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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咄咄怪事

小李一刀进入肝脏市时已是傍晚,天色初黑,第一肝门处人如过江之鲫,他看见有许多军警和便衣,暗自搜索着。海派市的华灯齐放,五彩缤纷,夜生活才刚刚开始。但小李一刀却专走偏僻小巷,他知道在这些地方有小饭馆兼小旅馆,清净舒适,是藏身的好地方。他来到一家以前来过的小小饭店。

小李一刀走进一楼饭厅,侍者迎了上来,问道:“先生吃饭还是住宿?”

小李一刀说:“先吃饭,后住宿。”

侍者高兴地说:“好嘞!”他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转身回来,对小李一刀羞愧地一笑,挠着头说:“先生要点什么?”

小李一刀见这侍者虎头虎脑,高大结实,却憨态可掬,也不禁笑了,说:“来一瓶苹果酒,两个下酒小菜,最后来一碗雪菜面。”

侍者又挠挠头,抱歉地说:“我这里只有老酒,就是黄酒……”

小李一刀说:“我只喝苹果酒。”

侍者说:“那好,我上街给先生买去!”

柜台上的一位老者说:“这么远的路,你又走得这么慢,再来客人怎么办?”

侍者说:“黑大叔,您放心,我一路快跑,不打崩拳就是!”说完他一蹦子跳出门外。柜台上的老者叹了口气,用手指在空中指指划划。

小李一刀心想,这饭店换了新人,他们老板不像老板,侍者不像侍者,都怪怪的。

不一会,侍者提着一瓶苹果酒,飞一般跑了回来。小李一刀见这侍者脸跑得红扑扑的,却气一点都不喘,小李一刀点头说:“你果然跑得很快,腿上有劲!”侍者高兴地说:“多谢先生夸奖!”然后他又跑进厨房,端来一碟茴香豆,一碟油豆腐。他问小李一刀说:“饭过一会上吧?”小李一刀点头说:“过一会上。”然后他冲着这侍者笑了笑,侍者脸更红了。

小李一刀不知为什么很喜欢这个侍者。他一边喝酒一边吃菜,一边环顾四周,这时饭店里只剩下自己一个顾客了。他先端详了一眼柜台上的老者,那老者虽然苍老,但身材却很高大。小李一刀看过一眼后,突然觉得不对,又看了一眼,这才明白那老者不是等闲之辈,而是个炭疽杆菌!

自己来到了一个黑店!小李一刀心里一沉,他又看了一眼老者。那老者也正在回头看,他发现这老者面貌奇异,双眉之间距离甚宽。小李一刀知道这种长相的人十有八九是先天愚形,而十之一二则是聪明绝顶的人。那老者双目精光一现,随即收回,继续 茫然望着虚空,右手食指在空中不停地指指画画。这第三眼小李一刀却放心了,原来这个老者虽然是个炭疽杆菌,却是个丢掉“质粒”的炭疽杆菌!

这质粒是炭疽杆菌在长期的修炼中获得的法宝,是一种环状的DNA结构,它能使炭疽杆菌产生种荚膜,这荚膜是一种宝甲,能抵抗白细胞战士的吞噬。质粒还能产生两种毒素,一种叫水肿因子,一种叫致死因子。这两种毒素在所有细菌毒素中都出类拔粹,它的杀伤力极大,人人望风披靡,闻风色变。但炭疽杆菌只要丢失了他的质粒,便内功尽失,成为了一个普通而无害的人。

小李一刀松了一口气,喝了一口酒,又去看那侍者。他一见那侍者便不由得心中欢喜,小李一刀也觉得奇怪,自己这是怎么啦?也许是因为自己伤病太久,感情就脆弱了!他不由得叹了口气,再次定睛看那侍者,他看出了那侍者是一个红细胞,但身材却比一般的红细胞高大得多,而且他浑身上下有一股白细胞战士的味道。小李一刀略一思忖便明白了,这个红细胞是当过兵的。

那侍者见客人暂时无事,便立定,两脚微曲,两手上提,然左腿向前,左掌向前劈出,站在那里。小李一刀一看便知道这待者在练形意拳的三体式。小李一刀又看了看,暗道这三体式站得好!只见他顶头竖项,含胸拔背,沉肩坠肘,脚趾抓地。虽然年纪甚轻,却身形凝重,稳如泰山,颇有大家风范。小李一刀心中赞了一声,喝了一口酒,心里想自己喜欢这小子原来没错。

那侍者站了一会儿三体式,便两掌变拳,两脚催步,右拳左拳交替向前一步步打去。小李一刀知道这是形意拳的崩拳。小李一刀见这侍者拳势刚烈,劲道浑圆,这崩拳打得也不错。侍者见小李一刀望着自己,连忙跑过来笑着说:“先生要上面吗?”

小李一刀说:“你这形意拳是跟谁学的?”

侍者说:“跟铁教官学的。”

小李一刀说:“铁教官?”他知道此人,是白细胞军中的教官,是个了不起的高手。

侍者说:“啊,我忘告诉先生了,我原是个红细胞,那次被紧急征集入伍,集训时铁教官教的。”

小李一刀说:“一般红细胞都是教一路小红拳,怎么铁教官倒给你教起形意了!你叫什么名字?”

侍者说:“我原来叫小红,铁教官却没给我教小红拳,给我一个人教了一个三体式和一路崩拳。铁教官说我形意拳前辈大师站着就要站三体式,走路就要练崩拳。所以我不敢停下。”

小李一刀笑了:“所以你外出去买东西也是打着崩拳去的?”

侍者红着脸笑了:“刚才卖酒我没有,我是跑着去的!”

柜台上的老者突然说:“小草,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侍者挠着头说:“这个客人我觉得又像将军,又像博士!”

老者说:“啊,你这小子今天开窍啦?”老者走出柜台,对小李一刀拱拱手说:“先生虽身着市井时装,但举手投足自有气象,我这小子没有说错,先生定是白细胞大军中的一等人物!”

小李一刀也拱手还礼道:“老先生气郁眉间,且空书咄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老先生就是当年柏树寨的黑首领!我要恭喜老先生失去质粒,重做良民!”

黑老者被小李一刀说破了来历,便不隐瞒,说:“是啊,做了良民,也好啊!”

这时侍者却对小李一刀说:“黑大叔口里虽说好,但每天空书咄咄,心里定然不乐。”

黑老者惊讶地说:“啊小子,你也知道空书咄咄吗?”

侍者说:“您每日都朝空中划字,我看得多了,便知道是‘咄咄怪事’四字!”

黑老者说:“啊,你居然看出来了!但你知道‘咄咄怪事’的意思吗?”

侍者说:“东晋大臣殷浩北征失败,被废为庶民,每天在家里对空写字,时间长了便被人认了出来,写的就是‘咄咄怪事’四字。”

黑老者惊讶地差点跳了起来,说:“你怎么知道的?”

侍者说:“黑大叔忘了我是红细胞出身,在骨髓大学城红细胞学院读过书的。”

黑老者对小李一刀叹道:“这小子是我从柏树寨死人堆里捡出来的。他所在的红细胞死亡殆尽,白细胞军队又不要他,所以就一直跟着我,倒也有良心。此子平日混沌未开,天真烂漫。但有时候冒出的灵气却令人大跌眼镜!”

小李一刀望着侍者,突然明白自己喜欢他的原因,那就是这个名叫小红的人,心混沌未开从而完完整整。小李一刀知道红细胞没有细胞核,可以说没有心,所以这小红因为没有心,反而全身都是心,他的心便坦荡、踏实、浑浑全全。对一个缺了一角心的人来说,他是多么羡慕这样的心脏啊!小李一刀想到这里,不禁眼眶都湿润了。

这时沙授突然走了进来,他走到小李一刀跟前,俯耳低声说道:“单子将军的人来了,小李爷躲一下。”

小李一刀点点头,对黑老者说:“有没有藏身的地方?”

黑老者点点头,对侍者说:“你把博士领上阁楼去。”

侍者领着小李一刀上了二楼,二楼是住宿的地方。侍者领着小李一刀进入了值班室,这里是黑老者和侍者两人住的地方,里面有一个窄窄的楼梯通向阁楼。

小李一刀上了阁楼。这时他便听到了七八个人进了一楼大门。从脚步上能听出都是军中好手。小李一刀知道单子是白细胞军中名将,手下人自然不弱。

小李一刀听见一人问道:“见过这个人吗?”接着他听见侍者“啊”的一声,那人说:“你见过?”黑老者立即说道:“这小子见过穿黑衣的这个人!”那人说:“不管白衣黑衣,我们单大将军都要!”黑老者说:“穿白衣服的没见过。”那人说:“我们要搜一搜。”黑老者说:“啊,好的,搜吧。”然后便是分头行动的脚步声。

小李一刀听到有人上楼,便从阁楼小窗翻出,他关好窗子,来到了屋顶。

啊,海派市的繁华又扑面而来。霓虹闪烁,连天空都是五彩斑斓的。不远处的大街上人声鼎沸,那里是海派市夜生活的浪头。而在这小楼周围,低低小小门面的一家家酒吧咖啡屋里,烛光摇曳,传出阵阵钢琴声,提琴声,这里才是海派市夜生活的深处。

小李一刀突然想到,自己目前的处境正跟脚下陡峭的屋顶一样,进退维谷。东方飞刀正连夜赶来,以东方飞刀目前的势力,小李一刀相信几乎没有他办不到的事。但他的对手却是单子将军,这也是个天下皆知的人物。鹿死谁手,实尚未可知。最要命的是,小李一刀现在真不知道单子将军出手阻挠此事,不知是凶是吉。因为他已不能确定白教授的咒语对克隆究竟是哪一种命运!

这时小街上的咖啡屋里传来了吉它声,接着便有歌声轻轻传出。小李一刀听到这个歌手的歌声,歌歌蓦然涌上了他的心头。啊歌歌,傻丫头啊,你现在在哪儿?对了,她肯定在海派市,因为新小李一刀也在海派市。凭着她的执拗,凭着她的爱,凭着爱赋予给她的神奇的敏锐,她一定在海派市,傻丫头呀……

小李一刀又已模糊的双眼看见军警们从饭店门口走出,他便从小窗进入阁楼,这时他听见值班室里黑老者在问侍者:“小草,你为什么不告诉军警们他们要找的人就在这里?”侍者说:“我也不知道。”黑老者说:“你不怕他是个坏人吗?”侍者说:“他是个好人!我一看见他就心里喜欢!”

小李一刀心里一震,走下阁楼楼梯,问道:“你为什么喜欢我?”

侍者发现自己心中的话被小李一刀听去,脸红得像苹果一样,他挠着头说:“我也不知道。我见长胜将军时也是这般喜欢的!”

小李一刀心里又是一震:“你见过长胜将军?”

侍者说:“是啊,我见过两次呢!第一次长胜将军喝醉了,是我背着他到了脐谷的!”

黑老者笑道:“他岂止见过长胜将军,明天他还要当长胜将军呢!”

小李一刀惊奇地说:“是吗?”

黑老者说:“不知是那个宝贝给咱的艾黄二老板建议的,说这小子像长胜,化点装一点问题都没有!明天重阳节他就要代替长胜登台了!”

小李一刀仔细看了看侍者,他确实与长胜大哥很有几分相像呢!他盯着侍者说:“你真的喜欢我,也喜欢长胜将军?”

侍者点头说:“我真的喜欢你,和长胜将军。”

黑老者突然问道:“那么你喜欢不喜欢我呢?”

侍者挠着头说:“也喜欢,不过不如喜欢这位将军或博士这么紧!”

黑老者哈哈大笑,对小李一刀说:“你看这位傻小子,他说的倒是实话!”

小李一刀心中一阵感动。侍者“啊”了一声,转身朝楼下跑去,不一会,他端着小李一刀的苹果酒,两盘小菜,和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面上来了。

小李一刀捉起筷子吃面,吃了几口后,突然想起了什么,说:“你不是叫小红吗?怎么你黑大叔叫你小草?”

侍者说:“我黑大叔说我流离失所,没了身份,现隐居草野,就改名为小草。”

小李一刀沉吟道:“小红多好啊,为什么要改成小草呢?”

黑老者诧异地问道:“莫非这有什么忌讳吗?”

小李一刀笑了笑,说:“有一个叫何来的诗人曾写过一首诗,叫《小草和风儿的絮语》。后来有人说这首诗其实是一个古老的谶语,如果真有一对叫小草和风儿的人相遇,将一语成谶,两人要经历遍爱情的生死痛苦。”

黑老者说:“如果是命定,那也是逃不掉的。”

小李一刀叹息一声,然后继续吃面。这时黑老者突然对小草说:“小草你只知道长胜,你知道不知道小李一刀?”

小草说:“小李一刀?我不知道呀。”

小李一刀抬起了头,看着两人。

黑老者对小草继续说:“小李一刀也是天下有名的人物,你如果能拜他做大哥,你小子将一辈子受用不尽!”

小李一刀心中又是一震,接着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只见小草惊慌地说:“拜小李一刀做大哥?小李一刀?就是这位将军或博士?”说完,他倾金山,倒玉柱,扑嗵一声跪倒在地,喊道:“小李一刀大哥!”

就在这时,只听门口有人冷冷地说:“谁是你大哥?谁又是小李一刀?”随着话音,一个人已闪身而入。

只见这个人穿的也是黑色长胜服,长得更是与小李一刀一模一样。小李一刀看见他后,呼地站了起来,两人转着圈相互打量着,转完一圈后,饶是极富阅历的黑老者,也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两人隔着小几坐了下来,依然相互对视着。小李一刀看得出这个新小李一刀又长了,长得更劲健,更有力,眼神更锋利,嘴角戾气更深。啊,东方飞刀说得对,这个小李一刀是属于吃肉的,他居于生物链的顶端,所生才这般长势惊人。小李一刀现在才明白自己的另一面竟是这个样子,他厌恶憎恨这个人,但却无可奈何地要接纳这个人,就像你无可奈何地接纳自己患的病或是畸形的器官一样。

但新小李一刀看小李一刀的眼神却全然是鄙视,这种鄙视因自己的茁壮成长而越来越深,这种鄙视使小李一刀都有些自惭形秽。最后新小李一刀首先开口说话:“你还打算活多久?”他的声音与小李一刀一模一样,但语气却与他的话一样阴冷地寒人骨髓。

小李一刀没想到他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新小李一刀接着说:“再别给小李一刀丢人了,把咒语告诉我,我给你体体面面地送终吧。”

小李一刀依然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新小李一刀又说道:“咒语是什么?”

小李一刀这才说出话来:“你不知道吗?”他的声音因喉咙发紧而变得干涩。

新小李一刀说:“我要是知道,你还能活到今天?”

小李一刀这时心中突然一轻,他知道了新小李一刀也是有弱点的。他摇了摇头,拿过一只杯子,给新小李一刀倒了一杯酒,说:“咱们相逢也是不易,也喝杯酒吧。”说完他先端起了自己的酒杯,看着新小李一刀,这时他的目光已变得像一个母亲对自己的逆子那样的无奈的怜爱。

新小李一刀冷冷地鄙夷地看着小李一刀半晌,最后好像受不住那种怜爱似的也端起了酒杯,两人轻轻地碰了碰,举杯喝了起来。

小李一刀正仰脖喝着,突然新小李一刀的酒杯下落,而他的双手已鹰爪般抓向小李一刀的咽喉!

两人心意相通,小李一刀忙向后闪去,但新小李一刀却更加快捷,他的双手抓住了小李一刀的咽喉,厉声喝道:“咒语是什么?”

小李一刀咽喉被扼,陷入绝境。新小李一刀再次喝问道:“咒语呢?”他看见对方依然不屈,他戾气大作,双手直掐下去,要将小李一刀掐死当场。

这时小草一记崩拳朝新小李一刀的后心打来,新小李一刀头也不回,一记蹶子腿向后踢去,正中小草的胸口,小草在小李一刀无声的惊呼中被踢得向后翻飞起来,直翻了一个后空翻,但他落地时却是以三体式稳稳当当地落下,小李一刀又欣喜地无声地喊了一声,黑老者也嘿地喊了一声。

这小草刚一落地,便又是一记崩拳轰然朝新小李一刀打去。新小李一刀又是一记蹶子腿向后踢去,这一次小草被踢得向后空翻了三圈才落了地,但他落地时仍以三体式稳稳站住。

乘着小草这两记崩拳,小李一刀的双手反攻,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拚起了内力。

小李一刀看见小草又要朴上来,忙大声喊道:“兄弟不可!”他知道如果小草惹得新小李一刀动了杀心,以自己现在的功力是难以保护他的。

小草一愣,停住了手。小李一刀这样一喊,却又使自己处于下风。

现在小李一刀才知道了新小李一刀的功力的是怎样的进展神速,对方现在的功力是自己一直渴望却永远达不到的。小李一刀也明白了一个人的阴阳两面有着种何等的宿怨啊——这宿怨因为与生俱来,又一直在搏斗,这种搏斗是刻骨的,绝望的,因为它茫茫无尽,一直要等到生命结束才停止,所以它积蓄起的势能如此刻骨,如此绝望,如此茫茫无尽啊。小李一刀也知道,这种搏斗只有一种后果,就是同归于尽,只是先死和后死的区别。

就在两个小李一刀生死相搏之时,窗外飘来了一阵歌声,这歌声像纯银一样纯净,又像纯银被剪碎的伤口一样凄伤,歌声中充满了纯银般的渴望,这是情人呼唤情人,又像母亲呼唤儿子一样:

把芦苇还给我

我还你一村芦花般的大雪

小李一刀说道:“啊,歌歌……”在他充满死亡的心中涌出了一股柔情,他已抓住死亡的手松了点。而新小李一刀眉头一皱,他对这歌声似乎有种嫌恶和恐惧,因此他的死亡之手也松了点。歌声继续唱道:

把芦花还给我

我还你一村苇席般的月光

小李一刀心中的柔情越来越浓,他的手越来越松。而新小李一刀的眉头越皱越深,他的手也越来越松。

歌声越来越近:

把苇席还给我

我还你一座水一般的村庄

两人几乎都停止了发力,歌声越来越响,几乎就快要到窗下:

把水还给我

我还你一首阿娇唱的歌

新小李一刀似乎已难已忍受这歌声了,他突然双掌一收,再向小李一刀拍去,小李一刀连忙以双掌相迎。新小李一刀借着两人的掌力,向身后的窗户飘去,他跃出了窗户,沿小巷疾奔而去。而歌歌的歌声缓慢却又执拗地向那个方向追寻而去:

把阿娇还给我

我还你一路滴血的我

纯银般的歌声飘荡在小巷里,余音良久,才渐渐消失。这时小李一刀已泪水涔涔而下。

小草见小李一刀哭了,连忙上前问道:“大哥,你没事吧?”这时只见沙授像黑色的闪电一样跃入屋子,他问道:“两位小李爷,没事吧?”他平静的声音掩不住惶恐不安。

小李一刀先对沙授说:“我们没事,你下去吧。”等沙授退了下去,他才对小草说:“好兄弟,你救了大哥的一条性命!”他抹去泪水,拉住小草诊了诊脉,看了看他的胸口,发现他居然无事,不禁心中称奇。

黑老者对小李一刀说:“此子身体异常结实,是块好璞玉。只要能琢开心窍,便是个大器啊。”

小李一刀却低声叹道:“璞玉好,浑浑全全最好啊。”

黑老者问小草道:“我都分不清他们两人,你怎么认出的?”

小草说:“我也不知道,反正我知道哪个是我的真大哥,哪个是我的假大哥!”

黑老者却低声叹道:“傻小子啊,我看两个都是你的真大哥。”

他声音很小,小草没在意,但小李一刀心中却又是一震,他明白这个黑老者着实不凡。

这时大门外又传来了一阵喧哗,黑老者对小李一刀说:“还得请博士上去避一避,敝东家大驾光临了。”

小李一刀点点头,走上阁楼,这次他没出窗子,而是坐在暗处,看着下面。

值班室的门被“咣”地一声推开了,走进了一队皮球般滚圆的金葡菌来,他们的头儿名叫黄皮,他大马金刀地“嗵”地一声,一屁股坐在了黑老者的椅子上,然后说;“嘿,老黑头,准备得怎么样了?”他一边说,手里的鞭子一边兀自抽打着自己的长靴。

黑老者没有吭声,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看得黄皮不自在起来,他把翘起的腿放了下去,声音也放低了点,说:“黑先生,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艾黄二老板就要亲自来看了!”

黑先生依然没有吭声,他连眼皮都搭拉下来了。

黄皮又坐得端正了些,又放低了音调说:“黑老先生,咱都是黑道上走的人,守的是黑道上的规矩!黑伯爵大帅的时候,咱听他的;您主事的时候我听您的;现在艾黄二老板当家,咱当然要听他二位老人家的!您说是不是?”

黑老者这才点点头说:“这话才像个人话。”然后他叹口气说:“你们金葡菌中自从黄狼以后,就一蟹不如一蟹了!”

黄皮不悦地说:“看你这话说的……”话没说完,他突然一蹦子跳了起来,说:“二位老板来啦!”他带着人迅速地跑下楼,却迎接两位老板。

不一会,在黄皮和一大群高大强悍的保镖的护拥下,两位老板上了楼,进了黑老者的屋子。这两位老板,我们在长胜的故事里都曾见过,艾老板是一个艾滋病病毒,在柏树寨大会上被大黑傻子请来助拳,首次现身江湖;而黄老板则是当年黄狼黄大将军的兄弟和副官黄鼠狼,就是他协助大黑傻子策划了震惊王国的柏树寨反水黑伯爵大帅的那个事件。艾老板个头奇小,却双目如电。而黄老板则与一般的金葡菌大不相同,他眼睛阴沉,脖子很长,四面转动不定。两人进来后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黄皮对黑老者喝道:“嘿,黑老头,艾黄二位老板来了!”

黑老者双目微闭,似若罔闻。

黄皮又要大喊,艾老板对他挥挥手说:“no,no!黄,shut you——请你不要说话。”黄皮一愣,连忙点头说:“是,是!ok,ok!”小李一刀听得出这艾老板是美国口音,中国话还很不熟练。

黄老板说话了:“黑先生近日可好?”他的声音也是阴沉沉的。

黑老者叹了口气,开口吟道:

书咄咄,且休休

不知筋力衰多少

但觉新来懒上楼

艾老板转身问黄鼠狼说:“黑念的是什么?”

黄老板说:“poem。”

艾老板说:“我觉得你们中国人人人都是诗人。”

黄老板笑了笑,然后对黑老者说:“我听说你一直空书咄咄,现又口诵辛弃疾词,看来老先生是壮心不已哪!”

黑老者说:“哪还有什么壮心呀!你俩在背后捅了我一刀,抢走了我的质子,抢走了我的江山,我成了一个无用的糟老头子。不过这也好,我心里一下亮堂了,这是因为我丢失了质子,就像修禅人丢失了文字障武学障智力障,丢掉了包袱,从而顿悟一样。”

黄老板说:“原来是这样,恭喜黑先生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黑老者说:“成佛这事,你我这辈子都别想啦!我只是在等着。”

黄老板说:“你在等什么?”

黑老者说:“咱炭疽杆菌的寿命很长,比老龟的都长啊!咱等着咱的质子回来的那一天,——只要你们还让我活着。”

黄老板说:“您当然得活着,我们的基督山宝窟还落在您的身上呢!”

黑老者说:“那你还不如把我杀掉算了!你们也知道进过宝窟的人都死光了。这话传出去,江湖上不把我撕成碎块才算怪了呢!”

艾老板突然说:“长胜,有把宝刀,图在宝刀上,是不是黑?”

黑老者说:“长胜是有把宝刀,可宝刀现在哪儿,谁也说不清。有人说在大脑中枢的三峡里,你们找来看看?”

艾老板说:“黑,你是在讽刺?”因为大脑中枢里细菌病毒一般很难进去。他转身对黄老板说:“既然如此,那就说box——kunfu——擂台赛的事吧。”

黄老板说:“那么黑先生,你给我们训练的长胜呢?”

黑老者指着小草说:“这是你们找的长胜。”

艾黄二老板一起看着小草,看了半晌,艾黄二人互相点点头,黄老板说:“化化装,也能蒙混过关了。”然后对小草说:“把你的武艺演练一下吧。”

小草看了看黑老者,黑老者又在闭目养神了。周围的黄皮和众人一齐说道:“练呀,咱老板能看你练功,那是你的造化!还不快练!”

小草无奈,便身体立正,然后双膝微曲,两手上提,接着左脚向前,左掌向前劈出,右掌按在脐旁,打成一个三体式,巍然站立。

大家都看着,却只见小草站着三体式,一动不动。

艾老板问黄老板道:“这是什么?”

黄老板说:“桩功——美国话里没这个词。”

艾老板再问道:“有什么用?”

黄老板没有回答,只是对小草说:“往下练呀!”周围的人一齐喊道:“往下练呀!”

小草双掌变拳,双腿往前催步,右拳呼地一拳向前打出,接着左拳向前打出。他一步一步向前打去。打到墙跟前,他一个崩拳转身,又向回一拳拳打来。到了这边墙前,再转身向前打去。他一练起来就不知停歇,一拳拳打个不休不歇。

艾老板又问黄老板说:“这是什么意思?”

黄老板问小草道:“你怎么就打这一个动作?也不往下练!”

小草这才停下说:“铁教官就教了我一个三体式,一个崩拳。”

黄老板才明白这是个傻小子,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对黑老者说:“这怎么行?这能装长胜吗?你为什么不给他教教长胜的‘忙三下’呢?那‘忙三下’你是见过多次的!”

黑老者说:“我老汉现在这个样子,别说是‘忙三下’,就是‘缓三下’我也弄不来了!”

艾老板说:“这个,不行。就算了。中国人打拳,花架子多,没什么用的!有我们的泰林,就够了!啊,高寿也不错的,够了。长胜,用不着,出场了。没人能打过泰林的,他在我们美国也是拳王,金腰带!有他一个,就够了!”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的中国话,旁边听的人都甚感吃力,一等他说完,都连忙附和说:“够了,够了,有泰爷一人,就足够了!何况咱们还有高爷呢!”

黄老板沉吟说:“前几天的几个高手都走了,铁先生,木先生,蔡先生,还有柳先生,这几个货真价实的高手都走了,就剩下朱砂王了。这小子本来也没想着当人用,如果观众非要见长胜,还得这小子出来装装样子。这样吧,黑先生你还是带着他去吧,看情况再说。”说完,他又对艾老板低声说:“走时小李一刀过来说,他们的东方飞刀来了,要见见咱呢。”艾老板说:“东方飞刀?明白,明白,咱们快去吧,let’s go!”

两位老板在众人前呼后拥下,走了。

黑老者张开了眼睛,小草说:“他们嫌我的崩拳打得不好是吧?”

小李一刀又走下阁楼楼梯说:“你的崩拳打得很好!”

小草高兴地说:“大哥说我的崩拳打得好!大哥,我能不能装长胜将军?”

黑老者对小李一刀说:“这小子极其崇拜长胜,别人叫他妆长胜,他欢天喜地地就答应下来了。小子我告你,装长胜可不是闹着玩的,弄不好是要送掉性命的!”

小李一刀说:“你愿意装长胜将军吗?”

小草说:“我当然愿意啦!只是我配吗?”

小李一刀说:“你配的!因为我告诉你一个秘密,长胜是我的大哥,所以他也是你的大哥!”

小草喊道:“长胜也是我的大哥吗?”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黑老者说:“起先他们还想通过擂台赛引来长胜,没想到长胜已走了,他们倒也可以放心地大把捞钱了。只是,”黑老者叹息一声,“基督山宝窟的线索从此就断了!”

小李一刀望着黑老者说:“黑先生果然是雄心犹在。只怕将来重获质子那天,又是体内世界重起波澜之日!”

黑老者笑了:“博士应该知道,世界万物都是由阴阳两极组成,阴盛阳衰,阴消阳涨,哪有无风无浪之日?”

小李一刀说:“啊,说得对,多谢先生指教。再请问黑先生,他们这次擂台赛成功吗?”

黑老先生说:“可以说是相当不错,小子们倒也有些脑子。他们通过这次擂台赛重振旗鼓,招募流亡,筹集资金,可谓是一举数得。特别是在钱上,通过广告费、赞肋费、报名费、门票,特别是通过赔赌,赚了个满盆满钵。连单大将军也看出苗头不对,想出手干涉,但小子们把海派市全弄通了,单大将军也没办法了。据说单大将军近来性格大变,疾恶如仇,很是出人意料。”

小李一刀“噢”了一声,又问道:“那个叫泰林的拳手和这个艾老板,都是从美国来的吗?”

黑老者说:“是啊,他们都是从一次进口的血制品中输入的。你想制作血制品要经过多少道关口,化验、离心、分离、灭菌、消毒等等,可这两位老兄硬是活下来,生命力有多强啊?简直就是金刚不坏之身!这艾老板来到咱的王国不久,就来投奔我,我也收留了他,想把他作为一个秘密武器,没想到竟养虎成患!他以后必是这个人体王国的大敌!”

小李一刀一时无语,是啊,体内世界就是这样,永不会消停。默然半晌后他问道:“那个泰林的拳手,历害吗?”

黑老者说:“他自称是从美国拳王泰森体内来的,在泰森的人体王国里他就是拳王,不知是真是假,但他确实历害,据说在咱的王国里没有遇到过对手!”

小李一刀点点头,说:“你们的高寿也是个一流的高手。”

黑老者说:“是,他绝对是个一流高手。他和泰林两人相互忌惮,互不交手。这两人现在是艾黄二人的镇帮之宝。”

小李一刀又问道:“现在知道长胜去世的人还不多吧?”

黑老者说:“不多,只有少数人知道,否则这个擂台赛也就减色多了!就是听到了这个消息的人,也是半信半疑。你想当年长胜要死掉多少回呀,可他总是奇迹般活了下来,所以江湖上越传越神,传说长胜有九条命,不会死的!”

小草又问道:“长胜真的也是我的大哥吗?”

小李一刀点头说:“真的,就像我是你的大哥一样。你不但可以装长胜,还要装好,装像,使天下的妖魔鬼怪闻风丧胆,梦里也怕!”

小草说:“大哥,明天我一定要上台,你去看我吗?有你在,我的胆子就大多了!”

小李一刀说:“好兄弟,我一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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