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趁佤民农田劳作之际,杨志背着军挎,心术不正地在寨子里四处游荡,准备偷一只鸡打牙祭,无鸡鸭也可。无奈他脸上标志性的青痣于火佬寨家禽界过于熟知,多少同类命断在此煞手里,危险等级仅次于黄鼠狼。杨志所到之处鸡飞鸭跳,惶惶奔逃。游荡半日一无所获,合着该他的口福,竟遇一只初冠公鸡,刚刚学会鸡鸣司晨,一唱雄鸡天下白,傲睨苍穹。又在斗鸡中新败体衰老鸡王,将之所有妻妾尽收自己麾下,正值雄心万丈之时,以为整个世界都是自己的,因此无畏无惧地扑啄上去。杨志大喜,一把逮住悍将的脖子,一扭,一扯,结束了它未竟的霸业。
杨志将鸡塞进挎包里,一路哼着小曲往回走,忽然看见前面更加鬼祟的老高的背影,老高歪着脖子背着手行走在泥泞的寨路上,步伐看似常态,可疑之处是他嘴上没有叼着烟,并且刻意隐身在柞木栅栏的暗影里,说明他不想暴露自己,有某种企图,貌似不经意的左右一瞥有斧凿的痕迹,犹如偷鸡未遂前的观察与警觉。
杨志悄悄地尾随在老高后面,一路跟到了魏援朝和陈雨燕的罩房。老高停下脚步,踩点似地在木栅栏外来回踱着步子,其间有极短暂内心斗争的迟疑,然后他四周睃巡一转,确定无人后,从衣兜里摸出一根锥形铁器,娴熟地拨开柴门插拴,闪身而入,侦察兵一样悄无声息地踏上木梯,贴近紧闭的罩房门,隔着门缝向内窥探。杨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地蹲在一棵丛山苍子后,看老高的肩膀由于呼吸急促而起伏。一会儿,他又转移到牛肋窗下,再次摸出锥形铁器,轻轻挑起窗扇,向内窥探,由于喘息更加急促致使全身颤栗。身体的二分之一处犹如攻城前的炮口一样徐徐升起。几分钟后,老高放下窗扇,蹑手蹑脚地原路返回,将柴门重新拴好。揩了揩额头的热汗,整理一下衣帽,点燃一支烟,若无其事地迈步离开了。
不大工夫,罩房门“呀——”一声打开了,陈雨燕穿着汗衫拖鞋,头发湿淋淋地跨出门来,将一盆洗澡水泼在房下,返身回屋。杨志恍然大悟,愤慨道:
“老孙子耍流氓来了!”
杨志站起身,蹙眉想了一下,然后大步向寨门走去。他坐在寨门旁衔着狗尾草一直等到日暮,才远远地看见魏援朝赶着牛车从红土路上慢悠悠地驶来。走近了魏援朝拉住缰绳“吁——”,问伫立在路边的杨志:
“老志,站这儿干嘛呢?”
“等你呗。”杨志道。
“有事儿啊?”
“是……也没什么事儿。”杨志勉强笑一笑,“想找你喝两盅,好久没一块喝酒了。”
“行啊,走,家里去。”
杨志坐上车辕,魏援朝凌空一甩鞭子“驾——”,小黄牛撒开四蹄小跑起来。
“不错啊,老魏,才买了几天的牛就驾驭得这么专业了,车老板子啊。”杨志笑道。
“这牛犊子跟我对脾气,别人是驯服不了的。认路,能吃,也能干。”魏援朝怜爱地拍拍牛屁股。
进了院子,魏援朝卸下车套,将牛拴在牛棚,给食槽添上草料,才背上箩筐和杨志走进罩房。陈雨燕正坐在火塘边烟气缭绕地烧饭,看到杨志笑盈盈地招呼道:
“哟,杨志来了。”
“这不闻着香味就来了,蹭饭的。”
“我们兄弟俩聚聚。”魏援朝笑道,“多滤点水酒,燕子。”
“菜就甭弄了。”杨志伸手拽出那只断脖子鸡,“把它炖了。”
魏援朝看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半笑半认真地说:“老志,二天想吃点啥喝点啥就过来拿,家里啥都不缺,就别……那个了,老乡们也不容易。”
“嗨,谁吃不是吃啊。”杨志无所谓道,“我们都惨成丐帮了,也就剩这点油水了。”
魏援朝无奈地摇摇头,从箩筐里取出一封油纸说:“我今天在佤汉饭店称了一斤牛头肉,你小子还真有口福。”
“那是,算准成来的。”
一会儿,酒菜上桌,魏援朝想一想说:“是不把鱼头喊来,人多热闹。”
陈雨燕站起身,“你们先喝着,我去叫。”
“别去了。”杨志摆摆手制止,“都这个点儿他早喝上了,这小子成天怀揣着酒瓶子,趿拉着布鞋,颠儿颠儿地个人找乐子,活得比济公还逍遥呢。”
“鱼头从前可不是这个样子。”魏援朝笑道,“我们上学那会儿,他蔫蔫巴巴的成天也不说一句话,一双大眼睛叽咕溜乱转,不知道心里琢磨什么。”
一旁的陈雨燕心照不宣地一笑。
杨志端起酒筒郑重地说:“老魏,你救过我一命,我心里一直记着,大恩不言谢……我干了。”
“嗨,多少年的事儿了。”魏援朝摆摆手,“兄弟间不说见外的话。”
“既然是兄弟,那我就有话直说了。”杨志放下酒筒,“……你说你成天早出晚归的,不是进山打猎就是赶集倒腾山货,把雨燕一个人留在家里放心吗?”
“有什么不放心的。”魏援朝呷一口酒,“她在家里浇浇菜地,做做家务,也不走远。”
“太大意了。你没听说过那句话,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火佬寨穷山恶水出刁民,不是山猫野兽,就是歹人出没。”
“有那么严重吗。”魏援朝嘿嘿一笑,“寨子的民风多淳朴啊……怎么说来着,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万一有内贼怎么办,人面兽心,脸上又没刻字,还不闭户,闭户都未必挡得住……”杨志起身在屋子巡视一圈,检查安保工作似地指点道:“门窗必须加固,院门同样,上两道插销,不行里面再加把锁,严加防范,不给坏人可乘之机”
魏援朝和陈雨燕一头雾水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样还不够。”杨志重新落座,想一想继续说,“再养一条看门狗,烈性的,有合适的我替你偷一条回来,如果能从山里逮一只狼崽子就更好了。”
魏援朝扭头对陈雨燕说:“今儿的酒度数高了点。”
“不要笑。”杨志表情严峻地说,“我说的这些要抓紧办,千万别掉以轻心。”
“好,照办。”魏援朝点头应承着,和陈雨燕相视趣味地一笑。
血案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性染色为47.XYY有异于正常男性的老高,因为多出的一个“Y”,注定他具有先天性的性亢奋与******倾向,医学领域称之为“超雄综合症”,目前尚无治愈其欲火焚身的有效办法。
超雄综合症患者老高对陈雨燕的性冲动难以遏制,如不释放恐爆裂而死,而要逾越魏援朝这座大山绝非易事。为此,老高运筹帷幄,苦思冥想;怎样才能掩人耳目又万无一失。“行兵须要天时、地利、人和。为今之计,地利、人和倒用不着了,是要讲天时了。”老高常常夜观天象,无奈天不遂人愿,一时难以行动。
这天一大早,老高起床后推开房门,望去,东方露白,一线霞光,大团大团的絮状云层叠堆积,缓缓西移。老高甚喜,因为“清早宝塔云,下午雨倾盆。”今天恰又是赶场的日子。他立刻回屋,拉开抽屉,取出一个早已备好的信封,然后匆匆向寨门走去。老高站在路边搓手哈气地等了半个钟头,才看见魏援朝披件特鲁毯,赶着牛车来了。
老高笑容可掬地迎上去,“小魏,大清早又去赶集啊,场场不落,辛苦辛苦,呵呵。”
“嗨,没事,一星期才逢一场,我还觉得少了。”魏援朝笑道,“您在这儿干嘛?”
“这不等你嘛,时间紧急,有件公事要劳烦你。”
“啥事儿,您说。”
老高摸出那张信封说:“这是咱们连队胶林的虫害调查表和药物申领单,你把它交给公社的胡干事。”
“好。”魏援朝接过信封揣进上衣口袋。
“小魏呀,这些东西很重要,你一定要亲手交到胡干事手里,不能有闪失。”老高郑重地叮嘱,“不然咱们的胶林就全毁了。”
“放心吧。”魏援朝拍了拍胸口的鸡毛信,鞭子“啪”一甩,奋蹄而去。
老高目送他渐行远去的背影,嘴角泛起机谋得逞的微笑,他算准的,胡干事今日要去县里公干,很晚才能回来,此连环计可谓百无疏漏的双保险。
接下来便是等待,这一天是老高生命史中的D日,最长的一天。上午,老高换了身干净衣裳,用热水香皂洗了脸,还刮了胡子,剪了鼻毛。然后看手表,观天象,屋里屋外地踱步。中午,只吃了一小碗饭,跨出房门,走到院坝,远远望见陈雨燕的罩房弥漫着塘烟,“咕儿”,“咕儿”咽下几大口口水。观天象,看手表,把手表贴近耳朵窥听,正常。燥热地解开衣扣。下午,倾盆大雨如期而至,风急雨骤。老高站在窗前一扫阴霾,冁然而笑。晚饭吃了两大碗饭,一壶好酒,红光满面,精气神饱满,在床上练习了几十个俯卧撑。然后看手表,睡觉,养精蓄锐,枕着性幻想入眠。
是夜十点整,老高起床,穿戴完毕,套上雨靴,披上雨衣,整装待发。轻轻拉开一道门缝,探出头来,大雨如注,漆黑一片,知青们早已酣睡。老高闪身而出,掩上房门,将雨帽遮严,一头闯进滂沱泥泞的暗夜。老高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寨路上,周围没有一盏亮光,听不到一声狗吠,只有水淋淋的竹林风中摇摆,山溪水涨的湍流,黑魆魆的大山巨兽一样逼仄下来,整个火佬寨只剩他一个清醒的人了。老高吓得扑差摔了一个大跟头,爬起来后暗自咒骂,更坚定了既付出便要加倍索取的决心。
风潇雨晦里老高走到了陈雨燕的罩房前。摸出锥形铁器,撬弄院门横闩,意外的是,门闩竟没插。老高窃喜,轻轻推门进入,摸黑走到牛棚查看,不出所料,魏援朝的牛和牛车都不在——魏援朝此时正和衣倒卧在大车店的通铺上,呼吸着汗酸脚臭鼾声如雷。原本卖完花椒鸡蛋中午就可以回去的,为了那封假鸡毛信,在公社大院等胡干事一直到晚上,又被突如其来的大雨又阻挡了归途。
——这厢老高已摸至房门前,试探地推了推,门竟然也没锁。老高大喜,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幸运总是垂青那些有准备的人。他掀开雨帽,抹一把脸上的雨水,镇定三秒钟,推开朝思暮想的欲望之门,悄然而入。暖烘烘的罩房内,火塘上一苗摇红。借着微光,老高看到了卧榻上熟睡的陈雨燕,鬓云乱洒,****半掩,朱唇微翘,明眸紧闭。老高一阵眩晕,血管里奔腾的全是细胞Y。他脚底发软地走到床前,俯下身来,鼻子贴近陈雨燕的鼻子,呼吸着她的呼吸,心荡神摇。一滴雨水落在陈雨燕脸上,她睁开惺忪的睡眼,只见一个不甚清晰的人影。“援朝啊,你怎么才回来,等你都等睡了……”她睡意朦胧地咕哝。
老高不作答,凉湿的大手直奔向陈雨燕的乳房,粗暴地揉搓起来。陈雨燕蓦然惊醒,蜷起身子失声道——“谁?!”
“我……小陈……燕子,我来了……来了。”老高语无伦次。
陈雨燕辨清了床前的魅影,裹紧被子向后退缩,喝问:“你来干什么?滚出去!”
“别怕……燕子……别怕”,老高急切地解着衣扣,“等了……好……好久了。”
陈雨燕趁其不备,掀开被子,光脚向门口跑去。老高追上去,像看老鹰捉小鸡一样箍住她的身体抱回来。陈雨燕叫喊着又踢又蹬,指甲在老高脸上挖出几朵鲜艳的菊花。老高恼羞成怒地把她扔在床上,摸了摸脸,血。气急败坏地说:
“你喊啊,看他妈谁听得到,鬼都救不了你!”
漫天的滂沱大雨仿佛一座密不透风的隔音罩,掩盖了所有微不足道的声音。陈雨燕瑟瑟发抖,惊恐地望着面目狰狞的老高。
“援朝快回来了……你滚……滚。”陈雨燕徒劳地说。
“哈哈……”老高狂笑道“放心享受吧,没人打扰老子的好事。”他褪去最后一块遮羞布,扑过去,张开嘴,在陈雨燕脸上又亲又啃。
陈雨燕竭力地挣扎躲闪,一脚踢向老高的****。——“啊!”老高痛叫,一把薅住她的头发,甩手扇了几个耳光,“不识抬举的小婊子!”
老高抽出裤子的皮带,把陈雨燕掀翻过来,困住双手,气喘吁吁地说:“看你还怎么能耐!”
老高也没料到会弄到这般田地,他以为的哲学是,****乃人生第一快事,古人云,食色,性也,人之大欲存焉。女人的抗拒有表演的性质,虽说腹热心煎,难免装腔作势,一旦尝到甜头便欲罢不能了,那时就像串门似的常来常往了,老高对自己很有信心,却没想到陈雨燕如此刚烈,宁折不弯。
他三下五除二地除掉陈雨燕的裤衩背心,“老子不信你还戒了五荤三厌。”
“求求你了,别这样……我怀孕了。”陈雨燕苦苦哀求。
“哦?那你最好别闹腾,以免动了胎气,保不住。”
陈雨燕绝望地闭上眼睛,两行泪水溢出眼角。
二十分钟后,老高热汗淋漓地翻身下来,摊开四肢,平定喘息。他点燃香烟,解乏地深吸一口,听着哗哗的雨声,惬意道:
“外面是瓢泼大雨,咱们是巫山云雨……”
他瞟一眼陈雨燕,眼角有泪痕,嘴角有血渍,牙关紧咬,面如死灰,不禁摇头叹息:
“何苦来呢,挺好的一件事,要弄得你死我活,败兴。”老高吐纳一个烟圈说,“前几天开会,看了一则内参,说美帝那边流行一种思潮,叫做******,意思我都背下来了……”老高望着天花板一字不差地背诵,“****是人人都应有的与生俱来的自由权利,性行为是个人私事,只要双方自愿就可以发生两性关系。性行为不应受与婚姻有关的道德和法律的限制,他人和社会对此无权干涉……说得多好,事实清楚,道理明确,我们偏要大张挞伐地批判,批到、批臭。真他妈扯淡。”
老高侧过身子,头枕着胳肘,伸出一根手指,从下巴开始,自上而下循序渐进地滑过陈雨燕的身体,“我就是来解放你的,这么好的一块地,荒废了太可惜了……”
他淫笑道:“我给你猜一个谜语。男人是什么?羌族。女人是什么?侗族。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是什么?满族。”他的手指划过陈雨燕大腿,摸到一片湿漉漉的****,又有了冲动,从后面贴紧陈雨燕,“我现在就来好好地满足你。刚才是传教式,再让你享受一个老汉推车。”
他跪在床上。架起陈雨燕的双腿,再次进入……
天色渐亮,云散雨消。老高穿好衣裤,在床边踱了两步,冷峻地看一眼憔悴不堪的陈雨燕,正颜厉色道:
“这事儿传出去,对你、对魏援朝、还有肚子里的孩子都没好处……你是聪明人。想开点,你好我好大家好,想不开,就是你死我活,掂量着办。哼!”
撂下这句很有分量的话后便迈着柳下跖一样强悍的步伐扬长而去,打开房门时扭头又道:“改天我再来。”
听到门啪地一声关合,陈雨燕立刻挣扎着下地,捂着疼痛的腹部捱过去,把门死死地闩严。她背靠房门,抱着肩膀瑟瑟发抖,身体慢慢地滑落,最后瘫坐在地,双目失神地望向前方,火塘里只剩下冰冷的灰烬。半晌,她头埋进膝盖里,无声地抽泣。
……太阳升起的时候,魏援朝赶着牛车风尘仆仆地回来了。进了院门,照例卸下车套,给小黄牛添上草料,亲热地拍了拍牛头,才转身回屋。在上木梯时看到门窗紧闭,奇怪地“咦”了一声,“燕子还睡懒觉呢?”他叩门笑道:
“燕子,起床了,我回来了。”
叩了半天里面没有动静。他凑近门缝向内窥看,烟蓝的光束下,陈雨燕安静地躺在床上,长发散漫,一只手耷在床沿,手腕上滴下殷红的血,在地板上汪成一片。
魏援朝一脚踹开房门,跌跌撞撞地扑过去,腿一软扑通跪在床边,攥着她失血的手,难以置信地呻吟道:“怎么了,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