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石国的官员们的日子平淡了,平淡得没有什么色彩。
刚来伟石国的矮人们天天试穿官服,天天看新发的俸禄,天天在自家那厅堂上坐,象真正的官员那样惊堂木拍桌子,喊道:“来人哪!”
自然没有人来,大家都是官儿。
有时这官就自己忙碌着“串演”各个角色。
坐在桌案后,一拍惊堂木:“来人!”
爬下来,向空桌一躬:“小的在!”
坐在桌案上:“你是谁?”
爬下来,打躬:“小的是府衙押司聪明。”
坐在桌案后:“聪明,要你办的事儿如何了?”
爬下来,打躬:“卢员外一案,送老爷七千两银子,等老爷决断。小的报老爷,那卢员外还有一女,秀色绝伦哪。”
坐在桌案后:“聪明,告诉卢员外,我要娶他女儿,他可以少送老爷银子,要三千吧?”
爬下来,打躬:“老爷,卢员外听了小的话,很快活,他说明日晚,送女儿到老爷府上成亲,一切婚仪用费卢员外全包了。”又坐下了:“那好,就只要他两千两银子就行了。他没嫌咱老爷个头矮么?”
又打躬:“没没没。卢员外说了,在咱伟石国,嫁矮可以升官发财,可以做太太,嫁高个子,都罗锅着腰,头你到裤裆里了,有什么好?”
就哈哈大笑,坐在案后笑。
有时候写告示,在自家房前屋后贴满了告示,都盖着大印,每一家门后都贴着盖满印戳的告示。可终有弄腻了的时候,弄腻了,就懒懒地坐着,连官服也不穿穿着还罗嗦,靴子硬,衣服板,走路又不得劲儿,穿它做什么?一穿上,就自己喊“宽衣,宽衣!快宽衣!”就马上脱下来了。
都盼着大事儿。
朝见是大事儿,但皇宫也小,朝见也不常有。祭祀是大事。但不那么刺激,象公主选男人那是大事,可不能年年有。
脔割之刑是大事,全朝大臣都盼着脔刑。
但国王犹豫,怕冲撞了神灵,对未出世的皇太孙不利。
可听说皇太女燕姿公主一再上书,请皇上降旨,行脔割之礼。说是国中久无大事,怕懒怠了群臣,要振一振国威。
就下诏,决定在月圆之夜行脔割之刑。
这一夜,是望日,十五月圆。天上没有一点乌云,是月朗星稀的好天气。
颦鼓从皇宫敲起来,一直敲到了树林边。
这一次全伟石国的官员都来了,包括那些不入流的七品知县。这里似乎聚齐了整个世界的矮人。
当世界嘲笑他们的时候,他们也会认真地嘲笑这整个世界。他们极畅快地看脔割之刑,他们已经认定那些被脔割的高个人已不是他们的同类,所以就只有报复之快,而没有难堪之情,他们快快活活地等待着这刑罚的开始。
巫师仍然是那打扮,赤裸着在身上披挂一些树枝和花环,而且用朱砂纹身,在那些横横竖竖的红色花纹中,有着神灵的语言和秘诀。
巫师用力地跳着,众官员们都屏息跪地。
国王和燕姿有了座位,他们坐在一边,盯着祭台看。
巫师吼喊着,由矮人们将脔割祭品押上来。
就推上来三个人。这三个人是大宋的骑侍郎张允、左散骑常侍王淳,右散骑常侍黎公寿。
这三个人被五花大绑。
巫师往他们三个人身上洒神水。
张允道:“你看这些王八蛋!”
王淳大笑道:“象一群癞蛤蟆!”
黎公寿张开眼,看一看,又闭上了。
三个人知道不妙。
王淳道:“他们是不是想给我们来上一刀?”
张允道:“不象。”
国王一举手,四下里顿时寂静。
“脔割之刑,原是大典。在我伟石国,是大庆典。今日由公主主持,开脔割之刑。”
王淳问道:“什么是脔割?”
黎公寿道:“是一种很野蛮的刑罚,人人上来,一人割你一块肉,生生地吞下去,直到把你割死,割咽气为止。”
张允大吼一声:“王八蛋,要杀便杀,为什么要用这种刑罚?”燕姿笑了:“你错了,你只要矮一点儿,就可以不受那脔刑之苦了,你知不知道,我这儿有个如意郎君郅安,他会一种‘跳三跳’的把戏,可以把你的脚,你的小腿,你的大腿都砍去,那样子你也勉强可以算是个矮子了,就可以不死。你干不干?”
张允大吼:“滚!你这个女矬子!”
燕姿屁股扭得很厉害,她对郅安一笑,抚着他的背道:“你不是伟石国最勇敢、最聪慧的人么?你去吧……”
郅安慢慢走到了张允面前。
张允道:“你这个王八蛋!”
黎公寿突然道:“我……我先走了。我实在……”
黎公寿的头一歪,血从嘴角流出来,他嚼舌自尽了。郅安尽快出手,叭叭叭点了张允与王淳的穴道,让他们不能动,也不能讲话。
王淳张允瞪眼看着郅安。郅安握匕首,一步步走近张允。
郅安用手抓着张允的前胸,他够不到张允的头。
郅安残忍地笑道:“长这么高的个子干什么?有什么用?还不是一刀一刀地挨刀割?”
张允和王淳哑穴被制,讲不出话来。
郅安一匕首下去,张允嘶哑着嗓子拚命一吼,脸胀得通红,但没喊出声来。
郅安丢下匕首,用手抓起血淋淋的一串,向周围的众官员示意。众人顿时响起一片狂吼。
郅安笑一笑,突然把手中那一串送到嘴边,咔咔大嚼起来。
须臾吃尽,郅安捧起酒坛,狂饮一口酒,又用手抹抹嘴边的鲜血,向石台下走去。
众官员又是一阵狂呼。
从太师太傅以下,人人可以来割他二人身上的肉。张允和王淳被割成了碎尸,黎公寿亦被宰割。
有人去挖心,有人去割肉。有显示神勇的人用手抓撕,生生在张允、王淳面前大吃其肉。最后,有人上去,用手指轻轻挖出人眼,奉与国王和燕姿吃。国王很郑重地吃了一粒眼珠,象吃一粒葡萄。
燕姿也吃了一粒眼珠。
狂吼的人们喝醉了,在林中狂蹦乱跳。国王看着这些大臣们,大臣们一齐山呼万岁。
国王觉得真正是一个国王了,他很快活,向众人示意。
燕姿、郅安被小矮人们抬着,在树林里走,跳。
小矮人们点着了篝火,尽欢到天明。
太阳出来了,小矮人们都困了,乏了,招呼同伴,唤醒沉睡者,前呼后拥地走了。
他们又回去过他们那平静的日子。
他们会互相议论,谈说,讲这一次脔割之刑,他们会很兴奋,这话题又够他们在一起讲上三二个月的。
天已大亮,太阳照着血腥。
一个人跪在这血淋淋的骨架前。
张允,黎公寿、王淳已经算不上是三具尸架了。
惨不忍睹。
这个人如疯似地捶打着地面,如疯似地围绕着三个人的骨架旋转,他双手哆嗦着,伸不出手去,他没法儿收敛这三个人的尸骨。他满脸热泪,跪在地上,发誓:“张大人,王大人,黎大人,还有我兄长沈声,你们在天之灵听着,只要我沈多在,就一定要动手,要用大宋的兵力消灭这些魔鬼……”
他泣不成声,磕头泣涕,磕头出血。
他身边也跪下了两个人。
他不回头,他知道这两个人是谁。
他站起身来,要走。
白年青拦住了他:“你干什么?”
沈多悲泣:“我要离开这个疯子地界。”
白年青道:“你不能动兵戈。你如果一动兵戈,这个伟石国就会在全国各处暗杀,大宋的官员、富绅都可能被暗杀,那样一来,大宋岂不乱了?”
沈多悲声道:“那样我早就饬平了这个矮子国!”
白年青道:“你绝没有信鸽快。他也知道,大宋朝中也有被他们收买的奸臣。”
沈多怒吼道:“你想怎么办?”
白年青道:“我们想想办法。”
沈多道:“想什么办法?你只顾搂那个矮女人,看她那样子,准是个野兽!我来晚了,我来晚了……”
白衣女人冷哼道:“你来早了有什么用?只会多出一具尸体……”
沈多看看她,恨恨地长啸一声,起身要走。
白年青拦住他:“别走,我们一起干。”
沈多冷冷道:“还是你白少侠说的对,你可以干你的,我可以干我的。你不必拦我!”
白年青一吼:“站住!”
沈多冷冷地看着他。
白年青向三具尸体大礼:“三位英灵不远,我定不负沈大侠之托,一定要制止大宋与这伟石国的刀兵之灾,望四位英灵护佑,助我成功!”
白年青站了起来,对沈多道:“你动手吧,只要你胜得过我,你就可以搬兵灭燕氏坞……”
白年青把草帽掷与燕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