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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叶梦得

叶梦得(1077-1148),字少蕴,号石林居士,苏州吴县(今属江苏)人,居乌程(今浙江湖州)。哲宗绍圣四年(1097)进士,累官中书舍人。翰林学士、吏部尚书、龙图阁直学士、帅杭州,曾沿江组织军民数万,坚决抗金。高宗朝,除尚书右丞。晚居吴兴卞山。能诗工词,长于议论,词风早年婉丽,中年学东坡,晚岁简洁而时出雄杰。著有《建康集》《石林词》《避暑录话》《石林燕语》等。存词一百多首。

贺新郎

叶梦得

睡起流莺语,掩苍苔房栊向晚,乱红无数。吹尽残花无人见,惟有垂杨自舞。渐暖霭、初回轻暑,宝扇重寻明月影,暗尘侵、上有乘鸾女。惊旧恨,遽如许。

江南梦断横江渚,浪黏天、葡萄涨绿,半空烟雨。无限楼前沧波意,谁采花寄取?但怅望、兰舟容与,万里云帆何时到?送孤鸿、目断千山阻。谁为我,唱金缕。

【注释】

明月影:指圆形的扇子。乘鸾女:指扇上画有秦穆公女乘鸾仙去的故事,此处化用其意。一说乘鸾女本月中仙女。《龙城录》载:“九月望日,明皇游月宫见素娥千余人,皆皓衣乘自鸾。”两说皆可通。此处代指意中之美人。横江:即横江浦,在今安徽省和县东南。葡萄涨绿:江水上涨,其色深绿如葡萄酒。李白《襄阳歌》:“遥看汉水鸭头绿,恰似葡萄初泼醅。”容与:安闲貌。金缕:“金缕曲”,即《贺新郎》的别名。又乐府《近代曲》中有《金缕衣》,传为唐李所作,其妻杜秋娘以善唱此曲著名。原诗是:“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译文】

午睡醒来,只听见流莺在鸣啼,天气渐渐向晚,房门外苍苔满地。凋零的红花无数,可惜并无人去关心怜惜,只有垂杨在风中自在飘舞依依。暮霭中渐渐有些暖意,似乎又要吹回初夏时的暖融融的气息。我重新寻找那把明月般的宝扇,只见已经落满灰尘,上面还画着骑凤的仙女。见物生情,触动我积聚在心头的旧恨,马上便怅恨懊恼不已。江南美好的往事如同梦境般逝去,洲渚边空有小船横在那里。那葡萄酒般的碧绿水面,一望无边连着天际,水气蒙蒙,就如半天空的烟雨。楼前也一片水色苍苍,引发我无穷无尽的愁绪。凭谁采摘花寄给心上的你?只能徒自叹望,一条空空的兰舟在水边上晃荡容与。万里外的云帆何时才能到达这里?我望着孤飞的大雁远去,目断天涯,只见层层山峦无边无际。有谁能为我演唱这首《金缕衣》曲,倾泻一下我心中的无限愁绪?

【评析】

本词属怀人之作。上片写主人公初夏午睡后醒来,因天气转暖而寻团扇,见扇上所画之美人而产生对意中人的深深思念。下片写遥望江上烟雨迷蒙,伊人归舟却渺无踪影的怅叹。

叶梦得此词,只以一团扇上之美人为抒情出发点,写得绮丽风华,极富人情味。午睡醒来,黄鹂歌唱,日向西偏,为一日气温最高之时,落红无数,暮春时节,夏日将近,天气转热,促使主人公要找出扇子以备使用。结果扇面上画有仙女,睹画思人,勾起对往事的回忆。于是望眼欲穿盼望伊人归来,但所见唯烟雨迷蒙而已。此处有一点需要提醒,即词中之抒情主人公就是词人自己。而其思念的佳人当在江南。“采”赠或寄给意中人是女子的行为方式,而团扇上也是美女而非帅哥,故爱恋思念者必为男性。叶梦得对本词也很喜欢。据张侃《拙轩集》载:“叶石林‘睡起流莺语’词,平日得意之作也,名噪一时,虽游女亦知爱重。帅颍日,其侣乞词,石林书此词赠之。后人亦取‘金缕’二字名词。虽然豪逸而迫近人情,纤丽而摇动闺思。二公(指苏轼与叶梦得)之名俱不朽,识者盍深考焉。”

虞美人

叶梦得

雨后同干誉、才卿置酒来禽花下作。

落花已作风前舞,又送黄昏雨。晓来庭院半残红,惟有游丝,千丈袅晴空。殷勤花下同携手,更尽杯中酒。美人不用敛蛾眉,我亦多情,无奈酒阑时。

【注释】

干誉、才卿:皆叶梦得友人,生平事迹不详。来禽:林檎之别名,南方称花红,北方称沙果。酒阑:酒已喝干。

【译文】

落花已在风前飞舞,再一次送走黄昏时的风雨。清晨以来,庭院里半是残落的红花,只有悠悠荡荡的游丝,在晴空中荡来荡去。我们曾在花前携手同游,尽情地饮干杯中的酒。美人不要因伤春惜别而敛眉愁苦,我同样多情,在这酒尽之时满怀都是愁绪。

【评析】

本词表现惜花伤春,流连光景及伤别的情怀。上片写春暮景色,意境清新高旷;下片切题,写留客惜时的感受;结尾三句抒发春尽、酒阑、人散的哀愁,寓意丰厚,情致深曲。

上片前两句以落花飞舞写芳春已逝,又兼之黄昏雨,一派萧飒景象。晓来天气放晴,庭院中半是残花。“半”暗示花落过半。内容很简单,却很有层次,无非是昨晚风狂雨骤,吹落许多残花。惜春惜时之情自在其中。“惟有游丝,千丈袅晴空”一句为下片的花下饮酒渲染气氛。正是在这晴明的暮春时节,词人邀二位朋友在来禽花下饮酒。因花“半”落,树上还有残花,故曰“花下”,可见其构思用字均很缜密。最后两句最为曲折有情味。古代文人雅士饮酒,常有侍女或歌伎侑觞。这里的美人即属此类。美人敛蛾眉,一为伤春,二为惜别。于是作者劝慰说,你不必如此,我也多情善感,“无奈酒阑时”,在酒喝完之时也难以忍受。因为酒阑即要分别。本已伤春,而又要与友人离别,情何以堪。故其感伤之重点还在离别上,切合题中置酒之事,使全词的抒情更深婉有味。故沈际飞评曰:“下场头话,偏自生情生姿,颠播妙耳。”(《草堂诗余正集》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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