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辽沈战役结束之后,东北全境彻底解放。东北野战军陈兵百万、虎视中原。随着数十万国民党精锐之师被消灭之后,加速了蒋家王朝灭亡的步伐,推动了全国人民解放的伟大进程。全国解放战争的形势急转直下,由战略防御到战略对峙,再到今天的战略大反攻,几年的时间里,做了前贤几十年甚至于几百年所做的事情。这不能说不是举世无双的一大创举。
中央军委、******命令东北野战军百万大军即刻挥师入关,迅速包围平津地区,拉开了解放战争第二大战役——平津战役的大幕。
平津战役总前委命令天津前线指挥部刘亚楼司令员,率领三十五万大军(7、8、9、12、纵队、特种兵纵队等)于1949年12月20日,闪电般将天津团团包围。神兵天降、兵临城下,震惊了平津守敌的高层首脑,国民党华北最高指挥官傅作义心存侥幸心理,自认为拥兵数十万,同共产党有条件可讲。把一座百万人口的天津古城,十几万军队做为一个政治法码,摆在了历史的天平上,以期能给即将倒塌的国民党政权大厦和自己的政治前途增加一点微薄的重量。
傅作义是个非常聪明之人,但是聪明人往往有时也会去办糊涂的事情,他明知同共产党对抗是以卵击石,但却非要试上一试。命令天津守敌警备司令陈长捷,依仗所谓“固若金汤”的防御体系作最后的困兽之斗、垂死挣扎。用天津的十几万国民党军队赌上一把!其结果又如何呢?可想而知。
傅作义又做了一件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事情——解放之后傅作义作为政府官员到战犯管理所去视察,偶遇自己的老部下,战犯陈长捷,两个人的不期而遇,导致了两个人的不欢而散。傅作义因起义而成了和平解放北平的有功之臣,而当时坚决执行傅作义“死守”天津命令的部下陈长捷,如今却成了人民的死敌、历史的罪人——阶下囚。
陈长捷也因此在自己的人生当中,因最后执行上司的命令而给自己画上了一个耻辱的句号,成了他人生中的一大败笔,他何曾会想到自己能成为政治斗争的一大牺牲品——战犯因执行功臣的命令而成为战犯。傅作义又从中捞取到什么呢?如果天津这座百万古城兵不血刃的话——;如果陈长捷率领天津十几万军队宣布起义的话——。没有了如果,现实当中只有必然。(对于天津的防御,傅作义故步自封、夜郎自大;陈长捷狂妄不己,过高自估,使苦心经营的所谓“固若金汤”的天津城内外坚固的工事,能坚守半年而毫无问题的豪言壮志和坚定的信念,在强大的人民解放军的攻势之下,不到三十个小时就土崩瓦解了。)
12月下旬的一天。
某团副团长杨森刚刚从前沿阵地上下来,他接到张团长的通知,要他马上赶回团指挥所。自从天津的外围战斗打响之后,杨森就跟随各营夜以继日,对城外敌人防御阵地进行不停的攻击。晚上则布置部队马不停蹄的进行迫近作业,在城外收复的开阔地段上挖交通战壕,为总攻击做准备。
杨森边走边想,这陈长捷还真是个人物,对天津城防可谓煞费苦心,下足了工夫,在城外造成大片的开阔地,布置大量的地雷阵,还修建很多钢筋水泥的环城碉堡群,护城河,河宽水深,给部队攻城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杨森风风火火回到临时搭建的前沿团指挥所。刚迈进门,张团长望着风尘仆仆的副团长,端起一茶缸白开水递到杨森的手中。杨森双手捧着热茶缸,马上兴奋的汇报起来:
“王声就是王声!一口气干掉了敌人五个碉堡,什么他娘的固若金汤?一堆水泥王八盖子而已!团长啥事?”他忽然想起团长急招自己回来,肯定有紧急的事情。
“是这样,敌工部的李部长要咱们去一趟,天津地下党组织有重要的情报要报告,已经派过人来,在敌工部等待,我看还是你去一趟吧。城内的情况对咱们尤为重要,能得到地下党组织的积极配合很是关键。”张团长严肃的说。
“好,我立刻就去。”
杨森带上警卫员小王走出团指挥所。敌工部和纵队司令部同在一个小镇子上,不到一顿饭工夫两个人已经迈进敌工部的大门。一个同志把杨森领进北屋。只见敌工部李部长正和一个商人模样的人在谈话。领杨森进来的同志报告:
“李部长,杨副团长从前沿阵地上赶过来了。”
李部长马上从椅子上站起,向杨森伸过来大手,杨森也上前一步,紧紧的将李部长的手握在手中。
杨森和李部长是老熟人了,李部长曾经在冀中军区工作过,杨森在独立团当侦察连长时,和团长去军区和李部长有过多次的接触。这次杨森所在团作为攻城的主攻部队,在天津前线又见到了老首长,杨森非常高兴。前些天还特意去看望了李部长。李部长对马团长的牺牲非常得痛心,难过自己又失去了一位好战友。
“杨团长,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李部长热情的指着坐在他对面那位头戴礼帽、身穿长衫的年轻人说道:
“这位就是天津地下党组织派来的杨同志,他给你们带来了很重要的情报!”
杨森上前紧紧握住对方的手,打量着这位身材魁伟、面容庄重的年轻人,突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在哪里见过?好面熟!对方也双眉紧锁,盯着杨森,但由于做地下工作的纪律和警惕性,他没有多问。
“感谢地下党组织给我们及时提供了很重要的情报,为解放天津做出很大的贡献,我代表前线的战士们谢谢你们。”
“杨团长客气了,咱们两百万天津人民终于盼到了这一天!”
这声音怎么如此的耳熟?杨森的脑海里再过电影:
“杨同志,恕我冒昧,阁下是哪里人氏?怎么称呼?”杨森终于忍耐不住心中的好奇。杨同志听后看了李部长一眼,只见李部长轻轻的一点头。
“在下杨林,河北沧州人氏,”
杨森瞪大了双眼紧紧盯住对方,仿佛要将对方的五脏六腑看穿,在对方的脸上找回那孩提时代的痕迹。
“二弟,我是你大哥杨森!”
杨森上前一把抱住了怔怔愣住的杨林。
“大哥,真的是你吗?你想得我好苦啊!”
杨林紧紧搂住大哥杨森,两个人热泪盈眶,激动异常。
久别十年的亲兄弟,竟在这平津前线的阵地上偶然相遇了,这真让李部长感到十分高兴,一个是天津战役主攻团的副团长,一个天津地下党组织的交通员,更重要还是自己的同乡。李部长高兴的说道:
“杨森、杨林哪,你们兄弟二人能在我这里相见,我由衷得替你们高兴。你们两人先谈着,我还有事情要办,谁都不许走,等我回来咱们再好好的叙叙。”李部长说罢转身离去。
杨森,杨林各自落座之后,相互认真的端详着对方,十年了,风霜雪雨,饱经沧桑,久别重逢的两兄弟,有千言万语要向对方诉说。尤其是在这兵荒马乱、战火纷飞的动荡年月里,一个为民族解放事业而英勇战斗在枪林弹雨的前线;一个忍辱负重、卧薪尝胆,斗争在敌人的心脏里。他们随时准备为人民的解放事业而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在这成千上万的革命英烈为其献出了宝贵生命的今天,黑暗即将过去,黎明就要来临,兄弟二人有幸重逢于平津前线,此时此刻,怎不感慨万分,心潮澎湃。
十年在人生的长河中是一个漫长的空间,十年对兄弟二人此刻的心境来说是弹指一挥间,仿佛那逝去的光阴就在昨天。大哥杨森已经从一个八路军战士成长为野战部队的副团长,久经沙场,履立战功,转战祖国的半壁河山。二弟杨林,从一个弱小的少年,携小弟星夜出走,离乡背井,流浪到天津,在革命前辈的指引之下,秘密参加了革命工作,成长为一名出色的地下工作者。古人云:亲兄弟,手足情!兄弟二人相对无言,默默无语,用眼睛在亲切的交流着。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大哥杨森先笑了,小弟杨林也笑了,笑的是那样的亲切,笑的是那样的从容,笑的是那样的深情。
大哥杨森首先打破了沉寂,打开了话匣子,亲切的同二弟拉起了家常。
“二弟,大哥时时刻刻在挂念着你和小弟,跟大哥说说,这么多年你们是怎么走过来的?”
听了大哥的话,二弟杨林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往事不堪回首,想说的话很多很多,不知从哪里说起。
“大哥,你一去十载无音信,我和小弟也十分想念你,能看到你今天的进步和成就,我真替你高兴。”
“小弟现在做什么?他还好吗?”杨森惦念着小杨木。十年前他还是个十来岁的顽皮儿童,多年来心中最牵挂的还是这个老兄弟,父母早逝,灾难连年,自己这个做大哥的深深为没有尽到照顾他的责任而自责,深感到对不起小弟,愧对九泉之下的爹娘。
“大哥,三弟于四六年参加了革命队伍,现在在山东的部队上,已经是一名排长了。”二弟杨林打开了思绪,把十年前离别之后的情况告知了大哥。杨森甚感欣慰,二弟、三弟都已经成长为革命战士,走上了为民族解放事业而奋斗终生的道路,父母应该含笑九泉了。
二
“十年前的那个夜晚,我和小弟在郑爷爷的弟子、张师哥的护送下,直奔了天津卫。但是他并没有把我们送到目的地。”杨林看了大哥一眼,端起茶缸喝下几口水。
“怎么,路上又出了意外?张师哥为人正直,武功也不错的。”杨森不解的望着二弟。
“路上途经青县时,正赶上敌人在抓壮丁,十几个敌人见张师哥身强体壮,就强拉他去训练营。张师哥不从,便同敌人交起手来,他连连打倒几个汉奸伪军之后,被敌人的枪弹打中不治身亡。张师哥临终时把一封书信塞在我手里,要我赶快去天津,按书信上的地址去找周大哥。”
说到这里杨林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之中。尽管那往事如烟、不堪回首,同时还伴随着苦辣辛酸。但是同哥哥见上一面很不容易,下次见面还是个未知数?大哥戎马生涯、枕戈沙场,自己尽量不留下憾事。
大哥杨森提起暖水瓶又给弟弟倒满了一茶缸水,递到杨林的手中。深情的凝视着二弟,离开家乡时他还是个十几岁的毛孩子,由于营养不良,个子还不如一头牛高。而现在却高大健壮和自己不相上下,一脸的沉静,冷峻,傲然神色。难怪自己坐在对面竟然也没有认出他来。
杨林手捧着斟满了热水的茶缸,注视着大哥,十年前的一幕映又现在眼前。
那是39年初秋的一天。青县县城的一条破乱的小巷子里。两个十几岁的半大孩子围在一具被鲜血染红半个身子的尸体旁痛哭不已。这突入奇来的变故让杨林恐慌万分、措手不及。怎么办?怎么办啊?往回走,把张师哥送回沧州老家?这也许是对的,张师哥对待自己两兄弟情同手足,不能让他暴尸荒野!但是自己已经身无分文,更何况刚刚逃出虎。
往前走盘缠已尽,衣食无助,乱世纷争,异常凶险,况且这天津是个啥样子?能否容得下两个沿街乞讨、流离失所的乞丐?杨林前思后想、进退两难。兄弟两人的哭声惊动了小巷子里一户人家。一个院子门吱扭一声打开了一条缝隙,一个年近半百的汉子走了出来,冲他们看了片刻之后走上前来,问明了情况之后又回到院子中,然后推出来一个独轮车,用一张破草席将尸体包裹起来,放置在车子上,带领两个孩子出了县城。一顿饭的工夫三个人来到了一个乱坟岗子里上,简单的在地上扒了一个坑,将张师哥掩埋了。杨林哥儿俩在坟前磕了几个响头后,泪别。转过身来又在壮年汉子跟前连连磕头,千恩万谢。壮年汉子马上将小哥儿俩拉起来,杨林问起对方姓名之时,壮年汉子连连摇头:
“走吧,快走吧,一路上要小心,愿菩萨保佑你们兄弟平安,平安啊!”然后推起独轮小车慢悠悠的消失在夜幕之中。
此时此刻,杨林的心情十分复杂,就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聚上心头。他右手拎着破布包裹,左手拉着小杨木,昂首问苍天,低头问大地——哪里是我兄弟的容身之处?望远处黑暗一片,路途遥遥,坎坷艰辛!哥儿俩唯一的亲人和依靠,大哥此时不知在何方?
杨林的性格和大哥杨森有所不同。他性格内向,平日里少言寡语,不似大哥那样豪爽粗旷。他心细如微,考虑周全,善于观察,谨小慎微,因而在特定的环境里同敌人周旋于股掌之间,能多次逢凶化吉,完成组织上交给的任务。
兄弟二人晓行夜宿、碾转周折,经过几日的奔波,终于来到了天津卫。进到城里,兄弟二人一下子愣住了,傻眼了!甭说见,就是听也没听说过世界上还有一个这样的去处?两个乡下土生土长的毛头孩子,哪里见过这样的大世面:高楼大厦林立,马路纵横交错,晚间灯红酒绿、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对他们来说一切都是新鲜的,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兄弟两人走在马路上心存好奇的同时、多少还有些恐惧和不安。这么大的地方,上哪里去找周大哥呀?二人正在忐忑不安、小心翼翼的往前走着,突然被迎面走过来的几个黑狗子(警察)喊住了,一个家伙上来就给杨林一个耳光子,恶狠狠的骂道:
“臭要饭花子,眼睛长到腚勾里去了?还他妈敢往前走,这是他妈你能来的地方吗?滚!别让老子费劲!”
这一下子把杨林打蒙了,杨木吓得躲到哥哥身后边。杨森用手摸着被打肿的脸蛋子,心说,这里啥都和咱乡下不一样,就是鬼子汉奸黑狗子是一样的,打人骂人不吐核。哥儿俩在这若大的天津城里转悠了四五天,愣是没有找到周大哥。杨林边走边想,按照地址上说的那是一家粮店去打听,人家说根本没有这么一个人。也许是出了什么变故,那位周大哥早已离开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