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由于敌人在兵力上占有绝对的优势，冀中革命根据地的主力部队和党政军机关为了避其锋芒，减少更大的损失，为革命保存更多的种子和有生力量，根据上级指示大部分队伍都转移到山区以及敌人兵力薄弱的边缘地区。
杨森并不知道部队突围出去的路线和方向，只能边走边向沿途的百姓们打听，再分析和判断应该怎样往前走。他们每经过一个村镇，随处可见鬼子、汉奸对革命抗日根据地的烧杀抢掠所遗留下来的痕迹，鬼子汉奸残无人道、凶狠暴戾，造成山河破碎，生灵涂炭。有多少次杨森都想拔枪而起，同敌人拼它个你死我活，但却忍耐下来。
他虽不太明白为何成千上万的部队不去同鬼子汉奸拼搏撕杀，而是将成千上万的父老姐妹兄弟留在这块被战火烧焦了的土地上，主动向外线转移。但是他相信马星仁团长是不会错的！他可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他能让敌人闻风丧胆。做出这样的决定自然有他的道理。自己是个小人物，无足轻重，只不过这心里不舒服，一股难以压制的怒火老从胸腔子里往上窜。
他想起阵亡在古城堡的几十位好战友，想起刘涛，连长范彬，还想到春妮一家人。这就是战争吗？他还不懂得多么高深的战争理论和战略逻辑；只知道把鬼子打回老家去，咱老百姓才能过上安稳的好日子，才能有地种、有饭吃。他清楚战争是残酷的，而和平是美好的，要想从战争走向和平就必须付出沉重的代价。这个过程中消耗的就是生命和物质（财富）。每一个战士为了和平随时都必须准备献出自己的生命。这也每啥可商量的，当兵的就必须服从命令。所以一路上面对着残暴和血腥，满目苍凉，杨森更加憎恨侵略者的罪恶行径，厌恶战争。
几天来王声的伤势有好转，这多亏了大爷的那些黑药面子，杨森不敢怠慢，一天换一次。让杨森欣慰的是现在王声可以自己走路，但是身体还很虚弱，为了隐蔽只能慢慢的往前摸。这身汉奸的黄皮还真给他们俩帮了不小的忙。他们躲过大股的敌人，小股的敌人又不愿意理睬他们。这伤兵本来就是个麻烦，谁愿意找麻烦！根据观察应该快到敌人的外围封锁线了，小股的敌人巡逻兵多了起来。听附近村子里的老百姓讲鬼子汉奸几乎天天都到村子里来折腾，到处在找八路军游击队和伤病员。杨森和王声提高警惕，因为一时的疏忽可能就造成终生的遗憾。
“连长，这块地方风声紧了，巡逻队咋这么多呢？是不是有啥子行动？”王声也看出了门道，问杨森。杨森一乐心想，行啊，这小子也知道动脑子啦。
“快到敌人的封锁线了，所以敌人防范的特别严格，我告诉你几遍了？叫营长！我穿的是伪军营长的服装，你要把戏演砸了看我怎么收拾你小子！”杨森瞪了王声一眼。
“叫顺嘴了，老是给你降一级！”王声小声的嘟囔一句，心想这有啥子，你是想当几天光棍营长过过瘾呗。杨森看了王声一眼，心说不服气咋的：
“嘟囔啥？王声，是不是想跟老子学两招啊？”杨森戏谑的望着王声。
“别，别，连——营长，等咱到了根据地我再好好跟你学。”
王声可只道杨森的厉害，自己就是不负伤，三个象自己这样的也到不了杨森的手底下。杨森心说这就对了。
前边是一个村子。
杨森从远处就看到敌人设在村头的岗哨。两个人绕到村子的后面，这个路口也被敌人把守住，杨森低声对王声说道：
“靠上去，没我的命令不准动手”。
杨森和王声若无其事的走过去。眼看快到卡子了，王声的手扶在驳壳枪套上。只见两个伪军中的一位年龄大的上前来拦住杨森和王声：
“长官你们是那一部分的？有通行证吗？”
这是个新情况，看来要麻烦。王声紧紧盯住两个伪军。
“老子是保安三团的，负伤掉了队，正他妈追赶队伍哩，哪来的那玩意！团长没给老子发！”
杨森没好气的冲了伪军一句，噎的他没词了。杨森给王声递了一个眼色，王声马上接过话头：
“营长，咱们追击八路时也没说啥通行证呀？”
王声一摊两只手掌，好似很不理解伪军的话。
这时从卡子里面走出一个伪军小队长，伸了个懒腰，很不情愿的问道：
“怎么啦？老三，吵个球”，
“队长，这位长官要过卡子，可又没有通行证，”
年长的伪军用手一指杨森说道。王声一上眼，呵，这小队长象个文弱书生，眉青目秀的怎么也当起汉奸来啦，真是树林子大了啥鸟也有啊！王声胸脯一挺，往前站了一步，还真没把他当一壶。
“你们是——？”
伪军小队长用怀疑的目光审视着杨森和王声，看这连长头上包裹着绷带，还血迹斑斑的，这小个子的胸前背后的也缠着一道道的绷带，脏兮兮的。这他娘的是一对伤兵！真晦气。
“我们是保安三团的，渡口一仗让八路给老子弄了一下子，他妈掉队了。”杨森用手一指脑袋继续说道：
“听说团长带队奔这边来了，这不就赶过来啦，你的兄弟刚才问咱要啥通行证？两军交火玩命的打，谁有工夫弄那玩意！”
杨森不耐烦的一挥手。小队长听了杨森的话往前凑了一步：
“听说渡口打的挺凶呀？说你们保安三团让八路给弄没了一半，可有这事？”
伪军小队长幸灾乐祸的望着杨森，心说命够大的呀，天灵盖差点给掀了吧。
“老弟嘴下留德，这不还有两喘气的吗！哪有你们这么自在，躲的远远的，连枪声都听不到，老子们是后娘养的啊！”
杨森瞟了对方一眼，真想一家伙把他干掉，真他娘的碍事。伪军小队长好象还在动啥坏心眼，两只眼珠滴溜乱转。杨森有些不耐烦了，冲伪军小队长一摆手说道：
“追不上团长就算了，怪罪下来你老弟给做个证明吧。我们先进村到你的队部歇几天，******这仗打的天昏地暗，老子差一点把吃饭的家伙弄丢了，容易吗？”
杨森来了个软硬兼使。王声马上上前在伪军小队长的耳朵旁小声说
“他是我们团长的小舅子！”
这小子听了一愣神，心说，可不能让他们进村，请神容易送神难！谁不知道保安三团的狼（郎）团长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谁粘上他算是倒八辈子霉，做个顺水人情，让他们赶快滚蛋。这小子心眼还算活泛，马上给指了一条道路：
“长官，三团前两天从这里往北去了，赶紧追赶还来得及，不过，这前边的村子就不是我们的防区了。”伪军小队长很客气的对杨森一摆手：“长官你请，穿过村子往北走，千万别往西靠，那边不远就是封锁区，八路可不好惹啊！”
伪军小队长还好心的提醒着杨森，心说，谅你也不敢再往八路的枪口上撞了，一枪没放倒你算拣了便宜。
杨森用手一指自己的脑袋没好气的回答：
“老子比你清楚，你们也精神着点吧，八路的枪子可没长眼睛，不一定只会往老子的头上落！”
一句话咽的伪军小队长半天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心说，真他妈不是个好种，好歹不吃，快滚蛋吧。伪军小队长又伸了个懒腰，怪不的这左眼老是跳哩，碰上这么两个瘟神，走回了卡子里睡觉去了。
杨森和王声二人穿过村子，没有往北走而是向西边的村子靠过去。那个伪军小队长的提醒让杨森感到好笑，给老子往北边指路却也告诉了自己西边的路，这真是歪打正着。王声非常佩服杨森的沉着和果敢，能跟排长在一起可以学到不少的东西。
“杨大哥，你演的真象！”王声由衷的说道。
“不象？咱俩不早就成了敌人碗里的肉馅！告诉你几遍了？要沉住气，刚才你的手在干啥？太紧张。”杨森看看这个小兄弟，打仗到是很勇敢，就是经验欠缺的些，手老往枪套子上抓。
“就这么几个敌人，”王声脸一红，心说能都象你一样吗？那不大家都当了排长。
杨森看出他有点不服气，就严肃的批评道：
“干掉这几个敌人不难，可咱还能顺利通过这村子吗？枪声一响大批敌人就就会冲出来，就咱俩在这里明刀明枪的和敌人干？你呀——动动脑子！”
听到这里王声蔫了，在杨森面前他知道自己还嫩的多，慢慢的学吧，自己才经历多少？这路子还长着哩，咱们走着瞧，我王声也干几件漂亮的活儿让大家看看，别让弟兄们小瞧了咱。
杨森望着前边的村子，心里开始敞亮起来，越走离队伍越近，越过敌人的封锁区就可以大踏步的往前赶路了，但是他在提醒自己，越是在这关键的时候越要加倍的提高警惕，心里明白，这封锁区不是那么好过的，敌人肯定设置了很多障碍，警戒更加森严。尽管杨森是慎之又慎，但问题还是出在这里。
“打起精神头来，快到封锁线了！”杨森提醒王声。
“咱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这小河沟子还能翻船！”王声很自信。
“大意不得！”杨森冲王声一瞪眼：“有一种预感，这个村子不好过！”
天渐渐黑下来，眼前的这村子可不小，杨森估摸着从东到西约有两里地长。两个人往村子南边摸了一会，村子南边竟然有一个大水坑，看起来比村子还要大，坑里边长满芦苇。两个人放慢脚步，情况不明不敢再往前摸，两个人找了一个僻静的坟地，坐在几个坟头之间向村子里边观察。
“连长，我看村子里边肯定有敌人。”王声看了杨森一眼，又茫然的望着远处的村落。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杨森答到。
二
此村名叫张家店，是一个大村庄。有四百多户人家，张姓为大户，还有李、刘、王等杂姓。
村子前边有一个很大的坑，本地人叫“湾”，湾中长满了一人多高的芦苇，水不太深。村中的妇女们经常到此湾中浆洗衣物。村子西边不到半里路处鬼子汉奸拉起了铁丝网，挖下了封锁沟，而且每隔几百米就修建一个炮楼子，小的里边有一个班的敌人把守，大的有一个排敌人驻守。
炮楼子遥相互应，巡逻队来回乱串，一发现情况便枪声不断，把附近的村庄搞的人心不定、鸡犬不宁，乌烟瘴气，草木皆兵。从大扫荡之后，这张家店里就驻进一个伪军大队部和一个鬼子小队。村子周围也布置下明、暗岗哨，尤其是村子前边这个大湾里也布置了伪军在“蹲坑”。
鬼子汉奸这一招够阴狠的，知道在扫荡中有些突围时被打散、负伤掉队的八路要过封锁线追赶大部队，便在交通要道上设下埋伏。这不，还真有效果，今天下午就有负伤掉队的两名战士在这芦苇荡里被敌人抓了个正着。据说前两天也抓住几个，都押往县城。这两个人被关在伪军大队部院子里的一间偏房里，明天一早也要押往县城鬼子的宪兵队。
这两个人是军区独立团一营三连的战士，高林是班长，李强是高林手下的兵。二人在张家营子战斗中被打散了，李强头被炮弹片炸伤，昏了过去，高林在和敌人拼刺刀时被四个鬼子围在中间，当他用刺刀挑死第三个鬼子时，第四个鬼子的刺刀也扎进他的右胸膛，他顺势拔出捅进鬼子胸口的刺刀，回手一枪托子砸在第四个鬼子的脸上，给鬼子开了个花脸。同时自己的后脑勺也挨了一下子，突然感觉天旋地转倒在敌人堆里昏死过去。
当他醒过来后已经是深夜了，他用手使劲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能感觉到疼痛，他明白自己还活着。他艰难的坐起来，头象针扎一样的疼痛，伸手一摸脑袋，沾了一手黏黏糊糊的东西，他知道这是鲜血，战场上哪还能有别的东西。胸口也在流血，真倒霉透了，怎么突然间挨了两下子？真他娘的邪门了，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在老子的头上玩这花活！用刺刀割开一个敌人的上衣，把一件内衣割了下来，包扎好伤口。这时借着暗淡的月光发现遍地的尸体，有鬼子的，也有自己的战友。
高林站在夜风中望着尸横遍野，凄惨血腥的场景，不仅有些毛骨悚然！他从敌人尸体上拣起两把驳壳枪，又拿了几颗手榴弹，这才一脚深、一脚浅的在尸体当中穿行。就在这时他发现前边不远处有一个东西在动，凭感觉是人，由于天黑还看不清楚是敌人还是自己人，他看到这个人坐在地上，手中步枪上的刺刀在月光下闪闪亮光。他搬开驳壳枪机头，心想，他娘的，要是鬼子汉奸的话，老子就送你回老家！已经宰了十几个了，也不在乎多你这一个！高林慢慢的接近那个已经站了起来的人，只见他用步枪拄在地上，也在看着一步步接近他的自己，当两个人还有四五米远的时候，对方叫了一声：
“班长——”
“是李强！”
高林惊喜的扑了过去，抱住李强，眼里的泪水不由自主的涌出眼眶。两个人死里逃生，万分感慨，很快的逃离那瘆人的死人堆。几经周折，一路上总算没出啥大麻烦，今天上午来到这张家店，没有想到，千小心、万谨慎，好不容易躲藏进了芦苇荡里，准备晚上再摸过去，但还是着了敌人的道儿。
当两个人摸进芦苇丛中之后便放松了警惕，反正是藏着不出去，两个人就躺在芦苇地里，想睡上一觉，养足精神晚上好冲过封锁线。高林对李强说，咱俩轮流睡，你先睡。李强躺下就进入了梦乡，高林躺在地上昂脸看天，但耳朵却没闲着，在倾听着周围的动静。让他万万没有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们两个人进入芦苇荡的时候，敌人已经下好了圈套等着他两往里钻。
等高林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十来个伪军从两个方向猛地扑上来，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高林有些措手不及，高林和李强奋力反抗，同敌人展开了搏斗，怎奈双拳难敌四手，敌人以绝对的人数占据了上风，把这两个“伤兵”给抓住了，捆绑结实后关在了大队部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