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上门后我走到电梯边准备下楼,转念一想,电梯里有监控录像,为了让逃跑的时间更充裕些,我转身朝消防楼梯走去,准备走楼梯下到十五层,十五层是一家俱乐部会所,每天的这个时候是人流量最多的时候,打开安全门后,我低着头混到一群等电梯的人群中,终于挤进了那部拥挤的电梯,我凭着身形优势,站到摄像头的死角,它的正下方。还来不及呼出口气,电梯中混合着浓烈的酒气和各异的香水味扑面而来,让我不由屏住呼吸,一分多钟后电梯终于下到一楼,我再次特意的埋头挤在人群中走出大厦。
站在马路对面,我最后一次抬头仰望这栋闪耀着有节奏的七彩光圈的大厦,一个我住了三年的地方。恍惚的心神一闪而逝,我迅速背过身闪入小巷,因为身边现金不够,我只能尽量的节省,特意绕远走了将近两站路,才坐上了去东京湾长途客运码头的公交车,时钟已经指到十点,末班车的车厢里零散的坐了几个人,我把头靠在车窗上,路灯忽明忽暗的投射进车窗,照在我的脸上,离奇的冰冷刺骨,我猛的缩回身子将自己从新藏在黑暗里,看着狼狈的自己,我狠狠的咬着下唇才能抑制眼眶里的滚烫流淌出来。
走入客运码头售票处,我特地走到离监控录像最远的售票窗口。里面的售票员正一手捂着嘴打哈欠,一手熟练的敲打着键盘,“最快的去韩国的班次要明天下午一点。”
“那么今晚到明天最早的班次是去哪里的?”我压低嗓音询问。
“明天早上四点三十五分,有班去中国上海的游轮。”售票员开口道。
“那要多少钱?”我握紧钱包犹豫着询问。
“单程到中国上海,二等仓18500日元,已经特价了。”售票员瞥了我一眼不耐道。
“好的,帮我拿一张。”我轻叹声打开钱包付钱。
把那张薄薄的船票小心的塞在口袋,我走到安检大厅的角落坐下,本来是打算坐船去韩国的,然后直接去亚洲以外的国家,连护照和证件都是花了大价钱办理的韩国籍,可现在却为了赶时间只能买张去中国的船票,这样我就必须先在上海找份工作,赚些路费,上海,曾经多么熟悉的地方,一个我生活了十几年的城市,现在却也成为我心里最不愿意接近的地方。
到了入关检查时间,我提心吊胆的取出那本假的韩国护照,随着人流往关卡走去,之所以选择从海路走,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听说这里护照检查的比较松散,果然,除了行李检查比较严格外,安检员只仔细检查了一下护照印章就放我通过了。
早上四点三十五分,响亮的鸣笛声在微亮的天空里拉响,我无力欣赏日出,蜷缩在船舱里的小床上疲惫的闭上眼。
当天晚饭后,我无意间看到了一个很小的祷告室,我犹豫了一会,上前倚在门边仔细聆听,确定没有里面声音后才推开门走了进去,屏息走到最前排的长椅坐下,我看着正前方的耶稣受难十字架,双手交握为筑紫艾,牧野父子,忍足侑士,幸村精市等人虔诚的祷告,只有他们的平安,我的离开才有价值。
“主会达成你的心愿的,孩子。”苍老慈爱的嗓音缓缓传入我的耳朵。
“奉主名求,阿门。”我默念完后站起身转身看向声音来源。
“孩子,你的心事很重啊!”一头零散的鹤发,苍老的皱纹在平和的神情中显得格外慈祥,一双睿智的褐眸仿佛要看到我灵魂深处。
我不愿看到他如此怜悯的眼神,迈开步子准备越过他离开这里。
“等等,孩子,希望你能哪天将心事对我们的主说,主会为你分担的,好吗?”老人慈祥道。
“这是我佩戴了一生的十字架,现在我把它送给你,希望它能洗涤你在绝望和迷茫中彷徨的灵魂。”老人将一块厚实精致的十字架塞入我手中。
“不,这……”我慌张的拒绝却被老人布满老茧的大手握住。
“别拒绝,这是主赐予我们的缘分。”老人笑道。
“谢谢您。”我在心底轻叹声,诚恳的道谢。
“愿主保佑你。”老人松开手转身朝十字架下的祭台走去。
看着他虔诚的背影,我握紧手里还泛着老人余温的十字架快速离开了祷告室。
主真的会知道吗?我不祈求你分担我心里的痛苦,只祈求你保佑我心中的所有人平安。从那天起,我习惯了早晚两次的祷告,或许是心里作用,我感觉到我的心莫名的平静了下来。
三天两夜的航行我除了用餐就躲在舱里睡觉,同房间的一个女孩子看着我的眼神越来越好奇。
“为什么从来都没有看到你去甲板上玩呢?”女孩操着一口略带生硬的日文小心翼翼的问我。
“我晕船。”我淡淡开口。
“那有吃药吗?”女孩紧张的站起身。
“吃过了,谢谢。”我睁开眼看着她轻扯嘴角。
“那就好,那……可以交个朋友吗?我是上海人哦,如果你是第一次来,我可以给你做向导。”女孩热情道。
“不用了。”我重新闭上眼翻了个身不再看她。
女孩尴尬的转身走出了门。
平静的心让我以为自己正在慢慢放开过去,准备新的生活了,但是碰到如此热情的女生,心里防备的堡垒却依然坚固的让人受伤,我只能在心底默默对那女生说抱歉了。
三天两夜的航行,船在下午三点准时在上海杨树浦停靠,上海的天空一如既往的灰暗,走出码头后我看了眼手表后,开始焦急的四处寻找银行兑换人民币,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从银行走出,看着手边仅有的五百块人民币,我还是禁不住犯愁,上海的旅馆肯定住不起了,没有学历找工作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思考再三后,我去超市买了几个面包和两瓶水,兑换了些硬币后登上了去火车站的公交车。
挑了个附近的小城市无锡,我买了份报纸登上了火车,世界新闻区一片平静,看来父亲的死还没公布,妈妈他们也安全着,我阖上报纸看着窗外飞速流逝的风景,空荡的心格外的平静。
到了无锡,我又照着路标牌赶到了中巴车客运站,抛硬币决定了去哪个小镇落脚,等住进偏僻的小旅馆,已经是又一个月上中天。
倚在窗边嚼着干硬的面包,看着天际明亮的圆月,我的眼眶再度热气萦绕,渐渐哽咽出声,今夜是离家至今的第四个晚上了,和前两天一样,即使身体已经疲惫不堪,我依然不敢入睡,因为每个夜晚的梦中尽是幸福快乐的过往,每次醒来枕畔总是冰冷潮湿,然后又需要鞭笞自己许久,才有继续独自走下去的勇气。突地隔壁的房门传来了震天的甩门声,紧接着难听的咒骂声不绝于耳,我回过神关上窗,打开包袋取出最底层的相片,指尖细细的摩挲着上面的每张笑颜,而后取出贴身保存的十字架,跪在粘满灰尘的老旧格子前闭眼虔诚的祷告。
不知过了多久,一抹青色染上天空,投影在灰色的窗棂上,我才躺入被窝沉入漆黑的梦境。
一觉睡醒已经下午一点多,我快速的起身去公共浴室冲了个澡,然后换上包里唯一的一套衣服,拿起面包和水走出旅馆开始找工作。
估计错误,小小的乡镇,自然是小小的生活需求,连洗碗的服务员工作都找不到,走到累极后,我在倚在路边的绿化树上歇息喝水,估计是我的悠闲在这地方太少见了,回头率迅速递升,我叹息着站起身开始往回走,路过一家书店,我犹豫了一会还是走进去买了一份报纸,世界新闻头版头条居然是父亲的死讯,如果是正常的宣布方式,我还可以接受,可居然是因为遗体把一个‘好心’的惯偷吓到后报警方公布,如此难堪的曝光方式,让一种不好的预感迅速侵占了我的心,莎拉。约克如此的大意,间接的说明她并不在德国,有什么事会让她离开遍布她势力的柏林,除非……她已经发现了我的失踪,如果被她抓到,我肯定会生不如死,想到这里,我不由自主警觉的看向四周,当看到清冷的街道和缩在门边边晒太阳边唠嗑的男男女女时,我的心慢慢放回原处,应该不会如此快的找到我的吧……我在心里默念着走回旅馆。
“丫头,今天去哪里玩啦!”老板娘在门边拎着水瓶,用生硬的普通话热情的和我打招呼。
“就在外面转了转。”我露出僵硬的笑容淡淡的开口。
“你的普通话说的真标准,那有没有去我们山脚下的山水公园看看?我告诉你哦,那里是我们镇上近年才开发的一大景点,里面种满了漂亮的鲜花呢。”老板娘放下水瓶激动的开口。
“好的,我明天一定去看看。”我笑道。
面包昨天晚上已经全部吃完,我取了零钱准备去楼下餐厅买份盒饭解决下晚饭,却被餐厅外贴着一张‘招收服务员’的贴纸欣喜不已。
“请问,你们这里找服务员吗?”我趴在窗口询问道。
“哎呀,是你呀,你要做服务员?”老板娘正好在厨房,看到我后讶异的从后堂跑出来。
“嗯,我需要一份工作。”我焦急道。
“是吗?……我以为你是来旅游的。”老板娘狐疑的盯着我。
“我是来中国自助旅游的,可是在无锡车站被人偷了钱包,我现在身边只有些零钱了,回国的路费都不够,我什么都能做的,老板娘可否给我个机会?”我诚恳道。
“真是个可怜的丫头,好吧,不过不要在我厨房做,太脏太累了,我给你介绍一个稍微轻松点的。”老板娘皱起眉叹息道。
“谢谢,谢谢您。”我连忙给她行了个日式礼,诚恳的鞠了个九十度的躬道谢。
“哟,这么大个礼呀,呵呵,太客气了,你们韩国人都是这样道谢的吗?”老板娘连忙拉起我的手好奇道。
我尴尬一笑,“嗯,是的,老板娘您帮了我一个大忙。”
“呵呵,太客气啦,这样,你先去吃晚饭,我马上去打个电话,问好了,明天我就带你过去。”老板娘眯起眼轻拍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