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志宏
村口有一个梨园，是老王家的。
在那里长了三棵硕大的梨树，金秋时节，梨挂满枝，个个都是晶莹的诱惑。小孩子是最经不住诱惑的。见着水灵灵的好梨，眼馋得不行，嘴角的涎水挂成冬日的冰凌，长长地流泻着焦渴与期待。
老王的祖上是从外地迁来的，与陈家的人不同姓，表面上，对陈姓的孩子格外不友好，特别是馋他家梨子的孩子，见着就来火。老王见了想偷梨的孩子，老远就骂：“短命鬼，不可打我家梨的主意。”骂归骂，他总不可能天天守着梨园。眼瞅着空隙，孩子们就疯也似的跑进园子，抢着打梨子吃。
梨园有一圈不高不低的土墙围着，在园门口，老王码放一堆厚实的荆棘丛，拦着打梨孩子的去路。从园门口进入，是相当困难的，但这个荆棘丛拦不到好吃梨的小家伙们。他们一个个猴子似的，翻墙而走，用石子乱扔几下，梨如雨落，捡拾起来，又翻墙而出，然后躲到一旁，享受起甜滋滋的香梨来。
这群孩子当中，唯有华崽与众不同，他从来不翻墙，而是一点点艰难地挪移荆棘丛，在刺丛里，放些砖块，瞅准空隙，钻进园子里。其他的伙伴见他如此胆小怕事，纷纷取笑他：“胆小鬼！不敢翻墙的胆小鬼！”
华崽唯一的说词是：“有门不走，何必翻墙？”
每次这帮小子们偷梨都毫发无损地满载而归，而华崽却血渍斑斑，留下一道道深浅不一的血痕。
如果被老王发现了，要逃跑，翻墙最快，而华崽一个人从摆放了荆棘丛的园门口出来，那就是瓮中捉鳖。有一次，华崽从园门口出来，见着那个对孩子很不友好的老王，吓得浑身筛糠似的。老王却一反常态，温和地把他拎起来，让他免遭荆棘刺伤之苦。也没见老王打他，只骂了一声：“短命鬼，吃梨，要小心被荆棘刺到啊！”
事后，同伴见了华崽都会学老王的语气笑他：“短命鬼，吃梨，要小心被荆棘刺到啊！” 华崽哭笑不得，只抱以嘿嘿一笑。
孩子偷梨，后来，偷出了一个大麻烦。
有一次，一帮孩子见老王来了，纷纷翻墙逃跑，其中一个，从墙头摔下来，把腿给摔断了。为绝后患，老王把三棵梨树给砍了。
后来，我们长大了，关于梨树，关于梨园，只留存于童年的记忆中。
多少年后，偷过梨子的孩子们，大多接过父辈手中的锄头，抑或，背着一个包远走他乡去打工。只有华崽，他读完小学读中学，念完大学，接着攻读硕士……
2007年寒冬，他从广州开车回到村里，把自己那辆高级广本轿车停在当年梨园的位置上，此时，他已是高级技术人才，同时，也是全县第一个建筑学博士。
这时，老王已很老了，拄着杖来看他，看他的新车，自言自语地说：“华崽，老早就知道你会有出息！古话说得好啊：宁踏荆棘不翻墙。从小，你就不一样，现在，出息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