着身后一众仆从道:“你们都听到了,以后都要叫我坚石。”
仆从们跪了一地道:“这小名是小姐少爷们叫的,奴才们怎敢越权。”
谢尚皱着眉站了一会儿,说:“也是,那就罢了吧。但是以后再有别人叫,你们要提醒他们。”
“是,是。”一众人唯唯诺诺的样子让宋袆看得出平日里这个小少爷有多受宠。宋袆看着谢尚又转过身来对她笑,便伸手对庾冰说:“冰,快拉我起来,这个小狐狸又在勾引我了,我若是被勾去了魂,等你大哥回来,你就不好交代了。”
“小狐狸?”庾冰伸手拉起蹲的有些久得宋袆,然后看向马上变身为乖孩子的谢尚,附和道:“是贴切的比喻。”
小狐狸住下了,就和庾翼的房间挨着,一向自诩英武但事实上也是细腰瘦身的庾小少爷对新来的玩伴很不以为然,他总是嘲笑小狐狸像小女孩一样,其实他也好不到哪里去,只不过是轮廓比谢尚稍微有棱角一些,也是因为他年岁稍长的缘故。
而小孩子的战争总是突如其来,午饭结束的时候,庾琛刚离开,庾翼就在此讥讽午餐时小狐狸吃饭的动作,而始终对此表示不屑一顾的小狐狸终于也跳起来,和已经六岁的庾翼扭打在一起。
庾冰上前拉住了自己的弟弟,宋袆也即时的捉住了小狐狸,终于谢尚一语狠狠的扎在了庾翼的心上:“我知道你为什么看我不顺眼!你是嫉妒,你嫉妒荀姐姐给我起了小名!你嫉妒荀姐姐夸我有音乐天分!你不就是将来想做大将军吗?我也能!我不但要做大将军,我还要位列三公,到时候荀姐姐是我的,我可以当着天下人说她是我的,不用隐姓埋名!你等着,我将来骑射也一定会比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