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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变幻莫测(2)

东路起义军在三角湖与官兵相遇,将官兵击退,杀去官兵约二百人,伤者不计其数。由于当地乡民协助官兵抵挡起义军,会党攻下此地后,一气之下烧毁乡里数个,乡民被杀了近三十人。统帅队伍的是洪门三合会的头领,向南风只是副手,虽极力制止弟兄杀害乡民,却因人力单薄而无济于事,直至上头下令不得杀害各路乡民,起义军才放过协助官兵围剿起义军的各地民团。

随后,起义军逼近惠州府城,逼到距府城大概有二十里之远的马鞍墟。此地遍野蔗林,会党使出妙计,虚竖红旗数面,飘拂于蔗林之中。提督邓万林株守城中,见党势逼近,便率各营往蔗林进发,遥枪射击。不料起义军分其党羽,两翼抱抄而至,所用多为无烟新枪,锐不可挡,官军抵御不住,而各勇又皆新募,未经战阵,枪支器械亦鲜有精良的,纷纷弃械逃溃。

由于惠州府城有重兵把守,起义军继而转攻河源县城,不克。次日,转往崩岗墟,扎营于雷公岭,因弹药不继,谋出东江,为官兵所阻,折而东走,转攻三多祝。

闰八月二十七日清晨,清军都司吴祥达率各营兵勇抵达,会党志士分路抵抗,双方损失惨重,会党志士刘运荣、何崇飘等五百余人阵殁,向南风的好兄弟许天云亦阵亡。三多祝、黄沙洋等处得而复失,会党志士退往平政墟。

黄沙洋之役,是打得最为惨烈的一场战。清军有一哨兵力守三多祝,得知起义军来攻,遂退守黄沙洋,联合郑、萧、杨三姓乡民坚守。但黄沙洋乡民早与起义军取得通联,约为内应。当起义军进攻黄沙洋时,杨家族人于深夜打开西边闸门迎接起义军,使清兵腹背受敌,至天亮时被起义军全歼。

起义军弹药短缺,急需攻往福建厦门,以取得从台湾偷运到厦门接济的枪支弹药。由黄副统帅领着一支三千多人的队伍,三合会头领和三点会的向南风为先锋,避开沿路官兵把守的重镇,沿着海边一路往福建方向进发,为起义大军随后攻往福建厦门开路。

惠州各地一些乡里的民团受官府调遣,加入对起义军的围剿,向南风所在先锋志士多面受敌,但所到之处屡屡战胜。先锋队伍抵达陆阳边界时,向南风想带一支勇士前往攻打驻兵重镇碣石卫,碣石卫总兵已带走大批兵勇前往惠州府护城,向南风等志士可以趁虚而入,却无奈遭遇弹药所剩无几,粮草更是枯竭,只好宿营以待后援。

惠州战乱早已传到陆阳五乡四里,乡民们人人自危,躁动不已。

这日,溪南各乡里的乡族长齐聚沙塘乡公屋,商讨如何应对大势。这些时日,乡民们才听说起义军已经打到了哪里,马上又听说哪里的清兵也失守了,弄得人心惶惶。各乡族长也是乡里的甲长或总甲长,他们已聚过多次,各乡里也已组成民团自卫,由乡族长管带各自乡里的民团。

这些时日,路三爷一直在关注事态,心里虽没十足把握,但也有了主意。作为溪南八大乡里的保长,他应该为大家拿点注意。他对各乡里的乡族长说:“诸位乡族长,当下大局混乱不堪,我们要慎重行事。八国联军已经打下了紫禁城,清廷危在旦夕,各地清兵军心不稳。可是,所谓的起义军呢?其实是乱党云集,打着的虽然是救国救民的旗号,可所到之处,也伤及百姓,扰乱民生。究竟孰是孰非,还有待定论。惠州等地有些乡里的民团,护了清兵围剿会党,也有遭了牵连的。幸好,战火还没烧到陆阳来。”

沈必富向来鬼头鬼脑,但当下形势不容他安心静气了,问:“三爷,你说,这战火会不会烧到陆阳来呢?”

路三爷沉思了一下,说:“诸位,我要给大家心里打点底,以作准备。按眼下的形势来看,会党一路转战下来,看来不是要南下攻向省城广州,而是想北上走东路,我估计是要往潮州或是厦门那边赶去。”

众人一听,大惊失色。他们都知道,不管是去潮州还是前往厦门,只有两条路,一条是经海阳至河阳往揭阳,一路是经陆阳往惠来至揭阳。而这两条路,无疑直捣陆阳腹地是最便利的通道。

上塘乡的林万阳惶惶然地说:“我听说,碣石卫驻兵已调往惠州护城,官府现在只顾府城,哪里还顾得上我们这些乡里。”

沙塘乡的总理头亦是沙塘乡总甲长,正坐在路三爷的边上,说:“三爷,你说,我们下来该怎么办?”

众人都焦急地看着路三爷,路三爷深知肩头的担子有多重。他是溪南各大乡里最有威望的乡族长,他的话关系到各大乡里乡亲们的安危。他心里一紧,说:“诸位,大家都是各乡里的主事人,眼下世道混乱,我们如何应对这场战乱,事关乡亲们的安危。大家都指望我路老三给出主意,其实我也担心误了乡亲们。如今形势紧急,我也只能凭一己之见,为乡亲们出谋划策。如今名正言顺的民团几乎是一边倒向官府,惠州有些乡里的头人带着乡民投奔会党,有的私底下给会党当帮手。我们呢?要把准大势。现如今,会党势头虽猛,但毕竟只是在惠州一带发难,大军能否打到陆阳来,尚是未知。即便打到了陆阳,我们也不是没法应对,我们八大乡里的民团也有万余人。会党针对的是官兵,想必不会耗着跟我们这些乡里的民团周旋。假以时日,清廷缓过气来,真是大兵围剿会党,会党必然不堪一击。清廷毕竟是泱泱大国,几百年风雨都扛得住,不是这么几千几万人闹一闹就能推翻的。如果,我们如今投奔会党,或是私底下帮助会党,等官府平定匪乱,我们在官府面前就是有话也辩不白。但是,一旦会党攻入了陆阳,我们也不要公然帮助官府对抗会党。现在官兵跟会党的人打,这些都是什么人,都是靠打打杀杀吃饭的。而我们这些乡亲,都是平民百姓,靠天吃饭靠地为生,打打杀杀是要丢人命的事,只要会党不抢杀乡民,就不出手跟他们打。因此,我们要避而不战。就算到时官府硬是逼着我们上阵,我们也要想想法子跟官府周旋。这样,我们两头都不靠,方乃稳妥之上策。”

众人听罢,纷纷叫好,好几个乡族长几乎是长长地呼了口气。沈必富的一对小眼珠子盯着路三爷看了一会,心里不由得一颤,暗下心思万不可与这个九间楼的路老三相斗。

路三爷吃了口茶,说:“诸位,还有一事,我想请大家一并准备。”

闻家乡的乡族长闻善礼连忙说:“三爷,你直管吩咐,我举闻家乡一乡之力操办。”

路三爷:“眼下,我们要备好两样东西,一个是银子,一个是粮草。这两样东西,官府也要,会党更是要。到时,不论是官府进乡还是会党来搅,我们就送出银两和粮草,势必能解解危机。”

众人点头道是。路三爷的一番话,像是给他们吃下定心丸,各自商量着如何操办路三爷刚提醒的事。

路三爷又说:“眼下,我们最要紧的是把好风向,一收到消息就要快马加鞭相互告知。我们八大乡的民团,这时候一定要像兄弟手足一样,大家站在一块,才能抵得住各路人马。”

向南风所在的先锋队伍等不到接济,只好撤入南山,靠山面海,进可冲锋,退可御敌。可粮物全部耗尽,只能到临近各乡里讨要粮物。

各个乡里的民团都早有所备,起义军不敢贸然进乡,都是把人马开到乡外,再派了人前去讨粮草。好些乡里尽管不乐意援助起义军,但也害怕起义军攻乡,都派人送出了粮草。也有乡里横下心拒起义军于乡外的,起义军亦没有跟乡民僵持。

向南风知道陆阳有一个乡里能够轻轻松松要到银两和粮草,只是路途稍微远了点。但他还是亲自带着一支五十来人的火枪队,跑来沙塘乡去找路三爷。

向南风一路赶往沙塘乡时,路过溪南的几个乡里,竟然看到各个乡里宁静得出奇,外头的战乱似乎与这些乡民无关。他们一路往陆阳腹地进来,几乎没有遇上防备的民团。向南风心想:“好一个路三爷,有此一人,此地乡民得以安生。”

路三爷亲自带上各房头总理,都一律身穿长褂,站在乡口迎接,一点都没有要和起义军较劲的意思。

向南风一见大为感慨,暗自赞叹路三爷是干大事的人。

路三爷一眼就看出来人当中,领头的便是在此年元宵之夜闯入九间楼的那个人,心里顿时蒙上一层怒气。

向南风把马匹晃到路三爷跟前,跃身下马,双手作辑道:“路三爷,好久不见了!”

路三爷笑着说:“但愿我们不会再见!今年好汉来到敝乡,想必不是来游山玩水的。”

向南风:“路三爷,说实话,我真是想有个闲心,跟你坐下来品茶话酒。”

路三爷哈哈大笑,说:“好汉志在千里,我们这小小乡里,哪里能够腾挪你的大好光阴。”

向南风低声说:“三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路三爷并不避讳,跟着向南风走到一旁。向南风开口就说:“三爷,我知道沙塘乡路氏向来是仪礼之乡,朝纲之良民。但是,如今,我想三爷你也看得清大势,清廷已是摇摇欲坠,清王朝的尖峰之日早已逝去,不可能再抬得起头来的了。你看,八国联军攻下京城,连慈禧老妖都躲起来了,你说满清还能有什么希望?华夏大地,是我们炎黄子孙世世代代的根基,断不能落在洋人手里。满清已不可指望,我们就要指望国民。我们之所以要起义,就是为了要带领举国民众,推翻满清,成立合众政府,让百姓过上安居乐业的好日子。”

路三爷暗惊向南风的一番话竟然有几分道理,但他还是相信自己的眼力,这些起义军不过是胆子大过头了,以为真能翻手覆天,说:“好汉,我不是很能明白你的话,但大概也知道你的意思。其实,对我们这些乡里的乡亲们来说,安安稳稳过日子比什么都好!天下是清廷的也好,天下将来是你们起义军的也好,沙塘乡以及五乡四里的乡亲,都一样会安安分分地过日子。”

向南风有点急了,说:“天下不是谁的!孔子曰,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孙文先生已给我们打开了一条新生之路。路三爷,你何必拒天下大流而站在岸上观看呢?”

路三爷早就听闻过孙文在香山有一外号叫孙大炮,此人厉害到光凭一张嘴巴就能挑起战火,说:“好汉!我只是一介草民,从未跳出过天下大流,从来都是随波逐流。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我只是一乡之长,就算有心过问天下事,亦无毫厘之力参合天下事。我只要能保一乡之安稳,便已知足。”

向南风:“只要天下百姓跟起义军一起,推翻满清,天下便永保太平,百姓方能安居乐居。只有你能够让各大乡里的民团汇入起义军,这是大好时机,一旦起义军站稳脚跟,就是陆阳百姓的好日子到来之时。”

路三爷心想,陆阳百姓真正在灾难还未到来呢!他说:“我从来不相信有谁可以永保天下太平!也从来不相信天下会永远太平。这个世上,只要有人,就有争斗,永不可改。争争战战,都是为了一个权字。而权在谁的手里,也只是谁来管着我们脚下的田园土地而已。地者,土也,人之生死立命安身之本。我只是希望沙塘乡的乡民,可以踏踏实实的活在这块田园土地之上。”

向南风大为吃惊,没有想到路三爷竟然会有这番言论,深知路三爷心头的想法已是根深蒂固,无论自己跟他说什么,只要时候不到,他都是不会相信自己的话。他忽然想起自己曾经跟雅姿娘说过的那番话,像路三爷这样的田园地主,是清廷深扎在土地上的根,想要推翻清廷,就必须斩草除根。可是,起义不是得依靠聚拢平民百姓吗?而平民百姓的心,不都是被这些田园地主牵着吗?

向南风想到心里发酸,忽然有一种苍凉的感觉笼罩住自己。他心想,但愿路三爷可以活到那个时候,看见天下究竟是一个什么样子。他更希望,路三爷不是那种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不对,路三爷可能是那种见了棺材也不会掉泪的人。

向南风长叹一声,说:“路三爷,你知道,我一直惦记着你家那五十门火枪。”

路三爷知道向南风这个人不简单,但没想到九间楼藏着的火枪数目他都知道,顿时感到一种隐隐的危患,说:“好汉!也请你谅解,如今的世道,沙塘乡更是要留住这五十门火枪。”

向南风点点头,说:“我就知道我这一趟是徒劳而返。”

路三爷:“也不尽是!”说罢,他向站在大榕树下的几位总理招了招手。

几位总理看着路三爷和向南风交谈了许多,心里都七上八下的,看见路三爷招手,总理头连忙跑了过去。

路三爷:“元柳,让他们把马车拉出来。”

总理头跑开后,三辆马车很快就从直街跑出来。

路三爷:“好汉,这是沙塘乡乡亲们的一点心意,请你们收下。”

向南风:“谢过三爷!谢过沙塘乡!向某不会忘记此趟来到沙塘乡。”

路三爷一听向南风自保了家姓,心想如果没有猜错,此人便是惠州武行人士向南风。

向南风临走时,路三爷叫住了他,低声说:“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应该是惠州府城的向教头。”

向南风笑了笑,说:“没想到我的名声还算挺大。”

路三爷:“那是当然!向教头,历代以来,争争战战,受苦受难的,其实都是平民百姓。哪一个朝代的皇帝打江山的时候,都说是为了百姓,为了国泰民安,可是,百姓活在哪个朝代下,还都是那么一个样。百姓要的,只是一田一屋,一日三餐而已,从来都没有奢想别的。战打了,就得死人。可在看来,一个清卒的命和一个革命党的命,是一样的。死伤了谁,谁的家里人都不好过。我不愿意见血,就是这个缘由。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看准了这个人世。”

向南风又双手作辑,说:“路三爷乃大明大义之人!”

路三爷知道向南风急着要走,说:“向教头,我还有一事相问。”

向南风大概猜到了什么,说:“三爷请说。”

路三爷:“向教头可知李铁柱现在何处?”

向南风知道路三爷的为人,料定他不是要寻李铁柱的仇,便笑着说:“小柱仔活得自在得很!他在北山的山匪帮呢!路三爷不用操心,李铁柱的命硬得很,李大梁也当他是兄弟,他不会有什么意外的。”说罢,便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路三爷望着向南风带着一队人马远去,心里十分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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