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给出了原石样本,”嘉琳“刷”地从腰间抽出一柄五寸长的短匕:“那么我只好兑现承诺了!”
眼见匕首迎面劈下,自己却被死死控制在地面动弹不得,林飞羽的脑中一片空白,只是完全出于情急之下的求生本能,他滑动舌头,将那枚藏在上颚的********推到双唇之间。
这不是简单的吐口水泄愤,而是决定了生死的绝地反击,林飞羽把全部的注意力和希望都集中到了这一“喷”之上。瓜子状的小钥匙脱口而出,阴差阳错,刚好贴着嘉琳的眼角划过,擦出一道血痕,这让她本能地歪了一下身子。
在阿斯朗“羽!”的尖叫声中,匕首重重地扎在了地板上,离林飞羽的左耳根只有不到半厘米。
再也不会有第二次机会了!再也不会!林飞羽偏过头,一口咬住嘉琳握着匕首的皓腕,鲜血立即顺着唇角流了下来。女孩“啊”地惨叫了一声,身体不自觉地向后仰倒,想要把右手抽回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林飞羽的右臂挣脱了禁锢,他反手一拳叩中嘉琳精巧细致的脸,把她从自己身上给打了下去。
林飞羽不等起身便从地上拔起匕首,连滚带爬地扑向前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刀扎中女孩柔软的胸膛。
“不惜代价,不择手段”——回想着冷冰的这句教诲,他吐掉口中的浊血,将匕首绞动半圈之后又狠狠拔了出来,用力丢到一边。
看着地上血如泉涌的女孩,林飞羽知道她命数已尽——这绝对不是一场光彩的胜利,甚至可以说是有点无耻。他使尽了浑身解数,依然被自己的“师妹”痛扁,无奈之下,竟不得不用缺乏武德的卑鄙手段拿下了战斗,然后,今天第二次,将一个豆蔻年华的美貌少女置于死地。
但毕竟,林飞羽不是一个武师,他是一个战士——是一个无论如何也必须赢得胜利的战士,他所肩负的命运早已超越了自己的生死,因此也绝不允许有任何闪失,至于良心和道义,在完成任务之前也都是无暇顾及的奢侈品。
至少,冷冰就是这样教他的。
“羽,过来帮我一下,”眼见尘埃落定,阿斯朗艰难地举起左手:“我好像能动了……”
“哦天哪!还真是时候!”林飞羽转过身来,仿佛已经虚脱了的他还不忘调侃:“日军刚刚才在密苏里号上签署无条件投降,你就刚好能动了哟。”
“首先感谢你一个人打败了大日本帝国,英雄,”在林飞羽的帮助下,阿斯朗翻了个身,仰面朝上:“要是……要是你能再帮我把这个破烂系统修好,我一定会回国给你申请个荣誉勋章。”
“什么?”林飞羽扶住她的后背:“系统没修好?那你又是怎么能动的?”
“不知道,也许有什么备用的系……喂!羽!”阿斯朗突然一声尖叫:“那贱人还活着!”
林飞羽倒一点也不紧张,他毕竟不是第一次杀人的新手,知道那样的伤口已经足以置人于死地,挣扎只能让死亡的过程来得更加痛苦——
退一步说,一个行将就木、手无寸铁的女孩子,又能造成多大的威胁呢?
但林飞羽错了。
气息奄奄的嘉琳,仿佛用尽了全身气力似的,一把抓紧了掉在地上的试管,然后慢慢举过头顶,“啵”的一声用大拇指推掉了瓶口的封盖。
这个行动远远超出了林飞羽的预料,他不是没有想过对方会作困兽之斗——毕竟几个小时前才与这女孩的妹妹交过手。只是林飞羽不敢相信,那个装着原石样本的试管封口竟然会那么脆弱,连垂死之人用手轻轻一拨也能抹掉。
“尘归尘,土归土……让往生者获得安宁,让在世者获得解脱……”嘉琳喃喃地祈祷着,把试管倾斜了过来。林飞羽知道她要做什么,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上前,红色水晶滑出试管口,落进了女孩的喉咙。
她突然瞪圆了双眼,捂住胸口,发出像是垂死呻吟般的厉声嘶吼。
林飞羽大惊失色,本能地向后退了半步,多年使用“白手”的经验告诉他,接下来的两三秒钟就是分出生死的关键——战,还是逃?攻,还是守?作出了决定,结局便可以预料。
小船已经漂离码头,离最近的陆地至少有五十米远,在当前海面的这种风浪之下,以林飞羽那仅仅是不会淹死的水性来说,要驮着阿斯朗游上岸根本就不现实。
现在所剩的选择,无非是拼死一搏。既然不能全身而退,便只有全力以赴,林飞羽决定趁嘉琳还在带着滚挣扎,把她一口气解决掉。
他顺手抄起挂在墙上的小型灭火器,迎头朝嘉琳砸去,就在即将命中的刹那,忽然被嘉琳单手嵌住,无论林飞羽再怎么用力也无法再前进分毫。在颤抖着的僵持中,女孩别过半张脸——半张血肉模糊、浸着脓液的脸,隐约可见的水晶簇在皮下泛着微微红光,就像在草原上燃起的野火般迅速蔓延。
如此近距离,如此可怖的场面,即便是自认为心理承受能力极强的林飞羽也不禁有些胆寒——他不知道为什么侵蚀在嘉琳身上会如此之快,与王清仪相比,简直是两个极端。
女孩带着满身异响,张开了鬼爪般的右手,猛地摁在消防器底部,几乎把林飞羽推了个趔趄。她显然已经丧失了意识,但那咄咄逼人的气势和执著的杀意却没有丝毫减弱。
由于只能使用单臂,两人的力量相差悬殊,林飞羽感觉自己就快要招架不住,他当机立断,扭过消防器的喷口,用手掌重重一叩,朝嘉琳那已经难以辨认的脸上射出一股浓烈的白雾。
他不知道泡沫灭火器能否对水晶造成伤害,只是抱着赌博的心态放手一试,但马上就有了答案——怪物丝毫不见退缩,反而是像受到了什么刺激似的突然发力,将林飞羽狠狠推开,还顺手夺下了灭火器。
大大小小的紫红色水晶刺从嘉琳身上破皮而出,浓重的红烟仿佛火焰般,转瞬间就燃遍了全身,她发出的恐怖啸叫震耳欲聋,充塞着船舱的每个角落。
林飞羽被重重撞到了墙上,发出一声咬牙切齿的低吟——
“该死的蛮妞……”他用右手背抹了一下唇角:“还挺给力。”
话音未落,灭火器便照脸丢了过来,林飞羽闪避不及,仓促之下单臂格挡,却还是被砸中了面门,顿时觉得头晕目眩,眼前泛出一片重影。
嘉琳突然仰起上身,腹部剧烈地向前凸起,整个人都弯成了弓形。
确切地说,这女孩已经完全没了人样,形状各异的水晶刺将白色长袍撕扯得支离破碎,无论是肢体还是面容,也都是极度扭曲,变得根本无从辨认。
只是短短的几十秒,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便“长成”了一大坨“榴莲”,这怪物就像是冲破了牢笼的猛兽,迫切地想要验证自己的爪牙。
它需要猎物——而且马上就要。
林飞羽单手扶墙,挣扎着半跪在地。他看到怪物亮出了长长的锐爪,他看到怪物正朝自己扑来,他看到怪物已经抡起了长臂——他想要反抗,却无能为力,绵软的身体不听使唤,昏沉沉的大脑想不出对策,意识深处的声音告诉林飞羽,这次他是真的回天乏术了。
他记得曾几何时,自己不止一次问过冷冰,“在发现必死无疑的时候应该怎么办?”
回答异常简单:“只要保持微笑就好了。”
林飞羽发现这并不容易,甚至可以说是几乎办不到。
就在这个既不甘心又想要表现出“大义凛然”的纠结时刻,一个窈窕的背影突然横在眼前——是阿斯朗。她那娇小纤细的身体,此时却像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巨山,如此巍峨勇武,如此岿然不动,横亘在人类与怪物之间,横亘在生与死之间,挡住了本该落在林飞羽脑门上的致命重击。
阿斯朗抖动腰肢,力从地起,用一个极漂亮的侧摔将怪物带倒在地。怪物发出一声诡异低沉的闷哼,既像是受伤的哀鸣,又像是凄厉的怒号。
作为回应,阿斯朗双爪齐出,对准怪物的背心,狠命地向下扎去,一股浊血伴着浓烈的红雾破膛而出,在天花板上溅出一道新月形的红勾。
如若在平时,这套简单的动作对阿斯朗来说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但现在她却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仿佛已经用尽了一生的气力。
“我都差点尿裤子了!”林飞羽又惊又喜:“你还非要等到最后一秒才肯出手做英雄?”
“你以为我喜欢这样吗?”阿斯朗别过半个身子:“我这儿的系统还死着呢,一点响应都没有了。”
“那你不是还应该躺在地上吗?”
“不清楚……”既是困惑,也带着难掩的兴奋,阿斯朗伸出右手,来回地翻看了几下:“但我确实能感觉到……身体在动……”
对普通人来说,这句话听起来多少有些怪异,但对一个已经瘫痪多年的人来说,却再也找不到更好的修辞来形容现在的感受了——奇迹,一定是奇迹,让她在情急之下站起身来;一定是奇迹,让她在生死之战中恢复了知觉;一定是奇迹,让她这个已经认定自己余生将在名为“CATS”的囚笼中度过的少女重获了自由。
“好吧,那不重要,”林飞羽指着地上还在抽动的怪物:“快点把这家伙给处理掉!看着碍眼。”
“没关系,这贱人打不过我,”阿斯朗转过身,用脚尖捅了一下怪物的利爪:“对了,刚才我一直想问,她好像认识你?”
“说来话长,我……”
话音未落,怪物突然像爆开了似的腾出一大股红烟,将阿斯朗惊得连步后退。它用那扭曲变形的肢体撑住地面,又一次缓缓地爬了起来。那残破的身子就好像是一朵绽开的玫瑰,水晶刺组成的花瓣上下翻动,伴随着刺耳而凄厉的嚎叫,似乎要把所有靠近的活物都撕成碎片。
它张牙舞爪地抖动了一会儿,然后停顿了几秒,突然朝两人扑了过来。阿斯朗稍撤半步,反身避过后打出一记回旋踢,硬生生地将怪物踹在门上,又摔出舱外。
曾经保护了自己的CATS装甲现在却变成了束缚自己的累赘,在身体恢复知觉之后,难以名状的酸楚和沉重逐渐压倒了最初的狂喜。看来这世界上确实没有免费的“奇迹”——吃下了毒蛇赐予的禁果,就得付出离开伊甸园的代价。
体力已经严重透支,必须速战速决——阿斯朗咬了咬牙,大步跨出船舱,踏上甲板,立在怪物身前。
蒙蒙密雨细碎地洒在女孩肩头,为她的身体勾勒出一圈曼妙的轮廓。
多么久违的甘露啊——阿斯朗仰面朝天,双目微闭,任由雨水滴落在脸颊上。烈烈狂风中,一阵带着凉意的愉悦顺着脖颈涌进身体,她能感觉到这一切,如此真实又如此陌生,就好像刚刚从墓地里复活的吸血鬼,迈着久违的步子,拖着沉重的身体,既体会到新生的快感,又充满了现世的无奈。
雨愈发大了,水珠用力拍打着甲板,清脆地噼啪作响,和着呼啸的风鸣,在阿斯朗身边刮起一曲预示胜利的交响乐。
在雨水凌迟下的怪物,变成了一堆熊熊燃烧的火团,在这堆火团背后,是飘着缕缕红烟的裴吉特岛——大自然的惩戒之剑已经降下,这里发生的一切灾难也即将迎来终局。
怪物挣扎着,发出“呜呜啊啊”的悲鸣,眼见阿斯朗踩着坚定的步子缓缓靠近,却没有一点反抗之力,它能感觉到生命的力量正从身上迅速消逝——随着雨珠的一滴滴坠落,这个巨大的身体越来越接近崩溃和毁灭,再有个十来秒,它就会变成一堆黑糊糊的胶状肉团。
阿斯朗弯下腰,单手将怪物提了起来——与展现出来的疯狂与力量相比,它意料之外的轻,也许大部分的体重都已经被雨水所溶化,变成消散在空气中的点点尘埃。
“我说了,贱人,”阿斯朗走到船舷边,伸直胳膊:“你将为自己说过的话付出代价。”
她松开左手,怪物落在汹涌起伏的波涛之间,只是稍微地挣扎了一下,便消逝在深邃的汪洋中,片刻之后,就只剩下一小段白色的碎布漂在海面上,随着风动浪涌而上下浮沉。
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阿斯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来——此时此刻,远方的裴吉特岛竟是如此耀眼绚美,就像凭空出现的巨大红月,在漆黑的世界中散发着如梦似幻的烈焰,看得阿斯朗分外出神。
突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她猛地转过身来,与站在船舱口、扶着门框的林飞羽四目交投。一股莫名的凝重在空气中游移,从僵硬的表情和锐利的眼神可以看出,两人都有话要说,却又谁都不愿意率先开口。
林飞羽拎着嘉琳留下的沙漠之鹰,轻轻喘息着——并不是真的累,而是眼前的僵局让他感到胸口发闷,呼吸困难。
阿斯朗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右手里攥着的那根小试管,嘴角浮出一丝微微的苦笑,然后用冰冷的目光扫过林飞羽同样没有任何表情的脸:
“你是来找它的吧?”
什么时候拿到的?怎么拿到的?头脑混沌的林飞羽回忆不起刚才的情景,但现在也已经不重要了。这最后一根装着红色水晶的小试管,是整个故事的终点,是裴吉特岛上数不清的悲剧的凝结,也是林飞羽作为第七特勤处探员的职责所在。
但是现在,它却被阿斯朗紧紧攥在手里——这种复杂而纠结的心情,就好像是已经交往了10年的青梅竹马,最后却被自己最好的朋友娶走当了老婆。
“唔,该死……”
林飞羽舔了舔上嘴唇,结论已经不言自明——眼前的阿斯朗,就是今天最后的对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