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黑灯瞎火

“对，是这样。”吴兰颖轻轻地回答，拿手撩了撩她的长秀发。

“这是你的一个非常大的优势，非常非常大的优势。在这种情况下，要是让我和傻蛋这样的活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去找你爸你妈，可又不叫别人听见、看见，那真是很难做到，只有你自己才能做到。——当然罗，为了这次让你去见你爸你妈能够万无一失，你在出发之前也要给自己的脸儿作一点儿化妆，让你的模样不那么象你自己，待你走去你爸你妈那个村子的时候，万一碰到有么子人很晚都出来做么子事情，他们也认不出你来。要问到你，你就可以骗他们说你是你爸你妈的一个远房亲戚，现在来探探你爸你妈，在他们那儿住上一夜。即使让认识邹德林的人或者想向他告密的人撞见你，他也不会知道你是吴兰颖，不会叫邹德林再来找你的麻烦，更不会叫邹德林再去找你爸你妈的麻烦，这就好得多了。”小蝌蚪不疾不徐，深思熟虑似的说。

他这样的话儿是很对吴兰颖的心思的，她马上就应和了他。

随后，他们便做起了出发前的准备工作来，特别是吴兰颖，因为要尽量让她的面容显得不那么象她本人，就由小蝌蚪给她作化妆。由于屋子里也没有化妆品，连黑炭和墨水、黑漆都没有，只能是把头发弄乱，又从墙角处找到了一些最陈旧、颜色最深的灰土来，用它们重重地抹在她的脸儿上，叫她的脸儿不再有一点儿白净、好看的模样，而是变得比较丑陋、比较肮脏、比较难看一些了。

准备工作做好之后，他们就在晚上六点钟吃过了饭之后，一起出发了，慢慢地走，走了至少有七八里路，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来到了吴兰颖家所在的头雁生产队。

这种时代，因为农村都没有电灯，更不可能有电视机那样的先进电器，人们晚上没有什么娱乐形式可以消磨时间，又加上社会形势比较紧张一些，比较敏感一些，哪个时候嘴巴说出的话儿不那么好听，手做出的动作不那么入人眼，可能就会给自己惹上大麻烦事情，叫“造反队”抓起来，关进某间屋子，很久都难得给放出来，所以哪个村人吃过了晚饭以后，没有么子要再做的事情，都会早早的洗了澡，洗了衣服，然后便熄灯上床睡觉了，连纸牌也很少有人打。

在这样的时间里，八点钟还不到，头雁生产队的整个村子里，从屋外看就基本上没有了人家屋子里再有亮灯，更没有了么子人出门在外玩耍了，全村上下都显得黑灯瞎火的，非常安静，一点儿人声、狗声、鸡鸭声都没有。

这自然就最合小蝌蚪、傻蛋和吴兰颖之意了。小蝌蚪凑近村子去看了一下之后，没有看见有一个人影在村子外边走动，连最警觉的狗发出的狗吠声也没有，便低声对吴兰颖说：“兰颖，现在你去看看你爸你妈吧，要快去快回，跟他们说上几句话儿，说清楚你现在是怎么回事儿，不要让他们记挂你那么多，然后你就快出来了。”

“好的，我听你的。”吴兰颖点点头，么子话儿也没有再多说，然后就快步向村子方向赶去。

她才走了几步，开始还象一个正常的活人那样走得很沉实、很稳重的，可是忽然有一阵风向她身上吹去，只那么吹了一下，并不算很大的，但她就仿佛在一眨眼之间变成了一团棉絮，看着轻飘飘了，很容易就给吹到了半空之中去。

不过吴兰颖在半空中也不是翻来滚去的，控制不住自己，而是仍然象在地上行走那样很平稳，头在上，脚在下向前走，只是速度快得多，也容易得多。

“终究是鬼魂啊，跟活人有很大的不同。活人别说象她那样飘到半空中去向前走，就连跳起来一下，跳上一米半米高，也马上再掉到地上去了。”小蝌蚪心中由不得生出一点儿惊奇和羡慕地瞧着吴兰颖的背影想。

……………………

村子已经离吴兰颖不远，吴兰颖连自己也想不到她会给风一吹，就飘上了空中去，行走的速度比在地上行走时快很多，也容易、轻松得多，就象她已经成了人们一向所说的那种神仙那样，于是她就更快来到了村子，来回飘动着仔细观察了一下，看准了自己爸妈所住的那间屋子，用力将自己的身子一定，没再让风把她继续往前吹去，然后便象祥云落地一样，整个身子有如么子骨肉都没有，只有一点儿气体那般，任何阻挡都不见，轻而易举地就穿过屋顶的瓦片，缓缓地进到了屋内。

此时才八点钟不到哩，头雁生产队这个村子里的家家户户都几乎把房门给关上了，但也并不是家家都已经洗好了澡熄灯上床去睡觉了，而只是关上了门呆在屋子里而已，象吴兰颖的爸妈就是这样。此时兰颖爸和兰颖妈都还坐在灶屋里的凳子上，用一些柴草往灶膛里烧着火，要把一大锅水烧热，然后洗了澡再上床去睡觉。

因为女儿刚死几天，兰颖爸兰颖妈都还没有从悲伤欲绝的状态之中恢复过来，所以这个时候他们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尤其是兰颖妈的眼角处还挂着一些泪珠，喉咙里隔一下就发出一点儿抽咽的声音，叫人知道她心里边还很伤感，还很悲哀。

“唉，怎么我们兰颖要长得那么漂亮呢？如果她长得不漂亮，象别的女孩子一样，邹德林就不会看得上她，更不会跟他老婆离了婚非得要兰颖嫁给他，兰颖就不会吃农药死了！”兰颖爸突然发出叹息的声音说。

兰颖妈没有应和他，只拿手背抹自己的眼泪。

兰颖爸接着再说：“我们可只有兰颖一个女儿啊！只有她那一个女儿啊！她这一死，我们就再没有孩子，再没有后代了，以后老了不知靠谁，这真是多么惨，多么可怜啊！”

他说到这儿，连自己也忍不住悲怆落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