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透了,7点钟到了,他再次拨打小徐的手机——想必这时候她该重新开机了。可是服务台的回答和刚才一样。眼前驶过了两次白色桑塔纳,都在主路上经过。7点10分的时候,一辆白色轿车在距他六七米远的地方拐上停车位,却不是桑塔那。她的手机仍然关着。现在方晨感到真正有点不对劲了。他决定索性等到7点20分。
这个时间段路上不会太堵,她想干什么呢?耍弄人?方晨焦躁起来,为什么?就因为她以为他找不到她?出于什么心理?报复?上过哪个男人的当?一系列猜测接踵而至。
他开始在家具世界门前几十米长的路面上前后走动,为她设想种种理由。如果真是个恶作剧,她为什么还要打来电话,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呢?是刚才的几句通话改变了她主意?那几句话又说明什么呢?简直难以理喻。回忆起来,方晨隐隐感到,她电话里的最后一句话好象含意有些晦涩,表现在语调上。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语调呢?或者说应该是一种什么样的语调呢?这个一贯和悬念打交道的副研究员竟也被面前的悬念搞得心乱如麻。
毕竟有些不甘心,存有侥幸。踱到东头,他转回身向西望去;踱到西头,转回身向东望去,这才意识到自己对这个晚上寄托的希望太大了。家具世界早关门了,他走进家具世界旁边的一家小小的音像制品商店,在那里把耐心发挥到最大限度。
年轻的老板殷勤地迎上来,问他需要什么。
“侦破片,有好的吗?”
“有,国产的还是进口的?”
“进口的。”
“您请到这边看——”
老板向他特别介绍了《幕后嫌疑犯》和《七宗罪》,两种他都买了。走出门时,看到路旁停着一辆白色桑塔纳,正款款启动。
她来了,事出有因!他飞奔过去,抢在桑塔纳离开之前。透过车窗,看见车里坐有一男一女。男的开车,转过头疑惑地望望他,女的只有20几岁,青春靓丽的那种。
“妈了个X!”方晨难以遏制自己的盛怒,纹丝不动地看着白车在面前拐进主路,驶上立交桥路面。
他打开手机,拨了个号码,接通后以命令的口吻吩咐说:
“我是方晨,你立刻给我查查这个号码:1390123625……”
他念出10位数字,略有犹疑,停顿下来。
女值班员等了等,问:“方总,还有一个数吧?”
她的声音竟和小徐有些相似。
“算了!”方晨合上手机。
返回的路上,他在车上再次拨打了那个号码,对方仍然没有开机。显然,对方料到她的网友扑空后会如何气急败坏,至少在今晚都不会开机了。
而她的玉照还存放在方晨的电脑里。
方晨简直想把她的衣服剥光。
车子经过晨光里附近,他下车给谢小米打了个电话,把晚上的遭遇简单说了说。
谢小米一边听一边笑,问:“那干嘛给我打电话?”
“我也不知道,只想给你打。”
“你现在在哪儿?”
“就在你家附近。”
“是吗?”话筒里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又响起她的声音:“那你来吧——不过你可别多想。”
“我知道。”
谢小米的住处比他想象的要小得多——大概只接近30个平方,也比他想象的温馨——有那种坐下就不想起身的感觉。整个色调包括墙面是淡淡的粉红,小巧的沙发红得深一些,连电脑桌的颜色也融合于背景。墙上点缀着几幅尺寸不大的精美油画,其中一幅画着一对女人的乳房,半截身体若隐若现,富于堆积感。
方晨进房门时已经说了:“我有点后悔,来得太没道理了。”
小米不穿职业装,也不穿睡衣,穿的是一身束腰的太太服,面料既柔软又厚实,上面绣的花像沾有露水一样鲜艳。
“我从来不请男人到家里来。”她微笑着,把丝绒面的拖鞋放在他脚下。
“今天是特殊情况,是吗?我不会久坐。”
“不过夜就行。”
“我要想过夜你就把我打走。”
小米格格地笑:“行。”
坐在这样的房间里,喝着咖啡,方晨惬意得很,刚才的阴霾和不快驱除一光。他是为了女人遭到屈辱的,又在女人这里得到了慰藉。男人的荣辱有时的确关系到女人,哪怕他目前身居要职。
“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这话我只能问你——你见过几个网友?”
“让我想想……有10几个吧……”
“有这么多?”
“多吗?你只要上网,每个男人都想约你。我有6年的网龄了。”
“有收获吗?”
“你指什么?”
“有合适的还可以考虑吧?”
“有,”谢小米笑着,又把神色飞朝一旁,“都是有家的……”
他一时无言以对,便重复了刚才的问题。
“我也说不好……她临时改变主意了。”
“原因呢?”
“因为那个电话吧。”
“我说错了什么,是吗?”
“那倒不一定……我想,她大概发现了什么问题吧……”
“什么问题?她想变卦可以明说,为什么让我白跑一趟,白在那儿等着?”
“这是她做的不对——你这么喜欢她?”
“也谈不上吧……不过我是认真的,大家彼此交往要有起码的规则,对不对?”
小谢站起来又为他斟上咖啡,“方总,您别太认真呀!网上有那么多规矩吗?您和她聊的时候可能热火朝天的,比和谁聊得都热乎,一关机,也许就忘得差不多了。大家能说认识,也能说不认识,多半到最后还是不认识呢,只是一些信息——她漂亮吗?”
方晨终于笑道:“好,我就当她是一条狗吧!妈的!”
“你已经有收获了,是吗?”
“是,总算明白了。”
“明白什么?”
“一切都在幻觉和真实之间。”
“是,虚拟的世界。”
“看来我是需要好好适应一下新事物了,我希望你像你前夫一样,真正帮我们一把呢。”
“来我这儿谈工作?”
“那谈什么呢?”
“那就谈工作吧。”
谈工作的结果就是上网,两个小时里,女科长带着方晨总队长浏览了网上的一些精彩部分,方晨总队长也亲自操作,亲自当了一次黑客。
“你看,现在咱们干的是违法的事,”方晨问她:“如果现在公安来抓咱们,有办法抓到吗?”
谢小米摇头:“不容易,不过我记得,国外有个例子,还真是当场抓获——也只能当场抓获。”
“你查查。”
“查到了也不见得学的会,那是个高手,自己就是黑客出身。”
“查查吧,这种资料我都需要,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用了。后天我去京都参加学习班,部里组织的,专门扫盲,扫高科技的盲,正适合我。”
“你对我们银行的案子还没死心,是吗?”
“可以这么说吧……”
两个人挨得很近,台灯下,两张脸都映着红光,很现实的红光,谢小米说:“你肯定学得不慢,你有这股劲。”
“是吗,谢谢,”方晨不想搞无聊的谦虚,“重要的是我现在也有兴趣……”
“也想天天呆在网上?”
“有点吧,起码我现在能理解,什么叫网虫。”
“还有网恋?”
“怎么说呢,很肤浅吧。”
“你真的还很年轻。”
女科长望着他。
总队长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她放在桌上的手,马上感到那异性的手的温暖和滑腻,这使他激动。
小谢动了动,把手轻轻抽回来。
“你看,咱们俩在一起呆的时间太长了……我要去一下卫生间。”
她站起来,从他身边经过,一股淡淡的芬芳随之飘去。卫生间的门被关上了,俄而,他听到便池里传来的声音。周围太寂静了。
趁她不在,总队长闭上眼睛,养了养神。这样一个夜晚有这样的结局对他来说已经很满意了。
她走出来的时候,他就站起来,向她告辞。
她什么也没说,送他到门厅,看着他穿好皮鞋。
他要她别送,自己小心地打开插销,拧动把手。
“……方总,要是您真的很需要,您可以留下来。”她忽然说。
金黄的轮廓光笼罩在她娇小的身躯上,现出一层柔和的绒毛。
“谢谢,今晚我过得很愉快。”
“是吗?那就好。”
走下楼梯的时候,方晨又回头看了看,楼道里毫无动静,唯一的一户邻居房门紧闭,他觉得一切都过去了。可是,没想到走出楼门口时,看见了新结识不久的闵捷。
黑暗中谢小米的前夫是从楼外小道上拐过来的,方晨瞅得很清楚,走近时两个人同时看到了对方,也同时愣了一下。互相招呼了,就都有点不自然。方晨当然认为,在目前的时间和地点,刚好遇见闵捷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至于对方怎么想,谁能知道呢。
“你找小谢?”他干脆问。
“不,我回家。”
方晨这才想起来,立功的小伙子也住在这片宿舍区。
“我找小谢谈点事情。”
“噢,”闵捷面无表情,“那我走了……”
方晨喊住他。”什么时候再下两盘?”
闵捷停住脚步。
“行啊。”
“周六晚上怎么样?”
“行。”
“你棋下得不错。”
“一般吧。”
走在林荫道上,他又给谢小米拨过去一个电话,告诉她刚才遇见了谁。
谢小米声调轻快:“是吗,这怕什么?”
“不是怕什么,对你……没有什么不好吧?”
“有啊,他会嫉妒的。”
“真的?他不是来找你的吧?”
“也没准儿。”
方晨喉咙里梗了一下。”你们……还有什么关系吗?”
小米笑起来:“你说哪种关系?”
那天晚上闵捷本来是要约一个名叫月光如水的网上少妇吃饭的,可是少妇临时打来电话,说她先生一定要拉她参加一个重要应酬,来不成了。这件事搞得闵捷心情很不稳定,甚至怀疑少妇是在找借口。
他属于这样的人,一件事已经开始做了,心思就放进去了,就插不进别的事了。所以这天晚上必须有另一个女人陪他。
他的蓝皮笔记本上,已经记了10几页的女网友通讯录。当然不是都有用,有些女的见过面了,不打算再打交道(分两种情况:见好就收的,或没让他看上的),有些女的则属于联系不下去的。这些名字都被他仔细地划去了,剩下的大约只有三分之一弱,但也足够供他参考,况且这个名单还在不断扩展。
没有事先约好,临时发出动议总是不容易顺利的。他抱着电话按照顺序往下打,首先打给一位姓李的girl,24岁网名叫艳女霏霏的,打通了,可是霏霏说今天不行,明天可以,今天她要去洗桑拿,几个女友一起去。闵捷就和她约定次日见面,问她喜欢吃什么,霏霏说她喜欢吃鲍鱼,问他请得起吗,闵捷略一犹豫,答应了。在鲍鱼满吃一顿,两个人至少要2000多,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李霏霏值这个价。
接着他打给俞小雨,一个处在离婚边缘的女人,先生是个款,家庭出现危机,财产分割协议还签订不下来。按说她很寂寞,每天都靠泡在网上打发日子,相貌也不会太差,可是电话一接通,她马上回答说晚上另有约会,去不了的。闵捷怀疑她是否真有其他男友,是否只是拿架子(他和她联系并不紧密,常常看见她挂在网上也不打招呼),就耐心地动员了一番,到底还是没有奏效。
第3个和第4个也不顺利,对方不是正在商场购物就是在回娘家的途中。第5个竟在外地,出差有一个多星期了,接到安灵来的电话分外愉快,热情洋溢地和他聊了有20多分钟,答应一回安灵就和他联系,尽管如此,远水解不了近渴,放下电话后闵捷还是感到怅然。
张松和孟地当晚也有约会,对方是合租一套独居的两个IT女雇员,条件方便。两个人都忙着刻划形象,吹风,试西装,换领带,装扮好了过来和闵捷打招呼,闵捷问:“上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