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一躺楼”不很大，起码门楼不怎么气派。
它只是一个“十足兑现”的银号。尤其是与关东有买卖往来的客商，投银交镖，十分便利。“一躺楼”门前来了一个人，这个人穿束象乞丐，人却很神气，竟然不管门房阻止，向院里闯。
门房里冲出四条大汉，吼喊道：“喂，喂，你也不看这里是什么去处？这里是讨野火的地方么？”
这人站住了。
一个大汉道：“这里是关东赫赫有名的一躺楼总号，你是什么人？敢向里面闯，不要命了？”
这乞丐刚要发作，突然满脸堆下笑来，点头唯唯，转身走了。他找一些乞丐聊扯，知道了这里已经是“一躺楼”总号了，知道“一躺楼”的威势在关东和京都不但没有一落千丈，而且更有生气，知道“一躺楼”现在的总管是陆啸天。
这乞丐是陆玉之。
他躺在破庙里，看着手里那一片布，这布是爷爷死时攥在手里的。
爷爷死得不轻松，他一手攥着他的情，一手攥着他的恨。可他的脸色很平静，莫非解脱了情愁恨苦，人就快活了么？
他躺着不动。
庙里都是横躺竖卧的乞丐。
他突然看见乞丐们都起来了，一个个向他逼过来，把他围得风雨不透。
“起来”一声厉吼。
陆玉之慢慢爬了起来。
“你是谁？”
“于宝。”
“你是干什么的？”
“神仙啊，象你们一样，‘头上不顶瓦，手里不拎钱；吃饭不讲究，睡觉随处眠。婆娘没法斥，儿子不来缠。生死全不惧，皇帝羡慕咱。’”
大汉吼道：“别胡扯！你这小子，细皮嫩肉的，哪象个讨饭的？说！”
大汉冲他小腹打了一拳。
陆玉之咧了咧嘴。
“真挺硬？来！”
十几个乞丐一顿拳打脚踢。
陆玉之不动。
打得累了，人也半死，十几个乞丐一哄而散，只留下他一个人在这清冷的破庙里。
他爬起来，偎在柱脚边，擦脸上的血。
“是不是还认得我？”
他慢慢抬头，看见了一个人。
这个人穿得跟他一样破，但一细看，那些衣服都很有味儿，破得很怪，象是故意扯破的。
这个人手里拿一只筐，一只用金丝串玉片的小筐，他正在捏弄那只小筐。
陆玉之冷冷一笑道：“认得，认得，不是俞波儿，俞大筐头么？”俞波儿一笑：“认得就好。我说过，我可能会帮你爷爷，现在也可以帮你。”
陆玉之冷笑道：“你要会帮我，就不必叫这帮子混蛋来打我一顿了，你小子不是东西，竟然在那边冷眼看着。”
俞波儿自诩轻功盖世，他屏息而立，这个陆玉之怎么会知道他在庙里？在眼看着他挨揍？
陆玉之道：“我听见了你呼吸。”俞波儿暗暗吃惊。
俞波儿道：“你要我帮你么？”
陆玉之摇了摇头。
俞波儿很惊讶，看着他：“你与你爷爷不大一样，他可没你这么傲。”
俞波儿转身就走。
“站住！”
俞波儿道：“你回心转意了？你可以求我帮你一回。因为你那对头势力太大，不好惹。”
陆玉之道：“好！我就求你一回。”
俞波儿大笑道：“好！你求我什么？”
陆玉之道：“在这里点上火，弄点酒，陪我喝洒，好不好？”俞波儿一怔，随即一笑道：“好，怎么不好？”
酒已酣，人热呼。
俞波儿以指弹瓮，高声歌吟：
“一躺楼，宝华斋，珠光宝气把人埋。哪如我一身光光世上走，一梦东方白。血仇恨，情仇恨，扼腕呕血人皆愤。哪如我无心无肠不愁身，一醉心不闷。”
陆玉之歪头眯眼，看俞波儿。
俞波长鲸吸水，将一坛好酒吸净，沉沉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