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那个村庄的时候才想起许多年前已经来过这里。许多年是一个特别具有时间意味的说法。事实上是,能够想起来,距离这样的过去,是十五年或者七八年之久。也就是说,在十岁多一点以及快到二十岁的那两个年头里,我曾经两次路过这里。而今,是那么漫长的光阴过去,我已经变得不再年少,但村庄依旧。包括村庄背后的那一大片稻田,那一段渠水,都几乎同许多年前毫无二致。不同的只是,在这个格外寒冷的冬季,我是作为真正的过客看见了它。
想起来,我还能够对它保持一种奇怪的记忆,但心底里那种曾经的新鲜感觉已经完全不在。这个村庄的水秀山清作为一个青春时代的标记被掩埋在光阴的深处。我当年路过时看见的长着青草的小溪此刻变成了规则的∪形渠。恍若掠影般的匆匆一瞥,我看见了临近村庄北口的那一座土庙一如往昔地在静默中屹立。
是再简单不过的时间过往,再简单不过的一次外出。我本来以为已经对这样旧的记忆忘得彻底。没想到,我还是又片面地回来了一次。
我的一位昔年同事就居住在这村子里。是在距离春节大约还有两个月的时候,他结婚了。接到他邀请我参加他的婚礼的电话的时候,我在距离太原更北的一个县城。
他的妻子是我的本家。以前也曾经与我是同事。我们都曾经是那么好的朋友。
我在与他们分别两年多后才又聚在一起。
我的这位朋友出去后又回来。几次三番。我知道在他的心里原本曾经有那么多的不甘心。我的弟弟与我在一起的时候曾经送他到火车站。我那次不在当地。事后我以为那差不多是我们的最后缘分。他这一走,我们可能从此渐渐地淡忘。
岁月无常。我本没有那么多的奢望能够重新与他相见。看着他一脸的坦荡,是在后来,他走得更远之后我们重逢。他还是那种样子。一点都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流动在他身上留下的擦痕。
事实上在这时,他已经是往三十岁这个坎儿疾奔的人了。不管他愿不愿意,他都在有意无意中被时光的力带动着向前。
他比我大了四岁。这次他再度邀我一聚时已经是他出去后又回来大约十个月左右的样子。在此期间,他在这个县城的两个乡镇企业里跳了两次槽。然后是,他结婚了。
他们的家,在我的心底,竟然掀起了那么大的波澜。因我实在没有这样的准备,我以为我会对这一切不以为意。然我到底没有真正认同,他们就在一所与我儿时住过的院子相差不多的破旧院落里结为夫妻。院子不是自己家的。村子也不是生他养他的村子。他的妻子对他时有埋怨。他嘻嘻笑着,那你赶紧再嫁吧,现在还算来得及。
她的父亲母亲在这村子里居住,包括她的大哥二哥。她的两个外甥机灵地围着我们转,说,姑父你尽吹牛了,也不知道你到底有钱没钱。
他很乐观的样子。这时,距离他从一所财经学院毕业已经六年。他是学财务的,本科生。
他的妻子,一直是喜欢他的。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我对人世中的爱恨情仇,一直盲目,而且迷失。
他说起上班。他在外地的一年多。两年,他后来比我稍后离去我们原来的单位。说起他在外地的点点滴滴。说起他在中信公司工作的妹妹。他说她毕业一年多了,现在月薪六千三百元。
看不出他的欢乐与不快,他总是那种样子。我不知道他将来做什么打算。现在对这种事情,我已经懈怠和疏于与人交流。
他说,这样多好。村子里消费很低。我想在这里盖所院子,宽宽敞敞的,多好。
而在一年多一点的时候,他还对我说过想到大一些的城市,找份稳定的工作。现在,从某种程度上讲,他是稳定些了。月薪一千多元,上班犹如游戏,时间方面很宽松。
我们一直有一种君子之交的简单和随意。像这一次,彼此之间已经没有什么话了。我看着他的神色,想,这些年,到底有多少同他这样的朋友一点点地离开我了。或者是,我到底疏离了多少这样的友情。
在这个格外冷的冬天,经过这个村子,我仍旧不知道,从此后,他们在何处,而我,又将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