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和星野告别了……”
隧道尽头透出一丝光亮，渐渐放大，然后就是耀眼的阳光和气流扑面而来……
耳边传来的是一句带着哭腔的。
——“再见了。星野。”
血迹，一点点从房间里蔓延出来。
当星野回到家的时候看到现场已经被封锁起来了，不少记者和警察进进出出，他的心里莫名紧张起来。
“你就是和死者一起合租的阮星野吧？”一个警察掏出证件说道。
在嘴巴里面的话突然好像卡住了，大脑变得一片空白，甚至连最基本的思考都丧失了。
那警察似乎已经对这样的反应司空见惯，但是口气还是颇为感叹：“你是肖南的同学吧？麻烦你和我们去一趟警察局，我们需要做对死者的情况做一些了解。”
“大叔，几年的工作经验还没培养出你的职业素质吗？这样的玩笑你能乱开吗！？”星野嘴角是一丝干笑，语气也变得有些愤怒：“随便喷一点红油漆你就告诉我肖南死了？”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警察掏出塑料袋里面装着的凶器，口气严肃：“有些事情发生了就发生了。”
全身僵硬的退后了两步。
“我不信……”
星野冲进了房间，顾不上工作人员的阻拦，大声喊道：“肖南！——肖南你这个混蛋在哪里！”
“别这样，在这里你不能这样！”工作人员上来拉住已经疯狂的星野。
“出来啊！肖南！这里有几个混蛋说你死了！你怎么可能死！！你怎么可能死！我们以后要一起出去泡妞一起得瑟！你怎么能死啊！”
“你不要这样！他已经死了！”
“滚开行不行！告诉你别惹我。”他笑得有一些狰狞：“如果你还敢说肖南已经死了这句话，我保证有本事让你马上去陪他。”
“这就是他的尸体！”
一个警员将之前拍的照片丢到了星野的面前。
薄薄的照片像是打碎了所有的希望和梦境一样。力气像是突然之间被人抽光了。他“啪”的一下跪倒在了地上，手死死的捶打着水泥地面。因为用力，关节处出现隐约的血迹。红色的刺眼的鲜血砸在地上。
所有的人都沉默了。星野跪在地上，其他人都避免发出声音，站在和他保持着些许距离的地方，从背后注视着这个年轻人。身穿黑色衣服的他，肩头竟然微微颤动着，头部向前低倾，呜咽声，微弱的，真的非常微弱的顺着空气飘到警察的耳边。
警察局。
星野颓废的坐在椅子上，眼睛空洞无神的看着空气中莫名的一处。混沌的瞳孔里像是萧败的风拉着枯黄的草没有一丝神态。
……
警察的话生硬的把他的思维拖了回来。
“肖南生前有没有什么仇家？我们发现死者的时候，他身上的血基本已经被放光了……是非常残忍的手法……”
不知道为什么……满月的话……一字一句的像是刀子一样割在星野身上……每一刀又准又快，将不安不断扩大。
他眼睛里闪烁着不安。
满……满月……
“死者生前有约一个叫徐曼的女人，是不是有这件事情？”
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缓缓的突出两个字：“……徐曼？”
“是的，但是我们调查死者的人际时，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
“徐曼和十年前的一场车祸有密切的关系！那场车祸只幸存下来一个男孩，那男孩就是你。”
医院内，点滴一滴一滴的顺着管道流进北岛熏的身体里面。
哪怕在梦中，她还是皱着眉头，睫毛不断的颤抖，嘴里不住的痛苦的喃喃着……
肖南……肖南……肖南……
梦里，女生好像要和肖南一起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在一家小店门口时，肖南对她说：“你在这里先等我好吗？我马上就回来。”
“好啊。”女生乖巧了点了点。
于是她坐在原地等啊等，等到天色慢慢黯淡下来，等到四周都空了，等到店主走过来微微笑着说小姑娘我们要打烊了哦。
她只好站在外面等啊等。她在想，如果她走了的话，肖南回来一定会找不到她的，如果肖南回来找不到她怎么办啊？
……
冰凉的眼泪顺着眼睛滑落，晶莹的眼泪比纯爱更加容易破碎。
——我。
——我真的好喜欢肖南。
——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那些曾经的点点滴滴和为之幻想过的美好未来，就是我一生伤痕至死的意义。
徐曼家门口已经围了不少的记者，闪光灯闪烁，各种尖锐的问题被写在纸上从门缝里面塞进去。
虽然有警员在现场，但是丝毫没有办法控制住场面。房间内，小志被保姆带出去了。刚从警局被律师保释回来的徐曼坐在沙发上，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好像突然老了很多很多。眼睛里面有抹不去的疲惫。
“是你杀死肖南的吗……”
从来没有听到过如此冷漠的声音，如同从地狱里刮来的寒风一样。星野站在她面前，他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冷淡的线，可是瞳孔里面透出死亡般的绝望。
“不是，星野，真的不是的……我去的时候他已经死了……我当时真的很怕……那么多血……”徐曼的声音……断断续续……痛苦虚弱的说道。
“假的吧。”
“……”
“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吧……”
“……”
“你十年前带走了我全家的生命……你为什么现在还要拿走肖南的……”
“星野？！”
“我都知道了……”
“星……星野……”
男生忧郁的眼睛充满了痛苦，刚才在警局里面警察的话一字一句如同缓慢的黑白电影，一点点在耳边回响……
……
——我们调查了徐曼，发现十年前，你的父亲在一次商务纠纷时发现了徐曼利用家里职务牟取私利。所以我们现在怀疑，当年的那场车祸就是徐曼亲手策划的！
……
女生的神态已经回到了正常，几乎没有一丝波澜：“没错，就是我。”
“……”
如此轻松地说出的答案，却像是尖刀一样狠狠的插进了男生的心脏。
“这件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已经超过法律诉讼的限定时间了，星野你还说它干什么，再说了，这几年，我对你也很好不是吗？”徐曼从沙发上支起身，嘴角挂着冷漠的笑容。
“为什么你要把我带回来……你完全可以把我丢在那里……”
“你说这个啊。那时候你还那么小，我不能保证你难免听到一些风声，而把你领养回来的话，我可以掌控过滤一些信息，而且，在外人看来，我是一个非常有同情心的女人。其实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这个事情是我策划的，你就像是我的战利品。”她语气里没有一丝负罪感，反而同情的看着星野，嘴角依旧是冷漠的笑容。
星野像是一头愤怒的狮子，冲了过去将徐曼扑倒，他的手如同死蛇一样紧紧缠绕住她细白的脖子……
星野的声音痛苦万分：“我居然在仇人家住了这么多年，我居然……有段时间还会爱上你……可是你和肖南……你们完全没有关系的两个人啊！他对我来说却完全不一样，我第一次知道他名字是在刚开学的那天，他那时候真的很很欠扁，我和他说以后多指教的时候，他只是冷淡的抬头说，你与我无关，我也没兴趣指教你……徐曼……你为什么连他都要从我身边拿走……”
“哈……”徐曼闭上了眼睛，平静的接受死亡汹涌的袭击……可是为什么她的神情也那么痛苦：“我没有杀他。”
“骗子！你不要再骗我了！！”
她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好像在思考一件极其好玩的事情：“星野……有一次满月问我……”
“……”
“她问我……有没有后悔的事情……”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没头没脑沙哑的一句话像从磨刀石上发出的。
“住嘴！我告诉你住嘴！！”他几乎是处于半癫狂状态地喊道，徐曼轻扯了下嘴角，笑了，她漂亮的眼睛像是回忆一件极其好玩的事情，就是这双眼睛的主人，她曾经告诉他要他不要害怕，曾经给他过希望，可是现在，却突然一下又把什么都毁掉了。
“……”
“闭上眼！！！！”他愤怒的地大声喊叫着，身体抖得像筛糠一样……真的是最后一击了，全身所有的体重都压在了两只手上，压在了徐曼的脖子上。
正在……这时……
“丁零零，丁零零，丁零零。”
电话铃声……回响在过分安静的室内。铃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简直是凄厉地尖叫了起来。
“我不要再听你说一句话了……”
在星野的手下，她的脸越来越红，好像每根毛细管都开始往外渗血……
“喀嚓嚓，现在主人不在家，请听到‘滴’声之后留言。”
电话录音的声音突地响起，星野惊得手微微一颤。
——“姐姐”
电话里一个童稚清脆的声音响起，带着怯怯的害怕。
“姐姐，你说不准我回家……那我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呢？”
挂断……你快点挂断……星野心里突然跳出这样的字眼……
“我想回家啊……妈妈，是不是你也不要我了，我看到好多人围在家外面。妈妈，我想回家……我好怕我想回家……”
星野的眼睛有了挣扎……
“妈妈……我想回家……”
他已经没有家可以回了，哪里都不可能是他的家了。星野不由苦涩地笑了笑，双手无力地从徐曼细细的脖颈上滑下。
徐曼艰难地别过头，泪水开始从眼眶中淌下。
“呜……呜……呜……呜…………”
那个女人……此刻看来，她似乎比他更不想活下去。她双手十指紧紧扣住他的肩，每一根指头都几乎要陷进肉里去，她正用全副心神克制着自己的哽咽声。
灵魂飘摇在九重天外，只剩下星野空空如也的躯壳和脑袋……
匡匡匡匡~匡匡匡匡！
大门被推开，进来的警察看到如此一副惊悚的场景也忍不住感叹：“这个是搞嘛哦？天了。”
星野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你，过来。目击证人北岛熏醒来了，她说他要见你。”
警察指着星野说道。
医院内。
北岛熏穿着宽大的病服走了出来，只是一夜之间，她瘦了很多，脸色憔悴，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一潭死水，反射不出任何的光。
她走到星野面前坐下：“满月……她以前有没有出现过异常？”
“你说什么？”
“她有没有情绪突然失控过……”生硬的声音像是刮着金属……
他的脸上突然闪出一丝慌张，以前‘小月月事件’的时候，女生的确变得像是另外一个人过：“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炽灯惨淡的光打在北岛熏无神的脸蛋上……一明一暗里包含着太多太多的绝望：“杀死……肖南的人……是满月……”
“你，你说什么？”
“凶手……背负一条人命的人……是满月……”
啪——星野拍着桌子站了起来，他的心死死的纠缠在一起。他指着北岛熏，充满血色的眼睛像是野兽：“你再说一次试试？”
她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惨淡和冷漠……
“杀死……肖南的那个人……那个应该杀人偿命的……是满月……”
“闭嘴！我是看在肖南的面子上我才不打你，但是如果你再敢说满月一句试试。”
“你为什么要发抖？你在怕什么？”
好像被人点破心里最深处的秘密。所有的画面扑面而来，满月哭着打电话来的音调在脑袋里挥之不去。
“……”
北岛熏抬起头，看着他：“星野，我之前在给满月做检查的时，安装过一个插件，所以，我能找到满月。”
——如果连死亡的权利都被剥夺。
因为外套被沾染了血迹，所以女生早早就把它丢掉了，各种自杀的方式都试过了，可是却发现根本没办法结束这可笑的生命。
一家百货商场，女生坐在长椅子上看着滚动的新闻。
在这个时候还是希望能看到星野，哪怕是这种方式。可是电视画面滚动到星野的时候，他的脸上居然被打上了马赛克。
原来这样也不行吗……原来这样也无法看到他吗？
苦涩的眼泪顺着脸颊一滴一滴地滑落，手脚冰冷得可怕。
好累啊……如果这一切都是梦那该多好啊！女生绝望地闭上的眼睛。星野，肖南，陆述，夏昔，小薰……他们的面孔轮番在脑袋里出现……
如果让你们讨厌憎恨的话，我宁可就这样死掉。好像看到了好遥远的画面，星野他转过头来，皱着眉毛嘴角不满的微微上扬，他说道：“这些日子你去哪里了嗯？真的跑去非洲支教了吗？拜托你这样的智商就放过非洲人民吧，幼小的花朵禁不起这样的摧残的！”
原来你还不知道吗……你还不知道这一切吗……嘴角啊，它不自觉地带着淡淡的微笑……
“满月……”
好熟悉的声音，就好像是真的一样，是梦吧……
这样的声音这样的语调也只会在梦里面出现吧……只要睁开眼睛，所有的一切就会像泡沫一般无声的消亡。
“满月？傻了吗？吃错药了吗？……”
清晰的声音在耳膜附近回响。女生突然感觉到皮肤上传来淡淡的温度，有人替她轻轻的擦掉了流下的眼泪……
如果这是梦境，那么为什么会如此真实的让人战栗。
“傻瓜，睁开眼睛看看我吧。”
直到听到这句话时，女生才敢睁开眼睛……光线漏了下来，她看到一个高大的影子，可是……他仿佛刚和谁在外面大干了一架回来，脸上大大小小布满了伤痕，原本漂亮的两颗眼珠不复昔日的光彩，眼眶发青，头发凌乱地贴在脑门上。
女生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眼泪突然像是奔腾的潮水，流的更多了。可是她不敢去擦眼泪甚至不敢眨眼睛，生怕他会这样走掉。
可是满月远没有自己想像的那般坚强，下一秒，狂涌而上的罪与罚似乎须弥间就会把她吞噬掉……在我完全被吞噬掉之前，在脑袋和胸口完全爆炸掉之前，她飞快的起身想要逃走。
“你要去哪里？”
女生还是头也不回向外面仓皇而逃。
本想好好对你说声再见，可是我发现自己做不到……对不起，星野……虽然我真的真的好想再次细细看看你，无论是眼泪还是咒骂，我都能无怨无悔、心甘情愿地接受……然后，离开……可是我终究还是做不到，星野……那一瞬间，我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能面对你的自信……我终究还是无法面对你……
啪——
突然所有的灯光都消失了，原本的百货商场立刻陷入一片黑暗当当中，紧急应急灯闪亮起来，人群慌张的朝着紧急出口涌去。
“着火了！着火了！”
人群将俩人挤散。
黑暗中星野心里顿时涌上一阵恶心的感觉，如同吐着芯子的毒舌那种冰冷的触感死死的缠绕住他。
推推搡搡的人流几乎让他跌倒。手死死的握成拳头，指尖深深的陷入了掌心，疼痛让他的神经变得有些清晰。
“满月——满月！！”他大声地喊道，额头上已经有密密的汗水……该死，她去哪里了？
强忍住内心的恐惧，他像是疯子一样大喊道：“满月，你在哪里！该死！你能不能不要呆在黑暗里，我找不到的地方！？”
满月隐隐约约好像听到了星野在叫自己……她玫瑰色的眼睛里透露着慌张，自己不应该就这样跑掉的……
明明知道……星野他不能一个人呆在黑暗当中的啊！
一瞬间，感觉有人拉住了她的手，冷冰的温度让她为之战栗。难道是星野吗？带着复杂的情绪，女生转过头去。
世界在刹那间安静下去，她再也感觉不到其他的事物，人潮突然消失了一般，景色变成碎片一块块的直截崩溃……
满月看到站在人群中的北岛熏，她昔日那双漂亮的眼睛此刻空洞无神。
“小薰……”
“是不是……你……”北岛熏没有一丝温度和希望的声音……
“……”
“杀死……肖南的……”
满月手不断的颤抖，不是早就知道……总是会有这样一天的吗？总会有一天……你会失去所有的一切……虽然早就想像过会面对什么，可是当自己真正看到她的时候，除了沉默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你回答我！到底是不是！”像是疯了一样！她凄厉的大喊起来：“是不是你杀掉肖南的！你只要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无力啊无力，只能这样惭愧的低下头……
啪嗒，吧嗒……就连落下的眼泪都会很快被黑暗淹没住。
北岛熏的眼睛通红，声音里面透出无助：“为什么要这样……你为什么要这样……”
“……”
“你为什么杀死肖南啊！你为什么要杀掉他啊！”泪水在北岛熏的脸上肆意横流。
“小薰！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我自己也不知道……”
“够了！满月你看着我……”北岛熏睁大了那双饱含着泪水的眼睛：“你说过……如果我哭的时候一定要让你看到……”
“……”怎么办……悲伤，内疚，痛苦，自责快要把她撕裂了……就连在北岛熏面前哭泣的权利都失去了……
“满月啊，我现在很难过……难过的就好像快要死掉了，呜呜呜……呜呜呜……所以你能不能把……肖南还给我……”
“……”满月默默地流着眼泪……痛苦啊，痛苦，脖子上窒息般的痛苦，隐忍注定是她的宿命，不知何时，上天已经收回了她大声哭泣的权力。
“能不能肖南还给我……你把我他还给我啊！”
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