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六年
第一节相逢
夜幕。
她明知他今天会到来，但客厅是空的，她并没如他预想中那样穿戴整齐并欣喜不安地坐在客厅沙发上等候这已经等了六年的一刻。
保姆张嫂先后两次去楼上敲她的房门叫她，她只喊道别催了，一会下去。一个小时后她还没露面，他犹如一个不速之客正被主人考验着耐心与真诚。
“这孩子，不知道又整什么花样呢，任性惯了。要不您先上楼休息？您原来的房间一直没变过呢。”张嫂说道。
他轻轻笑了一下：“我不累。”
他突然想到，拿起身边其中一个包装袋交给张嫂，“张嫂，这是给你的。”
张嫂开心地接过袋子，“黎先生，这怎么好意思，你给我的薪水这么高，哪能总收你礼物哩！”
“你叫我明雨就好了，我父亲在的时候也全靠你照顾，我从小在国外读书，很少陪在父亲身边尽孝，我是有愧父亲的。小爱这孩子也是当年父亲交托给我的一个责任，说一定要把她照顾好，但我一直没有亲自管过她的事，幸亏有你……”
“你父亲的心思我懂，这些年我一直把小爱当成自己亲生的一样疼，真快啊，如今也长成大姑娘了。哎这孩子就是被我惯坏了，我再去催催她……”
他制止道：“随她好了，她总会下来的。”
他并不觉得这一个小时漫长，这一小时里，他没有心思参观这栋宅子六年的变化，无心观察每一个细节。他只是坐在沙发上，心平气和，等。她等这一刻等了六年，六年的成长中，他这位从未露面的抚养她长大的人，在她心中被想象成什么样？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年龄，没听过他的声音，只言片语都没有，除了知道他是位叔叔外，她对他，一无所知。
或许她觉得他只是不想让这栋房子空着，顺便发发善心，从福利院领养一个孩子来积点功德。这只是他人生中做的很多事情中的一件而已，至于她是什么样，什么心情，他根本没兴趣知道。所以，她故意让他等，以表明她的自尊。
又过了半个小时，他终于听到背后通往楼上的台阶发出‘咚—咚’的下楼声，好像她将整个人的重心都沉落在踏出去的那只脚上。似乎这种懒散而不屑的姿态能更好地掩饰她怠慢客人的理亏。
他没有主动回头，就等着她绕到他的面前。
她经过他沙发背后绕到他对面，他还没来得及抬头，她又‘咚’地一声将自己落在对面的沙发上，并随手将一个厚实的靠枕抱在了胸前。
他们彼此都毫不犹豫地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有点宣战的意味。
但他还是被她惊悚的衣着分了神——她身上罩着一件松垮得很古怪的睡裙，说不出那是睡裙还是睡袍，发着幽蓝的光泽。尤其额头上还绑了一条宽宽的映着翠绿色骷髅头图案的发带，很刺眼，他想，那翠绿色应该是能在黑暗中发出夜光的吧！他想到黑森林里的小精灵，不，是会邪术的小女巫！他猜她刚才这一个半小时里一直躺在床上，之所以没有换上白天就挑选好的衣服，是不想让他觉得她很慎重他的到来。但在她下来之前，她还是很精心地梳理了她那青春的长发。
眼前这个蛊惑的女生真是六年前那个善良可爱的小不点么？她是否还记得曾经与我的一面之缘，以及那个单纯的约定？
她依然面无表情，甚至有些无情地直视着他双眸，那双水灵又骄傲的大眼睛里，有无数个问号与掩藏的忐忑。但显然，她是个倔犟得出奇的孩子，不会轻易暴露好奇心，也不轻易服软与讨好。
“你睡好了么，”他微微笑道，语气沉着。
“是的。”
“看来你并不欢迎我！”
“这是你的房子，我有什么权利不欢迎你？”
“我在生气我从不来看望你？”
“切，”她嘴角露出自嘲的表情，“你是我的恩人，给了我这么好的生活，我怎么还可以要求那么多！不过，”她停顿了一下，又说，“……不过你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哦，你的想象中我应该是什么样子？”
“你太年轻了，而且，”她脸有些红，没有继续说下去。
“什么？”
她心里在惊喜地抱怨上帝，哦老天，你怎么可以让他这么帅，这让我一点气都生不起来了！！
但她表现得比他还冷静，“没什么，反正是出乎我想象，我平时向张嫂问起你时一直都称你叔叔，现在，似乎该改口叫你哥哥。”
“哦，正好我也需要时间来适应你突然长这么大，我想，我们会相处得好的。我大你十一岁，叫我叔叔也不过份。”
“你是说，你不走了？”她诧异地看着她，眼睛里按捺着惊喜，“要长期住在这里？”
“也许吧，公司因为发展的变动，已经将总部迁回到这个城市，所以目前我需要留在这里打理公司的事情。”他又说，“当然，如果你觉得不方便，我可以叫公司的人尽快另外安排房子，这很容易。”
“我什么时候说不方便了，”她急忙辩解道，“这本来就是你的家啊，这么大的房子，有什么不方便的！”
这时张嫂走过来说晚饭准备好了。她从沙发上蹦起来，“好啦，吃饭咯，早就饿了！”
她说着自顾向餐厅走去，张嫂惊诧地望着她，“哟，你还知道饿啊？你演出的头一天不是不吃晚餐的么？”
她有些不好意思，“今天中午没吃两口哦，饿了，不然明天哪有力气演出？”
“小爱，”
“呃？”
这是他第一次喊她名字，她才发现她的名字这么好听温暖。
他指着沙发上一个包装袋，“一会别忘了拿这个，给你带的礼物。”
“哦”，她腼腆地一笑，“知道了，谢谢哥哥！”
张嫂在一旁也欣慰地笑了。
晚餐后，她躲到房间里迫不及待地拆开礼物——哦，老天，是一个蓝色的空玻璃瓶！这么精美的包装下居然只是一个简单的玻璃瓶子？我要这个空瓶子干什么啊？真是的，没创意。
不过，她还是兴奋地端着这个蓝色瓶子在灯光下转着看来看去，像探宝一样，虽然不知道他是否在表达什么寓意，但她就是莫名地开心。她倒在床上不停地回想着今晚的每一个细节，他的脸是她见过的最帅的、身材比例修长又健康。还有，晚饭时他替她夹菜时，她看到他的手指修长干净，虽然他的动作显得生疏不自然，还有几分羞涩……还有，之前他叫她的名字‘小爱’，多么温暖的嗓音。哦，他还问了她明天演出的事，她邀请他去看她的舞蹈演出，他说，也许明天公司的事情能尽早忙完吧……这个年轻又有魅力的帅哥哥居然就是这几年抚养她的人？他是她的亲人？这么亲近关系的陌生人啊，真是无法想象啊！这些年，她一直以为自己再等着见一个父亲一样的老叔叔，天啦，怎会是这样的出乎意料！还有，今天一开始对他的恶劣态度……想到这些，她更奇妙地脸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