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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张镃

张镃(1153-1221),字功甫,一字时可,号约斋,先世成纪(今甘肃天水)人,徙居临安(今浙江杭州)。宋将张俊之曾孙。官至司农少卿,嘉定四年(1211)坐罪除名,象州编管,卒。曾卜筑南湖,有园林之胜。与姜夔有交往。有《南湖集》《南湖诗余》。

满庭芳

促织儿

张镃

月洗高梧,露漙幽草,宝钗楼外秋深。土花沿翠,萤火坠墙阴。静听寒声断续,微韵转、凄咽悲沉。争求侣、殷勤劝织,促破晓机心。儿时曾记得,呼灯灌穴,敛步随音。任满身花影,独自追寻。携向华堂戏斗,亭台小、笼巧妆金。今休说,从渠床下,凉夜伴孤吟。

【注释】

露浓貌。土花:苔藓。敛步:脚步很轻。敛,收缩、约束。华堂:精美的厅堂。笼巧妆金:谓笼子小巧而涂金色。

【译文】

月光清澈如水,沐浴着高高的梧桐林。夜露沾湿幽暗的秋草,宝钗楼外秋意正深。苔藓沿着墙根伸展,一只萤火虫飞下墙阴。静静地听着蟋蟀的鸣叫之音。寒苦之声断断续续,渐渐地又转向幽咽悲沉。它并不是为了寻求伴侣,而是殷勤地督促妇女织布做衣,为此而费尽苦心。记得儿童时节,相互招呼着,提着灯笼四处搜寻。用水灌进蟋蟀的洞穴,又蹑手蹑脚地仔细辨听,辨听逃跑蟋蟀的声音,一步一步地按照细微的声音悄悄跟踪搜寻。任凭满天都是月光花影,独自一个人也要紧紧追寻。兴致勃勃地提着捉到的蟋蟀来到华屋,要与他人的蟋蟀决一雌雄,亭台式的金笼小巧玲珑。如今这一切都不必再度提起,因为全都成为过眼烟云,再也没有那种雅兴,任凭蟋蟀就在我的床下,陪伴着我哀叹悲吟。

【评析】

本词与姜夔的《齐天乐》(庾郎先自吟愁赋)同时而作,并先于姜夔而成,同样是咏物佳什,未可轩轾。本词上片写蟋蟀生活的环境及听其叫声时的感受,下片追忆儿时捉蟋蟀、斗蟋蟀的情趣,反衬今日的孤独苦闷,有淡淡的感伤情怀。“几时曾记得”几句刻画极细腻生动,细如发丝,使全词生色,令人回味无穷。

上片开头五句写蟋蟀声发出的地方。月明露清,是总的色调,优美而宁静。“土花沿翠,萤火坠墙阴”两句写蟋蟀生活的具体环境,精致入微。土花伸展处为人迹罕至之所,也正是蟋蟀喜居之地。萤火所下的墙阴,进一步更具体地暗示出蟋蟀发声之所。萤火之光极细微,释此词者多未指出这一物象之妙处,多以闲笔、衬笔论之,未搔到痛处。余以为这一意象甚妙,一是暗示出蟋蟀所在之具体地点,二是衬出夜之阴暗宁静,三是传神地刻画出人的主体感受。人本在仔细辨听蟋蟀在何处叫,辨听的同时也在注目审视,检验一下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故往墙阴处观瞧。正因如此,才能看到一只小小的萤火虫飞坠墙根之景。如果不是这种精神状态,人们怎么注意到萤火这一小小的光点呢?这正是细微处。笔者童年时也曾有过捉蟋蟀(我们地方俗语叫蛐蛐)的生活经历,故对这几句词心领神会,颇知其精妙细微处。“静听”以下写听蟋蟀鸣叫之声后的主体感受,扣紧“促织儿”这一词题的题面。下片开头几句追忆儿童时捉蟋蟀、斗蟋蟀的情景,“呼灯灌穴”、“敛步随音”、“满身花影”将儿童生活的天真烂漫刻画得栩栩如生。末尾一句也有深味,儿童时到外面墙根去找寻,呼灯灌穴。而如今蟋蟀就在自己的床下,却无心去理,足见其毫无兴致。抒情极为细微婉曲。贺裳极推崇本词,他说:“不惟曼声胜其高调,兼形容处,心细如丝发,皆姜词之所未发。”(《皱水轩词鉴》)

宴山亭

张镃

幽梦初回,重阴未开,晓色催成疏雨。竹槛气寒,蕙畹声摇,新绿暗通南浦。未有人行,才半启回廊朱户。无绪,空望极霓旌,锦书难据。苔径追忆曾游,念谁伴秋千,彩绳芳柱。犀帘黛卷,凤枕云孤,应也几番凝伫。怎得伊来,花雾绕、小堂深处。留住,直到老不教归去。

【注释】

蕙畹:种香花兰草的园圃。蕙,香草名。畹,面积单位,或云十二亩,或云三十亩为一畹。此处有畦之意。霓旌:原义是皇帝出行时的一种仪仗。此处指云。

【译文】

我刚从幽渺迷蒙的梦境中醒来,只见层层的阴云并未散开,拂晓的天气变成细雨涟涟。竹栏中气温微寒,兰花香草在轻风中摇动抖颤,新涨起的绿色池水暗通南面的河畔。院子里还没有人走动,曲折回廊处的红色角门刚刚打开半边。我的心情纷乱焦烦,徒自望断长空远方的云彩,却不见有鸿雁的踪影来把锦书递传。我在长满苔痕的小径上徘徊流连,追忆着往昔与情人同游时的温馨缠绵。如今有谁陪伴你去荡秋千,在芳柱彩绳旁欣赏你的倩影翩翩。如今的你肯定默默地待在屋里,放下那镶嵌犀角的青色珠帘,斜倚着凤凰枕而凄苦孤单。一定也多少次来到高楼独自凭栏,凝神眺望而把我企盼。你在想怎样才能让我回到你的身边,到那时,氤氲的香气如花似雾一般,把这小屋充满,如同温暖明媚的春天。如果这样,你便坚决要把把我留在家里,决不能让我再离开一天,直到迟暮的老年,直到永远永远。

【评析】

本词为怀人之作,抒情主人公是男子,即作者自己,可看作是羁旅思亲之词。有释为闺中怀人者,不妥。上片写拂晓梦醒时的情景,以暗淡的环境氛围烘托相思之情;下片追忆旧游之乐,心理刻画细致生动,末几句痴想恋人到后的幸福情景,感情炽烈。全词铺叙委婉,词采清雅。开头三句是环境描写,梦中醒来时轻阴小雨,天气微微寒冷。竹子围成的兰花圃中兰花轻轻摇曳,观花有惜时之情。门半开而没有人走动,暗示人都未起床。“无绪”三句由景入情,并转入下片的回忆和揣测。“苔径”当是现境,即词人站在长满苔藓的小径上回忆思念远方的情人,“念谁伴秋千”两句是“曾游”之内容,美人荡秋千,词人观看欣赏,何其幸福温馨。“犀帘黛卷”三句设想情人现在的情景,一个人独守空闺,也应该在凝神思念自己。最后几句也是揣想情人的心理活动,盼望自己早日归去,并永远不放自己出门了。实际这是作者自己的想法,即再度团圆后永远不再分开。而借对方写来,更觉委婉深沉。如果理解为闺中女子思念在外之意中人,“应也几番凝伫”一句实在难以解释。故这样理解,即上片是现境,是抒情主人公所在处,为实景;下片是思念之对方生活心理之情景,是虚景,更顺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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