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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突破封锁(1)

“现在,”塔肯说,他们慢慢地来到了宫殿城墙上,夜巡的警卫刚刚过去。他抓住一个抓钩,爬到墙上,翻了过去。对于水手来说,并不需要什么绝计,石头墙表面粗糙,到处都是立足之处。在外面的花园里,用来娱乐的凉亭耸立在那里,俯瞰着大海。他们穿过草地时,惟一的一个高耸的巨大圆柱体在半月的照耀下,若隐若现;接着他们安全地到达了开阔的地面上,走进了山腹茂密的灌木丛中,古老的断壁残垣上覆盖着常春藤,砖制的拱形和圆柱体四处可见。

他们又爬过另一堵墙,但绕过巨大广场的四周,距离太长了,根本没有办法很好地巡视;接着他们沿着金角湾的海岸线继续前行。塔肯小声地喊了一下,一个摆渡者用一个潮湿的小船载着他们穿过了这段海域。即使在黑暗中,进贡国的名字依然名副其实,在窗户里透出的灯光和船上的灯笼的光线照耀下,两岸灯火通明,人们在阳台和露台上散步,水面上传来了音乐的声音。

劳伦斯很想停下来,更近距离地观看他昨天看到的工事的细节,但塔肯几乎没有让他停留,就领着他离开船坞,走到街上,他们走的方向与去大使家的方向不同,而是通向古代加拉达塔的尖顶,山上站着哨兵。在了望塔周围绕着这一区域有一堵矮墙,由于没有得到有效的保护,这堵墙显得破旧而古老。街道里面更加安静了,只有一些希腊人或意大利人的咖啡馆仍然亮着灯,一些人坐在桌子旁,一边低声交谈,一边喝着甜味的苹果茶。一个痴迷的抽水袋烟的人正向街外看去,两唇间袅袅升着烟雾,发出醇香的气息。

阿瓦拉姆·梅登家的房子非常气派,比附近邻居家的房子宽两倍,四周都是树林,在古老的塔上可以清晰地看到大街上的这个建筑。一个女仆出来迎接他们,里面更是富丽堂皇:地毯很旧,但是色彩丰富,依然鲜亮;墙上是镀金的黑眼睛男人和女人的肖像。从特征上来看,更像是西班牙人,而不是土耳其人,劳伦斯曾经说过。

梅登给他们倒了酒,女仆端着大盘的薄面包和一盘用茄子做成的面团,辛辣开胃。一盘湿葡萄干和与坚果混合在一起,还有用红酒调味的枣椰子。“我的家族来自塞维利亚,”当劳伦斯提到肖像时,他说,“当国王和宗教裁判所驱逐我们时,苏丹对我们表现得很友好。”

劳伦斯希望面前不会是特别沉闷的一餐,因为犹太人在饮食上有许多含糊的禁忌,但之后的饭菜非常令人期待:一条非常美味的羊腿,用土耳其人的方式烤过,切成薄片,在外面盖上新的马铃薯,涂上了橄榄油和浓郁的药草,香气扑鼻,油光可鉴。用胡椒粉和西红柿烘烤的一条整鱼,上面放上了普通的黄色调味品,辛辣无比,味道十分浓郁。除此之外,还有用温火炖得稀烂的禽肉,令人垂涎欲滴。

由于梅登的贸易经常为英国来宾服务,因此他和他的家人都能够讲流利的英语。他们坐在桌子旁,共有五个人,梅登的两个儿子已经建立了自己的家庭,除了他妻子外,只有他女儿萨拉留在家中。这是一个刚出校门的年轻女人,尽管还不到30岁,但对于像梅登这样一个看上去能够提供可观嫁妆的家庭来说,这个年龄没有结婚,仍然显得大了些。在外国人眼中,她的外貌和举止都非常令人怜悯,黑色的头发和眉毛衬托着洁白光亮的皮肤,非常像她优雅的母亲。她坐在客人的对面交流时,尽管镇定自若,谈吐自然,但由于谦恭或者害羞的原因,她的眼睛总是注意着下方。

劳伦斯并没有焦急地询问,因为这样看上去非常粗鲁,他转而讲述西行的旅程,促使主人不断地向他询问。这是比较有礼貌的开始,但不久,主人开始真正好奇起来。劳伦斯被认为履行了绅士的职责,这使得宴会交谈非常有趣。他们旅行过程中的奇闻轶事充满了军事气息,在当前情况下显得没有那么重的负担了。由于女士在场,他省略了在沙漠和雪崩时最危险的经历,没有谈他们遭遇牧民袭击者的情形,尽管不讲这些,情节依然扣人心弦,大家听得兴致勃勃。

“接着,这些可怜的龙抓住了牛,然后又一言不发地离开了,”他悲伤地结束了野生龙在城门处的表演,“那个恶棍阿尔卡迪走时,冲我们摇着头,我们所有人都尴尬地停在那里,目瞪口呆。他们心满意足地返回去,我敢肯定,对于我们来说,没有被投入监狱是令人吃惊的事情。”

“漫长艰难旅程之后,竟然又遭到了冷遇。”梅登惊奇地说。

“是的,真是艰难的旅程呀,”萨拉·梅登没有抬起头,语气平平地说,“你们都安全地度过难关,真是令人高兴。”

交谈出现了短暂的停顿,接着梅登伸出手,把面包盘递给劳伦斯,说:“嗯,我希望你现在能感觉舒服点,至少在宫廷里,你不必忍受我们这里的噪音。”

他指的是港口的建筑,很明显,这是许多苦恼的源头。“头上有这么些巨大的动物,谁还能做点什么?”梅登夫人摇着头说,“他们制造出巨大的噪音,如果他们扔下一个炮弹怎么办?真是可怕的动物,我希望不要把他们引进到文明的地方。当然,这不是指你的龙,上校,我相信他肯定举止优雅。”她匆忙地停住话头,头脑有点混乱地向劳伦斯道歉。

“我想我们不应该向你抱怨,上校,”梅登出来给她解围,“你每天都必须近距离地照顾他们。”

“不,先生,”劳伦斯说,“事实上我觉着在城市中间看到一队龙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我们不允许非常接近有人定居的地方。在英国,我们必须根据特殊的路线在城市上空飞行,即使这样,我们仍然会发出一些噪音。泰米艾尔把这当作沉重的责难。那么,这是一种新的安排吗?”

“当然,”梅登夫人说,“我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情,我希望事情结束后,再也不要这样了。提前也没有一句警示。一天,当祈祷的铃声结束时,他们出现了,从那以后,我们的房子整天就像是发生了地震一样。”

“人会慢慢习惯的,”梅登先生意味深长地耸耸肩说,“最近两周有点慢了,但仓库再次打开了。”

“是的,没有人能这么快,”梅登夫人说,“在不到1月的时间里,我们将如何安排每件事情。纳迪热,”她叫了声女仆,“请给我递杯酒。”只是几乎没有停顿,也没有什么可以注意的。

这个小女仆走进来,从餐具柜上轻松地拿出一个玻璃瓶,递了过来,然后又快速走开了。瓶子递过来时,梅登先生平静地说话,然后为劳伦斯倒了酒。“我女儿很快就要结婚了。”他用奇怪的绅士口吻,像在是道歉一样,说了一句话。

不舒服的、等待的沉默降临了,劳伦斯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梅登小姐低头看着盘子,咬着嘴唇。塔肯打断了沉默,举起酒杯,对萨拉说:“祝你健康、快乐。”最后,她抬起黑眼睛,穿过桌子看了看他。只一会儿,他举起酒杯,隔断了她的凝视,但时间已经够长了。

“祝贺你,”劳伦斯接着向她举起酒杯,打破了沉默。

“谢谢,”她说。她的脸红了起来,但礼貌地点点头,声音没有颤抖。沉默仍然继续着,萨拉打破了沉默,略微抽动地伸直了肩膀,透过桌子,坚定地对劳伦斯说:“上校,我可以问你那些男孩子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劳伦斯非常佩服她的勇气,但不知道该如何理解这个问题,直到她补充道:“他们不是你的队员吗,那些向皇宫里看的那些男孩子?”

“噢,我想我必须得承认。”劳伦斯说,他非常郁闷故事已经传出这么远了,希望自己说这样一件事情不会把情况弄得更复杂。他不认为后宫这个话题适合一个年轻的土耳其女士,这个问题更适合凡俗女子或者初次参加社交活动的英国剧院歌手。“他们已经为自己的行为得到了惩罚,我向你保证,这种事情不会再次发生了。”

“那么他们没有被处死吧?”她说,“听到这些我很高兴,我可以让后宫的女人打消疑虑了。她们一直在谈论这个问题,事实上,她们不希望这些男孩接受太过严重的惩罚。”

“那么她们经常可以进入社会中吗?”劳伦斯总是认为像被关在监狱中的皇宫女人,不允许与外界有任何的接触。

“噢,我是基拉,宫女的一种,”萨拉说,“尽管她们可以离开后宫进行短途旅行,但外出仍然存在巨大的困难。任何人都不允许看她们,因此她们必须被关在四轮大马车中,带上许多侍卫,同时必须得到苏丹的准许。但作为一个女人,我可以进去见她们,然后再自由地出来。”

“那么我衷心希望你能够为这次闯入向她们转达那些年轻人的歉意。”劳伦斯说。

“事实上,她们希望能够有一个更成功的人,能够持续的时间更长。”她带着一丝揶娱说,看到劳伦斯尴尬的表情笑了笑,“噢,我并不是指轻率的行动,只是她们承受了巨大的烦恼,除了懒惰外,不允许做什么,苏丹更关心自己的改革,而不是他的心上人。”

正餐结束了,她和母亲站起来,离开了桌子。她没有向四周环顾,而是挺直肩膀走出了房间,塔肯一言不发地向窗外看去,又向房子后面的花园望去。

梅登无声地叹息着,向劳伦斯的杯中倒了一些酒劲比较大的红酒。点心端了进来,是一盘碎杏仁做的饼。“我知道你有话要问我,上校。”他说。

他为阿巴斯诺特服务,不但安排塔肯带信,而且作为银行家,就像大家知道的,是交易中最重要的机构。“你能够想象得到我们安排的防范措施,”他说,“金子没有被马上运过来,而是放在几个重兵防守的船里,放在不同的隔断中,所有的箱子外面都注明锭铁,直接放到我的仓库里,直到所有的箱子都集合起来。”

“先生,依你所说,在所有的款项带到这里前,已经签署了合约?”劳伦斯问。

梅登把手朝上伸了出来,没有说话。“君主间的合同值什么?在这样一次争议中,有什么正义可言?但是阿巴斯诺特不认为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完备,否则的话,为什么他要冒着如此巨大的风险,把这样一大笔财宝带到这里来?如果所有的事情正常进行,完全按规则行事的话。”

“然而如果这笔钱永远不给。”劳伦斯说。

在后任大使死和前任大使失踪前几天,雅茅斯拿着大使的书面指示走了进来,安排这次交付。“我一点也不怀疑这个条子,我非常熟悉大使的笔迹,他对雅茅斯也完全信任,”梅登说,“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年轻人,不久就要结婚了,非常稳重的一个人。我不相信他有任何秘密的行为,上校。”但他多少有点怀疑地说,听起来他对自己的话也不是特别确信。

劳伦斯沉默了:“你根据他的要求把钱交给他了吗?”

“送到了大使的住处,”梅登确认道,“就像我理解的,我把财宝直接运了过去,但第二天,大使就被杀了。”

他手中有签收的收条,然而是雅茅斯签收的,不是大使签收的。他有点不安地把收条递给劳伦斯,让他看了一会儿,迅速地说道:“上校,你是非常谦恭的人,还是让我们开诚布公地说吧。这是我拥有的所有证据,拿走金子的人是我的手下,为我服务了多年,只有雅茅斯得到了它。在这种情况下丢失了财物,如果是小一点的数目,我会从自己的资金中拿出钱来还你,而不是失去我的尊严。”

劳伦斯在灯下仔细地看着这个收据。事实上,在他头脑的某个角落里,已经产生了一些怀疑。他把纸放到桌子上,走到窗户旁,对于自己和整个世界都感到很愤怒。“上帝,”他低声说,“如此猜疑地看待任何事情真是一种可怕的状况,不,”他转过身,“先生,请你不要抱怨,我敢说你是一个才华横溢的人,但如果说你编出了英国大使的谋杀者和你自己国家的尴尬,我不相信。除此之外,在这件事情上,阿巴斯诺特先生应该为保护国家的利益负责,而不是你,如果他非常相信雅茅斯,那是他用人错误。”他停了下来,摇摇头,“先生,如果我的问题冒犯了你,请你说出来,我会马上停止,但……哈桑·穆尔塔法,如果你认识他,有没有可能他也牵涉在内?或者他自己就是罪恶的一方,或者和……和雅茅斯相互勾结,如果我必须分析的话?他说两国没有签定合约,我相信至少这一点上他是故意撒谎。”

“可能吗?任何情况都有可能,上校。一个人死了,另一个人失踪了,成千上万英镑的金子消失了?什么没有可能呀?”梅登皱着眉头,让自己平息下来,过了一会儿,他又回答道:“原谅我,不,不,上校,我无法相信,他和他的家族热情支持苏丹的改革,清洗禁卫军军团。他的堂兄娶了苏丹的妹妹,他的兄弟是苏丹新部队的首领。我不能说他是一个道德上毫无瑕疵的人,身陷政治的人怎么会成为这样的人呢?但是他会背叛所有自己的事业,自己家族的事业吗?一个人可能会为了保住面子撒点谎,或者为了逃脱遗憾的合约找一个借口,而不会成为一个背叛者。”

“可是为什么他们要反悔呀?如果说现在他们面临的最大威胁的话,应该是拿破仑,我们是更有必要的联盟,”劳伦斯说,“我们加强在英吉利海峡力量对他们也具有重要的价值,可以把拿破仑更多的力量吸引到西部。”

梅登看上去有点混乱,看到劳伦斯迫切想知道答案,便更加坦诚地说:“上校,这里有一个流行的观点,自从奥斯德立兹战役之后,拿破仑将不可战胜,如果哪个国家选择成为他的敌人是非常愚蠢的。对不起,”看着劳伦斯严酷的表情,他补充道:“但是据说这个观点在街道上和咖啡馆里广为流传,我想在宗教领袖和官员中也是如此。奥地利王国现在处于拿破仑忍耐力的顶点上,全世界都知道。大家都觉着最好从来没有和他战斗过。”

当他们离开时,塔肯向梅登深深地鞠了个躬。“你会在伊斯坦布尔待很久吗?”梅登问他。

“不,”塔肯回答道,“我不会再回来了。”

梅登点点头,“祝你好运,”他优雅地说,然后站在那里目送他们离开。

劳伦斯感到疲惫不堪,这种疲惫远超过身体的疲劳。他们不得不在河岸上等一会儿,等另一个摆渡者过来。博斯普鲁斯海峡吹来阵阵凉风,让人感到一丝寒意,尽管夏天还没有过去。在海风吹拂下,劳伦斯站了起来,看了看塔肯:这个人表情麻木,无动于衷,非常平静,没有表现出思绪翻滚的迹象,除了嘴巴紧紧地闭在一起,在灯笼的光线下,很难辨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最后,一个摆渡者把船划到了码头,他们在静寂中穿过海峡,只听到船浆吱吱地落入水中,划开水面的哗哗声,划动不太平衡,摆渡者喘着粗气,船两侧水波涌起。远处的岸边,清真寺内的烛光穿过斑斑点点的玻璃窗户照出来。黑暗中,所有的光滑的圆顶屋连在一起,像是一个群岛,圣苏菲雅大教堂不朽的光环处于顶端。摆渡者从船上跳下来,为他们拴好船。他们跳到岸上,瞥见了另外一个清真寺,与周围的相比显得很小。一群海鸥在圆顶屋周围飞来飞去,发出沙哑的叫声,在反射的光线下,腹部看上去是黄色。

现在,对于商人来说,时间已经太晚了,甚至集市和咖啡馆也关门了,对于渔民来说,又太早了,当他们爬过宫殿墙时,街道上空无一人。或许由于他们经过几个小时的疲惫和分心,有点不太谨慎了,或许只是运气不好,一队卫兵恰好经过这里,塔肯已经扔下了抓钩,劳伦斯墙上,伸手助他一臂之力,把塔肯拉到了中间。就在这里,突然在道路的拐弯处,出现了两三个卫兵,平静地交流着,一会儿,他们就会发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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