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更深露重。
站在殿外的玉竹见时间点差不多了,便携着太后娘娘殁了之后,庆南拿给我的药渣子走进了大殿之中,跪在靖宸面前,呈上药渣子说道:“皇上,奴婢有事要奏!”
靖宸看了我一眼,我不知情的摇了摇头。
靖宸大手一挥说道:“你且说。”
玉竹便也大起胆子指证皇后娘娘:“这药渣子是皇后娘娘给小皇子的补药里的。”
靖宸大怒,大手一拍旁边的几案,对金理说:“把许太医找来!”金理应声后便立即跑去找许太医了。靖宸生气的甩了甩身上着的黄袍衣袖。
我掩面轻咳了两声,靖宸便立即紧张的坐到软榻的一边,帮我轻抚着后背,眼神里是掩盖不住的担忧:“怎么样小笙,有没有好些?”
我虚弱的轻点着头,顺了顺后虚弱道:“皇上,皇后姐姐待轩儿那么好,怎么会陷害轩儿呢?”
皇后娘娘抬着头睨着我,嘴角带着讥笑,我瞧着皇后娘娘,哼,什么姐妹情深,此时此刻你就是陷害我孩儿和婆婆的凶手,往日旧情都是虚妄。
不消片刻金理就带着许太医进了我栖凤宫的寝殿。许太医见众贵人都在便忙跪下来行大礼:“微臣拜见皇上,皇后娘娘……”许太医还不曾行完礼,靖宸便厉声地制止了他。
“许太医不必多礼了!你快看看这药渣子里都有些什么成分?”
许太医应声答道:“是,微臣遵旨。”说罢,玉竹便立即将手中包着药渣子的布锦拿到许太医的面前,许太医拿起一点药渣子凑到鼻前嗅了嗅,嗅过之后微蹙起了眉,放下药渣子立即跪在靖宸面前说:“皇上,这药渣子里成分搀着许多毒草不假,此类毒草还都是慢性毒。”
靖宸站定在皇后娘娘的面前,皇后娘娘依旧一副淡定如水的表情,仿佛现在说的事情和她无关一般。
靖宸呵斥道:“皇后,这你作何解释?”
皇后娘娘抬眼看向我,一脸恍然的看着我,忽而就变了脸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哈……”在场的每个人都被皇后娘娘的笑声搞得心里毛毛的。
我冷眼看着绝望的皇后娘娘,心下没有一丝怜悯的意思,微微苦涩笑着自己,我已经变得如此心很毒辣了吗?
皇后娘娘终于停止了笑声,挺然道:“妾身无话可说!”嘴上挂上一抹令人难以捉摸的笑容:“没错,是妾身做的。”
靖宸怒不可遏,立时站起了身,满脸都是愤怒地说道:“皇后,朕对你真是失望极了!来人!将皇后褫夺封号,打入冷宫!将蔚贵人贬为宫女子,禁在迟未阁,没有朕的允许不准踏出一步!”
这是我想要的结果吗?
被拖出去的时候,皇后娘娘倒是坦然得很,就是那个蔚贵人始终在喊着自己冤枉,是有人指使的,我心下冷哼,你不就是皇后娘娘那一派的嘛,如今“王”都被擒了,还说什么自己是冤枉的,真是可笑!
很快,寝殿内安静了下来,只不过静的有些可怕。
遣散了许太医和身旁的一些下人,靖宸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此刻是什么心情。
我开口打破了此刻的沉寂:“我不知道皇后姐姐竟然会……”
“你会不知道?”靖宸打断了我。
什么?我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靖宸继续说道:“我理解你想要给母后报仇的心思,可是你闹的这一出,却把我的计划都打乱了。”
他知道?我忽而才恍然笑自己,是啊,他可是皇帝啊,这皇宫都是他的,还有什么事情是能够逃过他的眼睛的。
我低语道:“对不起……”
靖宸仰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求我初心不变,可你呢?”
我顾不上穿上鞋子,从榻上起身从背后拥住靖宸:“我对你始终如初的,不曾改变过!”
靖宸转过身子面对我,我看到的是满眼通红的他,是的,他生气了,似乎很生气很生气,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无力地说道:“时辰不早了,赶紧休息吧。朕回养心殿歇着了。”
此刻再挽留也都是徒劳,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来,他很少生我的气,我也很少惹他生气。可是这次,他是真的生气了。
碧莱见靖宸离开了寝殿,便急忙走进殿内将我扶回到榻上,对我说:“娘娘快些休息吧,时候不早了。”
我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天花板,问碧莱:“他生气了。”
碧莱帮我掖了掖被角,宽慰我道:“娘娘宽心吧,皇上和您哪里有什么隔夜仇的,没准明个儿皇上就来和夫人讲和了呢。”
“我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说着眼泪就从我眼角流了出来,“他定会很久不会来我这里了。”
碧莱想必也是不知该如何安慰我,只说了句:“娘娘,您安心歇下吧。”便离开了我的寝殿。碧莱轻轻地将寝殿的门关得严严实实,心下实在难过得很,泪怎么也止不住,我便顺势将头掩在被子里,失声痛哭起来。
我只是,想用另一种方式减轻你的负担,却不曾想,会给你带来麻烦,是我错了吧。
我一直睡到了隔天午后。
我刚睁开惺忪的睡眼,就看到在榻边蹲着两个小人儿,我又揉了揉眼睛,再睁开眼睛才看清这两个小人儿是谁。
我撑起身子坐起来,让两个孩子坐上软榻来,轻轻抚着两个孩子的头发,扯出一个无力的笑容说:“你们怎么跑到我这儿来了?”
欢儿将抚在她头发上的我的手拿下来,双手握住,满眼都是担忧:“听皇帝叔父说姨娘病了好久了,欢儿想来看看。”
“娘,你的身体怎么样了?是否还要请许太医来?”轩儿也同样担忧道。
我宽慰的笑了笑:“我没事,谢谢你们的关心。”
欢儿从榻上跳到地上,双手叉在腰上,笑眯眯地看着我:“姨娘,小厨房做了些你爱吃的,现在让碧莱阿嬷拿进来吧。”
我摆摆手,面容虚弱:“我现在没有胃口,你们吃了吗?”
“吃了!”两个小人儿异口同声道。
碧莱端着盥洗的盆子走进了寝殿,对我说:“娘娘,洗把脸吧。”
我点点头,掀起被子,穿上鞋子,撸了撸衣袖,洗起脸来。从碧莱那里拿过帕巾将脸擦拭干净。问轩儿:“今日的功课呢?”
轩儿骄傲地说:“今日太傅夸我比以往有长进了。”
我欣慰地拉过轩儿的手,蹲下身子与轩儿平视:“真的吗?我的轩儿可真是厉害!”
欢儿也激动地拍着手:“轩哥哥真厉害,轩儿哥哥可以教欢儿吗?”
轩儿听到欢儿对自己有着如此的崇拜之情,得意的扬起脸:“好!欢妹妹要学,轩哥哥教会你便是!”
我起身坐到几案旁的凳子上,问碧莱:“最近怎么都不见玉竹?”
碧莱面色有些犹豫,我察觉到了,问:“出什么事了吗?”我将两个孩子遣散出去玩耍,“你说吧,玉竹怎么了?”
碧莱将盥洗的盆子放到一旁,跪到地上与我说道:“娘娘,玉竹她……”
我心里立马紧张起来,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玉竹……怎么了?”
碧莱眼含着泪水说起来:“玉竹前些日子出宫找许太医说的那个老师傅,结果在路上被……被歹人……霸凌了!”
什么?玉竹被歹人霸凌了?我的脑袋一阵嗡嗡地作响,但还尽量保持着清醒地说着:“那现在,玉竹在哪儿呢?”
碧莱抽泣道:“在我歇息的凤鸣堂里,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已经好几日了,还不吃不喝的。”
我蹙起眉:“这怎么行,碧莱,帮我更衣,我要去看看玉竹。”
碧莱应声起身:“是,娘娘。”
一直以来,我一直拿玉竹当妹妹,如今玉竹竟然出了这档子事,我心里实在难过得很。我急忙穿戴整齐之后匆匆随着碧莱到了凤鸣堂,果然凤鸣堂的大门是紧闭着的。
我扣了扣大门,轻唤道:“玉竹……”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我让碧莱唤来晋德,顺便让他带个小锤子过来,我大力地将门锤开来,门破开的瞬间,我看到玉竹正蜷缩在榻边的角落里,我让碧莱和晋德在门外守着,我进到屋内,将门关上,走到玉竹身旁。玉竹更加紧张地抱起身子,我鼻头一酸,明年玉竹就到了可以出宫的年龄了,现在竟出了这档子事儿,心中五味杂陈。
我放柔了声音:“玉竹,是我。”
玉竹惶恐的抬起头,我清楚地看到玉竹眼睛里尽是慌张与害怕。我伸出手,想要抚摸她的头,玉竹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我只好扳正她的肩膀,玉竹的身子一直在瑟瑟发抖,我柔声道:“玉竹,玉竹,是我,言笙姐姐。”
玉竹仔细地瞧了瞧我,待看清是我后“哇”地一声便哭起来,我心下一痛,将玉竹抱在怀里,抚着她的背减少她的惊慌:“没事了,没事了。”
近些日子太不太平了,怎的就遭遇了这些子事情,老天爷是不是对我们太残忍了些。
哭着哭着,玉竹便哭累了,让碧莱和晋德搭了把手将玉竹抬到榻上,我坐到榻边,将玉竹散落的发丝捋顺了,碧莱在一旁问我:“娘娘,要不要查查是谁人所为?”
我立即警觉起来:“怎么?难不成有人故意而为之?”
“那日是奴才和玉竹一同出去的,奴才去药房抓药了,玉竹在店铺外等着这才被钻了空子。等奴才找到玉竹的时候,她被丢在了郊外的荒野里,嘴里还不清不楚的念着皇后娘娘……”晋德说着那日的情况。
我的脑袋一下子就像炸开了似的,是皇后娘娘,萧蕙羽!害我孩儿和婆婆还不够,竟然还将手伸到我身边的人来,简直是太可恨了!
我分附晋德:“你在这儿守着玉竹,从小厨房拿些吃的来,等玉竹醒来定要让她吃些,不然身子吃不消。”
“是,娘娘。”晋德俯身应下。
“碧莱,随我回寝殿换身得体的衣裳,随我去冷宫探望皇后娘娘!”我起身对碧莱吩咐道,后一句说的咬牙切齿,恨不得要将皇后娘娘咬碎一般。
将两个孩子安置好,我穿的雍容华贵的便前往冷宫。
自从我嫁给靖宸之后似乎就没怎么穿过如此艳丽华贵的衣裳,我也不大喜欢这种风格。如今身着华贵服饰,头戴金银钗饰,让自己看起来就像是后宫的主人似的。
后宫这地方,幼时曾在戏文里看到过,说这里阴森寒冷,被打入到冷宫的女子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基本上都是在寂寞中孤独而亡,当宫女的那两年,我也听过许许多多被打入冷宫的后妃的下场。我高傲的扬起下巴,走在这条幽长的冷宫禁地,一会儿定要好好质问萧蕙羽。
我踏进萧蕙羽所在的宫苑,迎面扑过来一股子阴暗潮湿的恶臭味。我蹙起眉,捂住口鼻,碧莱将带有蜘蛛网的大门打开。
萧蕙羽抬眼看向来人,透过外面的光洒在我的脸上,待她看清是我之后,她依旧是摆着一副高贵慵懒的姿态,都不带睁眼瞧我的从鼻子中哼出一声:“是你啊!”
“是我!”我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好不容易把我打到这冷宫里来,你怎么还会这么心善的来看我!”萧蕙羽连眼皮都不抬。
“玉竹。”我整理着手上的镯子,淡然说道,“是你吗?”
萧蕙羽在听到我提起玉竹的时候,抬了抬眼皮,却依旧风轻云淡的说:“哦,你身边的那个丫头啊,对啊,是我。”
我实在忍不住,上前重重地给了她一个巴掌,愠色浮现在脸上:“萧蕙羽,我告诉你,你动我可以,但是你若是动我身边的人一丝一毫,我绝不会让你好过!”
“好过与否,现在于我来说还有什么意义呢?”萧蕙羽狞笑道。
我逼近她的脸,逼着说:“那你就试试看啊!”说完我就甩甩袖子要走,萧蕙羽却叫住了我。
我没有回头,她对着我的背影说:“没准儿,咱俩很快就会在冷宫见面了。”
没有深究其意,我就走出了这阴森森的冷宫。
*********
还未足月,我的孩子就早产了。
但还好,还算健康。许是二胎的原因,整个生产的过程相比头一胎顺畅了许多。汗水使发丝紧紧地贴在我的脸上,我虚弱的闭上眼睛,想好好休息,但还是想看看孩子。
我虚弱的对抱着孩子的产婆说:“孩子……”
产婆脸上喜气洋洋的:“娘娘,恭喜娘娘,是个公主。”
女孩啊,是女孩啊。
产婆将孩子包裹起来,放在我旁边,我有些吃力地扭过头,看着孩子有些皱的小脸,这模样真像轩儿小时候啊。
看完孩子,碧莱过来将孩子抱走,放到我之前为孩子准备好的小床上。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问碧莱:“皇上……他……来了吗?”
碧莱艰难的回答道:“皇上正在议政殿呢。奴婢去请了好几次了。”
呵,心猛的一痛,看来他真的很生气啊,就连我生了孩子他都不来看一眼的吗?
至少,也得给孩子取个名字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