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设计秋水亭的一些注意事项和细节同双胞胎交流了一阵,又到学院伙房用过早餐之后,李蛟腾便来到了学堂,细细思索秋水亭的设计方案。李蛟腾对这次测评是相当重视是,他希望凭借自己优异的成绩受到院方的重视,如果可能他希望毕业之后得到院方的推荐让他进入知名学府深造——非常优秀的学员被院方直接推荐进入高级学院深造,这在思成学院并非没有先例。纵然有黎耀宗在后面运作,但在李蛟腾的心中还是希望凭借自己的能力争取到这个机会,他不喜欢欠人人情,又或者说,他只是想证明自己。
学院已经设计了数套方案,并且在秋水湖中模拟过,但总觉不够完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学院的师长们的建造水平不够高吗?不,绝不是!学院的诸位师长大多是建造方面的专家,他们的理论水平和实践经验都相当的丰富,他们集思广益都无法解决的问题,那一定是他们忽略了某个或某几个很细微,不为人所重视但又至关重要的东西。一定是这样!但这些容易为人所忽略的问题究竟是什么呢?学堂里,李蛟腾微微皱着眉头,仔细地分析思索着。
思索良久不得要领,李蛟腾决定到秋水湖边再观摩一番,刚要起身,便听一人笑道:“足下是李蛟腾李兄么?”
来人是一个长相相当英俊的蓝衣青年,李蛟腾并不认识,他迟疑着问道:“我就是,足下是?”
“在下冯玄杰,我听说足下于武道上造诣极高,因此想向李兄讨教几招,还请赐教。”冯玄杰微笑着,但眼眸深处却隐藏了一丝教人难以察觉的孤傲。
听明来意,李蛟腾顿时失笑。已经不止一次两次了,这个几月来几乎隔不上多久就有人来找他切磋武艺,只不过以前多是他们同学之间相互切磋指点,彼此相识,但眼前这个冯玄杰他并不认识,他为什么要和自己比武呢?李蛟腾想不通其中关节,遂笑道:“听冯兄口气也是钟爱武道之人,能与冯兄这般高人共同探讨,实是小可的荣幸。只是目下小可正有要事要做,不如我们定个时间改日再行切磋,你看可否?”
“择日不若撞日,就是今天吧。李兄有事尽管先去处理,在下就在此等候便可。”冯玄杰淡淡一笑,便径自走到一旁闭目养神,根本不再给李蛟腾拒绝的机会。
这是个找茬的,瞧着这人的做派李蛟腾立刻意识到这并非一个单纯想来切磋武艺的家伙,但他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到何时开罪过此人。此时学堂之中已经来八九名学员,皆用看热闹的心态瞧着二人。
“阁下想要切磋武艺,不如同我俩切磋切磋吧?”追随李蛟腾左右的双胞胎察言观色,知道李蛟腾似乎有麻烦,这李蛟腾现在好歹是二人的“传道先生”,加上二人又均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因此立马跳出来不阴不阳地朝冯玄杰挑战。
“你们不配。”冯玄杰口气甚大,只淡淡地扫了双胞胎一眼便轻蔑地笑了一笑。
双胞胎还从来没有受到如此蔑视,一时大怒。他二人家世显赫,向来是嚣张跋扈惯了的,昨日眼见凰玄飞似有为难李蛟腾之意,这二人便寻了机会将凰玄飞修理了一顿,此时他兄弟二人当面受辱,一口气如何咽得下去?二人心意相通,对望一眼,便一左一右朝冯玄杰夹逼过去。李蛟腾本想出言阻止,但转念一想让双胞胎去探探此人的底细也未尝不可,因此便没有吭声。
“二位可做不得傻事。”冯玄杰似有所感,睁开眼来,眼中精芒律动。
“什么才算是傻事呢?”黎坤嘻嘻笑道。这双胞胎素来是不知轻重之辈,也不管后果如何,五指成爪,一左一右直取冯玄杰面门。这一下距离极近,左右两侧都被封死,双胞胎料想冯玄杰纵然反应奇速也非中招不可,一时大为得意。
突然之间,众人只觉一团天蓝色的物事在眼前一闪,定睛看时,那冯玄杰一只手已牢牢钳住了黎乾黎坤的右掌食指,略微使劲,双胞胎便痛得哇哇大叫。
“冯兄手下留情!”那冯玄杰出手极快,学堂众人之中除了李蛟腾没人能看清他出手,因此一见此状他便知要遭,岂知他话音未落,双胞胎还是落入他的控制之中。
冯玄杰瞥了瞥李蛟腾,又转向双胞胎,冷冷笑道:“你二人出手狠毒,日后若照此下去,却不知还要祸害多少人,说不得要给你们留些记性。”说罢双目一寒,手掌加劲,李蛟腾尚来不及救援,双胞胎便同时发出一声惨叫,两人右手食指被双双拗断,血流如注。
围观学员瞧见见了红,神色尽皆大变,一些女学员更是惊得叫出声来。双胞胎手指已断,蜷缩在地,痛得冷汗直流,嘴里发出嘶嘶的惨哼。李蛟腾大为痛惜,生悔自己刚才没能拦下两人,目射寒星,森森说道:“此处逼仄不是比划的地儿,你我不妨去后面的落阳坡。”说罢身影一闪,已越过众人出了学堂,一路往后山而去,他速度极快,明显不想其他人跟随而来。
李蛟腾如此说正合冯玄杰心意,他微微一笑,说道:“正该如此。”虽是微微一笑,然则其孤高傲岸之意却绽露无遗,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人已消失在原地。
落阳坡在思成学院后山,山深林密,清幽寂静,平时少有人来,是思成学院学生情侣幽会的绝佳场所之一,然而此刻,这片清幽的山坡上却充满了两股杀气。
“冯兄好功夫,一招之间便断了两兄弟的手指,佩服!”落阳坡一片小空地前,李蛟腾无不恼怒地盯着冯玄杰。
“这二人身上戾气太重,我略施薄惩却是在帮他们,好教他们知道出门在外不可锋芒太露。”冯玄杰盯着李蛟腾淡淡说道。
“这么说,他们还应该感谢你咯?”
“正是。”冯玄杰正色道,继而莞尔一笑,“李兄若是想为他二人讨回公道,我们大可赌上一局,一会儿若是我输,我自断两指。”
“若是我输了呢?”
听闻此言,冯玄杰目光一闪,嘿然说道:“若是在下侥幸,无穷域的众多建造师中将不会有李兄其人,终李兄一生都不能做建造师。”
李蛟腾闻言脸上阴沉至极,他实在没有料到冯玄杰提出这么一个赌注,此人分明是想要断了他的前程,却不知他何时得罪过此人,便道:“不知小弟何时得罪过冯兄?”
冯玄杰大笑:“李兄言重了,今日是你我第一次见面。冯某也不瞒你,我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李蛟腾心下一凛,听他口气,竟是有人在针对自己,但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自己得罪了什么人,便想弄清其中原委,说道:“烦请冯兄明言。”
冯玄杰摇了摇头,说道:“李兄对自己没有信心么?”竟是不吐露半句。
李蛟腾知道他用的是激将法,但是心中依然生起一股怒火,此刻他心中交战激烈,他一生的梦想就是要成为一名顶尖的建造师,理智告诉他他不应该拿自己的前途去冒险,然而情感方面他又觉得自己应该为双胞胎讨回公道。虽然他心中对双胞胎并没有什么好感,然而他二人毕竟是为自己出头才遭此厄难的。
冯玄杰见他犹豫难决,决定再加一把火,当下哈哈大笑:“都说李蛟腾是思成学院这一届中的佼佼者,不料见面不如闻名,当真教人好生失望。”
“冯兄不必出言相激,李某并非怕你,只是觉得这赌注委实太小而已。”李蛟腾怒极反笑,只一瞬间便决心已下,是的,谁人年少不轻狂?此刻的李蛟腾已经将所有后果置之脑后了。
见李蛟腾已经堕入彀中,冯玄杰大喜,说道:“赌注太小?李兄有何高见?”他说话的时候慢条斯理,似乎对自己充满了信心。是的,从小到大,他冯玄杰还没有败过。
李蛟腾嘿然道:“若我输了,除了不做建造师外,我自断右臂。”
冯玄杰闻言眼睛一缩:“若是我输了……”
“李某今年十六岁,十六年来自问仰不愧天俯不愧地,自问没有对不住人处。”说到此处,李蛟腾眼中寒光闪烁,“今日冯兄代人出头,若是冯兄输了,冯兄的一双眼睛怕是保不住了。另外,阁下断了双胞胎两根手指,要一并还回来。”
此言一出,冯玄杰也不禁愣了愣,说道:“李兄对自己就这么有信心?”
“冯兄难道对自己没有信心?”李蛟腾针锋相对的反问。
“我会没有信心?冯某的意念坚定无比。”冯玄杰冷冷一笑,双眼盯着李蛟腾一瞬不瞬,然而眼中光亮却开始跳动起来,忽明忽暗,仿佛其上已罩上了一层莹光。
李蛟腾心中一动,只觉冯玄杰看过来的眼神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对人产生特别的吸引力,让人移不开眼去。他心中一动,莫非此人要用神交之法同自己交手,想到此处,李蛟腾怒气顿生,立刻便将内气和意志凝聚在双眼,眼神立刻变得幽深迷茫,下定决心一定要挫败此人。
也难怪李蛟腾怒气腾腾。所谓神交之法,是将内气和毅力凝聚在意念之中,用眼神发出,用以压制对方意念,摧毁对方心志的高深武道。一旦对方的意念被压制,心志被击垮,锐气便就此而破,并且从此之后内心深处将埋下失败的种子,在失败的阴影笼罩之下,失败者永远也没有机会体悟更高深的武道,修为就此停滞。由是之故,除非生死大仇,人们一般不用此法比试武艺。
寂寞的空地之上,李蛟腾冯玄杰二人静静对立。随着时间的推移,二人的目光渐渐发生变化,冯玄杰的目光锋利如剑,亮若寒星,仿佛可以洞穿一切;反观李蛟腾双眸沉沉,幽深似洞,仿佛他的眸子已化为一方世界可以容纳一切。
??渐渐的,冯玄杰眼睛越来越亮,越来越锋利。是时,李蛟腾眼中倏然一变,周围景色已然消失,他仿佛正处于一个黄天浩荡,风诡云谲的陌生之地。天空风云际会,瞬息万变,然而倏然间,四方云霞迅速缩聚,渐成一团翻滚如沸的黑云。黑云直径不过数丈,如一个倒悬的葫芦般挂在杳渺的天空。由于云霞缩聚成团,天空顿时青碧如洗,但是天际那团如沸的黑云却如同重铅一般压在李蛟腾的心上,仿佛一片永远无法摆脱的阴影。
???李蛟腾蓝色衣衫猎猎飞舞,目光越来越深,越来越沉。不过片刻间,天际黑云已然发生变化,只听令人揪心的喀喇之声发出,李蛟腾可以目视的空间已然出现无数裂痕,接着一块碎片开始脱落。那一刹那,陌生的空间里如同出现了短暂的窒息,之后整个空间顿时轰然坍圮,寸寸碎裂,天地已经不在,重铅阴影似的黑云也已经不在,在倏然之间变为支离破碎的碎片。空间碎片脱落之后,竟如同受到了驱动一般,犹如龙卷风一般开始旋转起来,在这未知的虚无世界里越旋越快,片片都好比杀人之刀,状似飞蝗般悉数朝李蛟腾射去。李蛟腾抱元守一,灵台一片空灵,强大的结界出现意念之中,那些空间碎片竟不得进。
冯玄杰此时却完全不同于李蛟腾的感受。此时,他仿佛已经到了天之涯海之阁,触目所见不是漫漫黄土便是沧浪海水,二者相互交替,让他有种晕眩的感觉。并且这种感觉越来越重,刚刚还是铺天盖地的黄沙,然而他还没有来得及适应,便见自己又处于风口浪尖之上,如此反复。又见黄沙袭来,冯玄杰冷冷一笑,如大鸟般飞旋其中,双臂大张,作合抱之势,漫天扑卷而来的黄沙悉数被他无与伦比的内气聚集,他正欲将黄沙散去,这时惊涛之声发出,冯玄杰只觉眼前之景为之一变,他已处在深海惊涛之中,掌中凝住的黄沙却在倏然间化成奔流的海水,浩浩然竟欲摆脱他的控制。
施展神交之法者都会在对方的意识空间中建立幻象,此刻李蛟腾和冯玄杰便处于对方给自己建造的幻象之中。虽只是幻象,这些幻象却可虚可实,若无法化解对手在幻象之中的攻击,那么这些虚拟的攻击就成为实的,意识空间便会被对手破坏,从而心志被摧毁,一败涂地,其凶险自不待言。
???此时,在落阳坡这片寂寥的空地上,李蛟腾和冯玄杰凝立不动,仿若两个亘古不变的石雕。山风很大,此刻却丝毫也无法吹起他们身上的衣物。冯玄杰的眼睛早已亮若骄阳,其散发的光芒深深刺入李蛟腾的眼中;而李蛟腾的眼睛却更加幽深,仿佛已完全变成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将冯玄杰眼里的利芒悉数吸了进去。
???身在彼此营造的幻象之中,李蛟腾和冯玄杰二人均意图反击将对方的意念摧毁,然而二人颇多努力,竟丝毫也无法将对方意识撼动。冯玄杰心中越来越惊,自他武道大成之后,青年一辈中他罕逢敌手,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李蛟腾竟能跟他正面相抗,武道修为着实不凡,由此看来自己之前确实太过自负。虽如此想,冯玄杰的心中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之感,将全部内气和意志凝结为一线,打算一举击溃李蛟腾防线。是的,没有什么感觉能比挫败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更让人兴奋了。
感觉对面的攻击突然全部消失,李蛟腾微微一怔,就连眼神也略微一抖,便在此时,警兆顿生,一支硕大长矛携无坚不摧之威势直刺过来,他立即凝实自己意念,化为一面破晓巨盾直面迎上。叮!长矛刺在巨盾之上,无坚不破的威势尽皆收敛,接着喀喇喇的声响发出,长矛赫然折断;与此同时,那巨盾也被大力损毁,皲裂成为碎片。
“啊——”
“啊——”
两声惨呼同时发出,李蛟腾和冯玄杰两人几乎同时如同断了线的纸鸢一般倒飞出去。
李蛟腾只觉胸口气血翻涌,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哇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想要站起,却无论如何也没有气力,他瞅着不远处的冯玄杰嘿然道:“你没赢。”
冯玄杰比起李蛟腾也好不到哪去,嘴角嫣红点点,显然受伤也是极重,闻言大笑:“我也没输。”笑声中,一口气接不上来,竟剧烈地咳嗽起来,口中鲜血乱涌。调息一会儿,他才挣扎着站起来,深深瞧了一眼李蛟腾,不无复杂地道:“也许我们还会见面的。”便踽踽去了。
望着冯玄杰消失的方向,李蛟腾不由有些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