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正阳带着千月和碧玉回江南了,每次走进清晖园,亦轩仿佛又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伏在栏杆上甜甜地笑。再也听不到小丫头清脆的声音,再也没人和他斗嘴了,心里空荡荡的。每个活着的人,都会有一些不为人知的辛苦和辛酸的一面。而亦轩,只想把不为人知的心事,深深埋藏在了心底,不愿意示人。
云烟旧事,青梅过往,时光如温润古玉般闪着古朴却又不失厚重地悄悄流逝。每个人都在飞逝的岁月中,不觉又走过了七年。
夏府今天热闹非凡,原来今天是夏振宇的七十大寿。天佑夫妇也备着厚礼回娘家了。他们身边还带着一男一女约莫五六岁摸样的孩子。
这是他们的龙凤胎,男的是麟儿,女的是玉儿,生得伶俐乖巧,非常讨人喜欢的小摸样。
夏家夫妇见到两个孩子,立即合不拢嘴。但欢喜过后,心里又不免一生出阵阵的失落和惆怅。为何呢?原来,朵娜嫁过来后,这些年来,未曾给夏家生过一男半女。看过北平无数大夫,吃过无数的药调理,就是没有任何动静。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可急坏了夏振宇夫妇。
更着急的还有朵娜,眼看哥哥的一对龙凤胎早已经活蹦乱跳,自己依然毫无成果。她深知作为一个女人,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不仅不完整,在别人面前更抬不起头。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些年,朵娜的年纪见长了,但脾气还是依然固我。
亦轩尽做了丈夫的所有责任,但对朵娜的态度依然不冷不热。其实每当看到天佑和芷嫣恩爱如初,其乐融融的时候,他也心羡不已,也想好好倾注所有的感情去疼爱朵娜。但不知为何,他心中就是产生不了那种幽幽的情愫。
每次见到天佑的龙凤胎,朵娜又喜爱又嫉妒。恨自己的不争气,担心长此下去,她少奶奶的地位不保还会成为外人的笑柄。但都知道不孕症是个难题,给朵娜看过病的大夫都摇摇头。当初袁大夫是他们首选的,但经过这些年的治疗,袁大夫也放弃了。后来又陆陆续续找了其他的大夫,也同样的结果。这些年,亦轩和夏振宇夫妇为朵娜的不孕操累了心。
其实操心的还有李道一夫妇,知道朵娜患有不孕症,他们也想尽办法要替女儿只好,能怀上一男半女,这个少奶奶才会名副其实。他们最担心的是,一旦朵娜真的怀不上孩子,夏家迟早是要替亦轩再娶二房的。总不能让夏家绝后的,到时,自知理亏,朵娜只有受委屈了。以朵娜的个性,她怎会忍受这样的屈辱?以他们对女儿的了解,难保她不会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这是他们最害怕看到的结果。但他们也没有找到良方治愈朵娜的不孕症。总之,为了朵娜的事,许多人都纠结不已。
自从天佑生下龙凤胎后,朵娜也少回娘家了,怕勾起心事。天佑和芷嫣也明白朵娜的心事,所以也极少带孩子回夏府。就这样两家人虽离得不很远,却也少来往,尴尴尬尬过了这些年。
李道一夫妇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这些年过去,该想的该用的法子都用上了,毫无起色,眼看亦轩已经而立之年,却还是没有一男半女。夏家夫妇,早已经私下里有怨言了。其实换了谁家,遇到这样的事情不烦心?
“老爷,我还是那句话,给轩儿讨个小的吧!这样下去,我们夏家可要绝后了。”夜里,夏振宇夫妻悄悄说话。
“哎——我何曾不想?可哪有那么简单?你也知道这儿媳妇不好惹,这样一来也对不起道一兄弟……”
“我们什么时候亏待过这个儿媳妇?对不起的应该是她。这些年,你瞧瞧她做的事,哪一件能让我们省心?坏脾气使性子就不用多说了。就连给我们请安问好她也省了,这实在对我们不尊重。可我说什么了?你再看看我们轩儿,他嘴上什么都不说,但他心里苦着呢!他一直不喜欢这个儿媳妇,却还要每天朝夕相处,错都在我们,当初就不该应下这门亲事。苦了我的孩子……”晚华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夏振宇安慰一番妻子,其实他也明白晚华说的是对的。但在这件事上,他真的想不出解决的好办法。
这边夏振宇夫妇睡不着,那边亦轩和朵娜又在进行冷战。原来,朵娜又看到天佑的龙凤胎后,心里又恨自己不争气了。但回到自己房间,把屋里的东西乱扔一通后,又把自己关在屋里生闷气了。没人敢进来一探究竟发生了什么,直到亦轩回来,才发现屋里一地狼藉,朵娜把自己新做的衣裳都剪成碎片了。
这样的场景亦轩已经司空见惯了,他已经不愿意再哄劝朵娜。只是一声重重叹息,和衣自己睡下了。
朵娜最怕亦轩的默然不语,因为不语的亦轩就像一座沉默的火山随时都有可能爆发。但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忍着,让着。朵娜很希望亦轩能和她吵和她闹,至少能知道他心里所所思所想。但这么些年来,他们真的没有好好了解过彼此,哪怕一次很深入的谈心都没有。她想破脑袋都不明白,他们之间到底怎么了?天佑和芷嫣为何能那么情投意合,她和亦轩却像一对冤家。一直以来,她经常又哭又闹,目的就是要引起亦轩对她的关注和重视。但亦轩的反应总是那么冷淡,该用的招数不该用的招数都用了,但不起效应。渐渐地,她也厌倦了自己的无理取闹。厌倦的何止她自己呢?
“你会休了我吗?”朵娜第一次这样怯怯地问亦轩。
亦轩第一次听到朵娜用这样低低的声音和自己说话,他转过身,看到朵娜坐在床沿,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孩子。
“不会……”亦轩回答。亦轩虽然不爱朵娜,但如果朵娜愿意维持现状,他不会主动休妻。
“我,我生不出孩子,爹娘迟早是要给你讨小的……”这是朵娜最担心的,一旦亦轩再娶,自己在这个家里就完全没有地位可言了。
亦轩坐起身,看着神情有些落寞的朵娜。说实话,朵娜的容颜真的可以说是惊为天人。但她的容颜与她性格和为人处事真可谓大相径庭。如果她不那么霸道,如果不那么任性妄为,如果可以通情达理一点,或许,他们的关系可以改变的。
亦轩没有接住朵娜的话说下去,他沉思着。朵娜说的,正是这些日子以来他思考的。在这个事情上,母亲已经和他多次提起。特别是最近,催得更加紧。她明白母亲的心意,担心夏家无后。能不能为实现爹娘的心愿,再一次委屈自己?
说实话,亦轩对婚姻和情感也曾有过美好的憧憬。特别是看到天佑和芷嫣如此美满,他也希望自己的情感有个好的归宿。然而现实却粉碎了他所有对美好感情的梦想,他不确定,如果再娶一个能为夏家传宗接代的而又自己不爱的女子。一生要在两个无爱的女子间生活,他将会被压抑成一个怎样的人?
那些相爱的又能共度一生的有情人是何等的幸运和幸福。而自己呢?
“你会娶小的吗?会不会?”看到亦轩又沉默了,朵娜又变得着急起来,她急于想知道亦轩的答案。
“放心吧!不会的。”这应该是亦轩的承诺了。
“可是,万一将来我还是生不出呢?夏家不就,不就绝后了吗?”看来朵娜并非完全不明白事理。
“天无绝人之路,天下名医很多,总有能治好你病的人。可以再试一试。”亦轩本就通情达理,看到朵娜第一次如此平等说话,他也愿意坦诚交流。他也不确定能否能治愈朵娜的不孕症,但至少可以再努力。与其要再娶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不如努力争取现在。至于以后朵娜的夫妻感情如何继续,那就走一步算一步吧!
天佑成家立业后,李道一也把全部家业交给了天佑。这几年,天佑可谓把家业做得风生水起。如果说,夏家的“玉品轩”是以信誉至上获得买家的青睐,那么李家的“真品堂”可谓后起之秀,以出新奇而获得买家的首肯。两家店铺分庭抗礼却又有很好的良性竞争,各出新招,吸引顾客。值得一提的是,老全的店铺,确切地说,陈府原来的古董店三年前已经被天佑兼并拿下了。
老全虽然老千巨滑,但和老江湖李道一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再加上天佑的精明强干,父子合心其力断金。没几年功夫,老全只好卸甲投降,带着老婆和傻儿子乖乖搬出了陈府。陈府和“鉴宝阁”又都回到了芷嫣的手中,陈老太在天有灵,也可以告慰了。
芷嫣把当年陈老太临终之时告诉她的藏宝地方悄悄告诉了天佑。夫妻俩商量决定,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挖出宝贝。这些年,他们小日子过得挺滋润,但最满足和值得骄傲的是他们生了一对龙凤胎。芷嫣似乎成了李家的功臣,李道一夫妇对这个贤惠温婉的儿媳妇相当满意,天佑更是一直把芷嫣当成宝护在手心里,恩爱有加。老天看起来特备眷顾他们,但人生从来没有顺道,走着走着,就会遇到岔道了。只是,没有走到那一步,谁都看不到结果。
清晖园,母子俩又在谈话:“轩儿,爹和娘的心思你也知道了,意向如何?”
“娘,我已经错了一次,不想再错了。再娶小的,不如再找别的大夫好好看一看,天下那么大,不信找不到治好这种病的大夫。”亦轩坚持自己的初衷。
“这些年,瞧过的大夫还少吗?可还不是竹篮打水。你年纪可不小了,如再拖下去,只怕我和你爹都看不到夏家有后了。”晚华苦口婆心。
“娘,我想起一个人来,或许他能治好朵娜的病。”
“谁?”
“姨父!”
“对啊!我的天,这么久我怎么想不起他来呢?当年晚晴妹妹也是结婚多年不孕,后来正阳硬是给她把病治好。才怀上了云儿这丫头呢!这么重要的人我怎么给忘了呢?”晚华实在是惊喜。
自秦正阳带着千月回江南后,他们就没有过书信来往了。起初亦轩想写信给他们,更想知道千月的情况。但又担心打搅了他们已经安定的生活。所以,每每写好的信笺都撕掉了。久而久之,他让自己不再关注江南,不在故意去打听秦正楠父女的近况。只有这样,才能让云儿不受影响地平安成长。
和朵娜谈话后,他思前想后,终于想起母亲曾经提起过姨父给姨娘治病的事。他顿时豁然开朗,或许,姨父能把朵娜的病治好。只是,已经多年未联系,不知道他们现在如何?算算年月,小丫头今年应该已经十八岁了。十八岁,是个大姑娘了。长成大姑娘的小丫头会是什么摸样呢?亦轩真的很想看看了。其实,在心里,那小小丫头从未离开过,他只是让自己把心蒙住了。一旦打开,会是怎样?
商量决定,亦轩和小江子亲赴江南,请秦正阳。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似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记忆中的江南依然那么妖娆动人,小江子终于如愿以偿来到了神驰神往已久的江南,兴奋不已。
“少爷,江南美,果真的名不虚传啊!”
“呵呵,那就好好享受美景吧!”置身于美景中,亦轩心情也前所未有地大好。
“少爷,这里的姑娘都长得水灵灵的,真好看!”小江子看美女都看花眼了。
“恩,那就好好欣赏吧!”亦轩看到小江子一脸的陶醉,不禁哑然失笑。
边走边说,边说边看,终于来到了秦家门前。发现大门没上锁但却紧闭,小江子上前敲门,没有人应声。用手轻轻一推,门就开了。亦轩和小江在犹豫了一会,还是走了进去。
屋里屋外收拾得很整齐干净,不像闲置已久的房子,但为何看不到一个人影?亦轩很纳闷,人都上哪去了?
“有人吗?”小江子连续叫了几声。
“你们是谁?”一个老者的声音。
亦轩回头,发现一个年长的老人手里握着一把长笤帚,头发已花白但精神矍铄。
亦轩说名来意,老人慢悠悠回答:“我是给他们看门的,秦大夫和小姐前两天回老家祭祀去了,过几天才能回来。”
没有立即看到他们,亦轩心中小小的失望,但想到几天的日子也算长,很快就会过去的,既来之则安之,失望的情绪立即消退。谢过老人。他和小江子信步走在风景怡人的小河提上,看着小桥流水人家,慢慢走回客栈。
或许是水土不服,到江南的第三天,小江子就上吐下泻相当的严重。店小二告诉他们说附近有个很有名的医药堂,可以去看看。
亦轩不由分说,扶着小江子很快就找到店小二说的药堂。来看病的可真不少,抓药的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大夫正坐堂就诊给人看病。
小江子疼得厉害,一味地呻吟。亦轩一直扶着小江子来到大夫面前。还没开口,一看坐堂大夫,他惊叫一声:“姨父,怎么是你?”
大夫抬头,果然是秦正阳。他看到亦轩,吃惊又惊喜。
“轩儿,怎么来江南了?”
“哎,说来话长,先给小江子看看吧!从昨夜到现在一直拉个不停,不知道吃坏了什么东西。”
秦正阳虽然有很多疑问,但治病救人是本分,他也把要说的话撂一边,先给小江子看病。
看过舌苔号过脉,秦正阳说了一句:“没什么大毛病,开一剂药。熬水喝下去很快就会好的。”
他把写好的药房递给站在柜台抓药的大姑娘说:“碧玉,抓好药,去给这位公子熬一熬。”
“好的!”碧玉按照秦正阳医嘱,抓了药,立即给小江子熬药去了。期间,秦正阳给小江子服了几粒小药丸暂且缓一缓。
暂缓了疼痛,小江子感觉舒服多了。一夜未睡,所幸就在要堂的长椅上呼呼睡起来。
看完病的病人一个个走了,秦正阳终于稍作休息了。他发现亦轩在药店里东张西望摇头晃脑,似乎在寻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