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两次穿过这种奥古斯婚纱,却都没她漂亮。她是在羡慕她高挑的身材和白皙完美的后背?她曾有过这样一个很美后背,如今却满是伤疤——蜡油烫伤的伤疤。她想起了苏亦然,那个狠心变态却让她爱得撕心裂肺的前夫。
心疼了一下,只简单一下。她愣了愣。怎么是她,她不是前天才和邱亦泽一起来看她吗?怎么就出现在了米兰?她要和谁结婚?怎么都不告诉她?
虽到不了她和温舒雅那样的亲密无间,但大学一起住了一年多,这些年又一直照顾她,现在还是她的编辑,结婚这种大事,她不该瞒着她才对啊。
她在狡辩,她不敢面对,她看到她转身的那刻,便隐隐猜到了什么。心痛得像裂开来,似一把尖刀戳入,挂着的泪刷刷直流。“Q姓作家……”,她终于面对了现实,秋雨桐是去和她现在唯一相信的男人邱亦泽结婚的。
“邱亦泽”,短短的三个字,成了她一生的牵绊。她从未想过,邱亦泽这样温柔体贴对她至死不渝的男人,某一天会和别人结婚,而这个人,居然还是她的朋友。
她不敢相信这是事实,她咬着牙。半年多前是她逃婚,证明她早不爱邱亦泽了。可为什么,知道了他要结婚,她还会心痛,并且是那么得痛?难道她真的,真的还爱着他?
一定是长得像,一定是。她要看她,去电视前看清楚,高清液晶电视,她还看得不清楚?她是又在逃避。
好不容易将身子挪到了沙发旁的轮椅上,她却颤抖起来,瞳孔都一点点放大,面目也渐渐狰狞起来,她又发病了。
“夫人,你怎么不叫我呢?”,入神看着电视画面中教堂的李妈,回神过来时正看到了她发病的一幕,她先将轮椅上两根黑色绷带拉开,娴熟地将她的双手固定在轮椅上,又匆匆找来药和热水喂她服下。她颤抖得越来越厉害,李妈有些慌了,她才来没几天,倒是见过她发病,却从未见过她这样。
李妈是秋雨桐给的保姆。她是个命苦的女人,结果三次婚,都因不会生孩子被人家赶走,但她并不抱怨,还对郑晓渝说,“夫人,农村找个媳妇,就为了传宗接代,孩子便是天,我不能生孩子,政策又紧,人家为了香火找了小媳妇不敢往家里带,我又怎么呆得下去。”
郑晓渝觉得李妈可怜,但想一想,自己不一样吗?苏榆不是算找了个小媳妇不敢往家带的?这种事只怕不止她们一个,她常常看新闻,很多男人出轨都喜欢这样。男人养小媳妇敢情是祖辈做农民的时候便有的劣根啊。
郑晓渝平静下来了点,口服药比不了医院的镇定剂,身子还微微颤着。李妈不敢马虎,她扶着轮椅仔细观察她。
李妈虽没什么文化,但记性好使,医师的叮嘱她记得一清二楚。不久,郑晓渝呆滞的样子让李妈松了口气,眼角却挂上了泪。
李妈不是八卦的人,从不主动问她什么,更不主动打听雇主过去。不过她不不挂不代表保姆公司不八卦,来的时候听说雇主是个90后,差不多两年前精神病发作杀死了丈夫,不久又跳楼自杀未遂,是个双腿残疾的姑娘。
这个姑娘半年前又和一个什么作家结婚来着,却又一次精神病发作跳楼自杀,还是自杀未遂,之后便一直躺在医院,最近才醒来。
“你可得小心了,据说那房子有鬼,她是被鬼缠住了!”,来别墅的那一日,保姆公司有同事提醒她。
两年里接二连三生了怪事,左邻右舍的别墅大多般走了,只几个胆大的有时回来住上一段日子。是以半山小镇靠近郑晓渝住的这片区域,平日几乎没什么人,便显得更阴森恐怖了。
刚来的几天,李妈是一个人,晚上总睡不踏实,晓渝回来以后虽好了许多,却还是睡不踏实。郑晓渝以为她怕鬼,其实她是睡不习惯,这么漂亮这么软的床,她这辈子第一次睡。
李妈今年四十五岁,没什么亲人。郑晓渝听说她来D市,本是来找女儿的。李妈的女儿叫王小燕,今年十五岁,是她和最后一个男人捡来的,去年被一个小伙骗到了D市打工,本来一直有联系的,最近却联系不上了。
晓渝前天得知了此事,便托来看她的邱亦泽帮忙找找,李妈很是感激。
半山小镇位于D市中心,本来是座城中村,前几年D市酒店娱乐事业迅猛发展带动了经济腾飞,别墅需求量巨大,商人伺机而动,没几年便造了一座山建起了别墅群。
郑晓渝来自西南农村,她的故事就是现实版的灰姑娘。她曾被媒体大肆报道,一度成了网红。但2012年的时候网红还未商业化,她买不起这样的房子。哪怕一个卫生间,这是前夫苏榆——韩流明星苏亦然留给她的房子。
除了这栋房子,苏榆留给她的,便只剩背上的伤疤,和那些撕心裂肺的记忆了。
又是难眠的一夜,却不是因梦见稀奇古怪之事。昏迷的半年里,郑晓渝一直做着个梦,她梦见这个世界上有另一个平行时空,而她是来自那个时空远古洪荒的神——传说中填海的精卫。
这让醒来的她分不清现实和梦,常常梦见些稀奇古怪之事。但这一晚,她睡不着是因曾经的“爱情”和“友情”结婚了,两人结婚居然都瞒着她。若不是邱亦泽上了新闻,她还傻傻以为,雨桐和邱亦泽太忙了,所以才没时间天天来看她。
她躺在被窝里,一遍又一遍拉朋友圈,指尖都痛了,依然没任何信息。朋友圈更出奇地一致,都停在了三天前。她咬了咬牙。
她想起半年前,雨桐还和她讨论着她的梦,让她将梦境写成故事连载。
那一天,她说,“晓渝,你想一下,上次你无心插柳写了《灰姑娘日记》,几万字就赚了几十万,这次你这个梦境那么长,写成一个系列的话……”
她说,“写成一个系列,如果卖座,多写一本便是一本,场上卖座的书籍那个不是写出一二三四五六七本,有的一本还分为上中下三册,这样过不了几年,你得多富有啊!”
她说,“晓渝,写多少无所谓了,不过你都成畅销书作家了,总不能站着茅坑不拉屎吧?”笑了笑,“俗话都说得好,有钱不赚非君子。”
她说,“晓渝,今天我是给你送钱来的,《灰姑娘日记》太火爆了,韩国一家********看重了,签了合同钱就到手了。”
时间久了,都忘了为什么写《灰姑娘日记》了?真的只是想报复邱亦泽,让他身败名裂?或者说,她不甘,不甘失去?
不甘失去苏亦然、不甘失去温舒雅、不甘失去她的孩子?小时候看韩剧,灰姑娘总幸福美满,怎么到了她,就成了支离破碎?
不甘,但又能怎样?她掀开被子,这费了很大劲。普通人最平常的生活能力,于她,都成了奢侈品,她还能干什么?她又一次哭了。
她想死,从未这样想死过,之前两次自杀的时候,她都是精神极不稳定,但这一晚,她很清楚她是真的想死。
但死了就能不痛苦了,就能忘记一切了吗?她找不到答案。米兰街头,她穿着漂亮的奥古斯婚纱……她,她又想起了秋雨桐。
明明不爱他了,明明是自己抛弃他,可她现在,为什么会那么心痛,为什么不能放下?难道只因那个人是秋雨桐,和上一次是温舒雅一样,都是她最熟悉最亲近的人?
秋雨桐?郑晓渝回忆起了和雨桐的初遇。那是一个帅气的女孩,她将她当做了男孩。男孩,性别模糊?郑晓渝瞳孔一点点放大,她又陷入了那些梦魇。
那是她和那贱人的初见。窗花是血红的,烛光映得血红,烛光中映出一双鲜血浸透了绣花鞋。那双绣花鞋的主人着一袭鲜红嫁衣,被挂在房梁的三尺白绫拖着,俨然已是一个死人,唇角却挂着一丝微笑。
秋雨桐真真是那贱人!
秋雨桐真真是那贱人。《菩提树下》的最新一章末尾,郑晓渝写了这样样段话。这让邱亦泽心痛了一下,她故事里那贱人他再熟悉不过。
白民便是雨桐?从《菩提树下》“浮生”一章里,邱亦泽读出了晓渝的不甘,她将精卫思慕的帝湮当做苏亦然,温舒雅当做了精卫的大姐瑶姬,又将准大姐夫司幽当做了他,这些都是不甘,那时候他不止一次想过,郑晓渝不甘现实的残酷,才会活在那些虚幻的故事里。
可是,自从米兰订婚回来,邱亦泽无法解释身体的变化以后,他便不这样想来。特别是前天晚上郑晓渝发来的那几条和他梦境一致的主线,让他越来越觉得,郑晓渝不是再写故事,他真是那个世界的司幽上神,如郑晓渝猜测那样,他们来到这个世界,一定是有原因的。
今晚他更确定了这种想法,这完全因为郑晓渝最新章节里“秋雨桐真真是那贱人。”那段话。“浮生”一章邱亦泽读了无数遍。这一章人物众多关系复杂,邱亦泽一开始没大读懂,后面恍然大悟发现郑晓渝其实花了四万字铺垫她大姐与那贱人那段感情纠葛。
在那个世界里,晓渝口中的那贱人白民,正是司幽上神的表妹白民。白民从小思慕着表哥司幽,并为司幽付出了太多,这一点郑晓渝故事里面没交代清楚,邱亦泽开始不知为何会这样想。如今想来若秋雨桐真是白民,或许他一早便发现秋雨桐便是白民。
又或许,他和郑晓渝一样,将秋雨桐当做了白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