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何以如此慌乱,我只知道我的心空虚的像是随时都会爆裂。
当我终于看见莫言安然的背影时,一时之间,我竟也觉得那是种不可多得的安慰。
然后莫言回过头来,看见我。
他眼中有不可置信的震惊,难以掩饰。
我走近两步,坦然迎上他的视线。
“我决不会成为你的负担。”沉默许久之后,我说。
他一时不能答话。
我看见他灿亮的双眼映出剑戟旌旗,滚滚烟尘,几乎就要遮没我的影子。
但是我终于听见他说:“这样也好。”
他声音中的温和与苍凉令我悲从中来。
我听出了他的无奈与心灰,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在这里看见我会令他露出如此哀伤的神情。
“我只不过是有点担心。你放心,我自己会照顾好自己。”我试图解释我的来意,但是话出口我才发现,我的解释显得那样地无力和苍白。
他低声一笑,轻轻点头,如同宽慰一个信誓旦旦的孩童。
就在那一刻,我看清了他灿亮的双眼中,渐渐磨灭的光辉。
曾经,不论战事多么艰苦,不论处境多么危险,他的目光都是那么地明亮异常。
但是,就在那一刻,我却亲眼看见他的眸光一点一点地黯淡了下去。
我良久无语,看着他脸上骤显的哀伤而无能为力。
我们陷入了沉默之中,直到他忽然转开话题:
“你先去一旁休息会儿吧。”他说,“你一刻不歇地赶来,想来已是疲惫不堪了。”
我一怔,却不知为何,竟毫不思索地拒绝:“不用了,我不累,我想待在这里。”
他看我一眼,似是不曾料到我会这般回话,眸底有一线微讶掠过,而后却仍然点头道:“罢了,随你。”
他语气里莫名的苍凉令我深深一震。
“此战你有何安排?”很久以后,我轻声问他。
他出神片刻,然后淡淡说道:“你那日在帅帐之外,不是都已经听到了么?”
我吃了一惊。
“你三日之前,曾经去过中军帐,什么都听到了。”他抬头望着我,声音温和,“那****与陆离他们议事完出帐,在帐外曾看见了你掉落的环佩。”
他伸出手,从袖中掏出一块略显墨色的圆形玉佩。
那玉佩坚润而光洁,如同秋天夜里露水凝结的月光一般,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玉佩上云纹形若如意,绵绵不断,寓意乃是流云百福。
我看着那玉佩,先是一怔,然后却只得沉默。
寓意流云百福的墨玉环佩,是他三个月前赠与我的礼物。
他曾经说过,整个淕国,墨玉环佩,独此一块。
我知道当他拿出这块玉佩时,我已无可辩解。
我沉默不语,站在原地,与他对望。
他望着我,微蹙起眉头,一脸的风霜倦意。
四下里死一般的安静,静到我几乎都可听见他沉重的呼吸声。
北风猛烈,吹动谷中草木,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很久以后,我才又听到他的声音。
“幽峰谷二侧,早已预先埋伏了数万人马,居高临下,以逸待劳。只等黑军完全进入,便会自高处施放滚木擂石,截断后路,万箭齐射。”他怔怔望我半晌,复而又坦然说道:“再加上现下时值冬季,朔风猛烈,谷中草木干燥,极易引燃,我想若再辅以火攻,到那时,我军便可将黑军全歼于谷中了……”
我愣了愣,有些讶异他竟会将他的部署安排全部说与我听。
微讶之后,才发现,原来他的安排十分周详,几乎毫无破绽。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当他将他如此精密,几近完美的计划说出来时,我竟从他的脸上找不到一点喜悦的表情。
我有些疑惑,良久才问:“为什么要告诉我?”
莫言凛然一笑:“因为你想知道,而我并不想瞒你。”
我出神良久,默然低笑,嘴角动了动,但是却半天都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旁边隐约传来了一些脚步声。
紧接着,便听见有一道略显熟悉的男声在我耳边响起:“皇上,前方谷口传来消息,黑军已被渐渐引入我军埋伏圈中。末将方才已下令全军警戒,并吩咐曾森,陈寻,以及樊吉三位将军分别守住西面,东面和北面,末将欲自守南面,将黑军全全包围,待黑军全部进入谷中之后,再行歼之,不知皇上以为如何?”
我闻声侧目,往声音发出的地方寻去,恰看见一人单膝着地跪于我身旁不远处。
再仔细一看,才发现,说话的竟是一向沉默寡言的淕军大将墨羽。
莫言闻言点点头,神情瞬间肃烈,与墨羽沉声道:“有你在,朕放心。就按照你所说的计划进行吧,但愿你不负朕望。”
墨羽抱拳:“末将定当竭尽驽马之力,死而后已。”
说完,便不再多言,他躬身告辞,转身就往南面谷口的方向而去。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猛然一紧,忽觉繁华不永,盛况难继,无限忐忑。
不多时,黑国的先锋军果如墨羽先前所言,开始蜿蜒进入谷内。
站在山上的隐蔽之处,我已可以看见远处黑国的中军大旗。
我骤感紧张,望望莫言,却发现他的神情竟万分冷静。
一个时辰之后,大约已有万余黑军进入谷中,而黑军的中军大旗也已到达谷口。
我微眯了眼朝谷口更远处望去,看见黑军的后续部队正紧紧地跟着进入谷内。
大约再有一个时辰,大部分的黑军军马便会陷入重围。
我明白,如果莫言在那时下令歼击,必然胜券在握。
然而却也就在这时,一声炮响自北面谷口传来。
霎那间幽峰谷北边滚木擂石轰然推下,飞箭如急雨,将黑军隔成两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