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梅若冰巨大的身影面前,柳真卿就好像一只蝼蚁一般,梅若冰露出一丝狞笑,大殿中寒风如刀,随时都要向柳真卿刺去。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倏忽,‘叮’的一声声响,从巨塔之中缓缓传出。
本来,在这惊天动地的打斗中,这声声响真的微不足道,但这声音却又无法言明的魔力,直直传入每个人耳中,直入心底。
楚向天就看见,柳真卿已经盘腿坐下,神情潇洒,如痴如醉,伸出又长又细,细腻如玉的手指,或是轻轻一拨,或是轻轻一按,就在那面古琴上缓缓弹奏起来。
楚向天实在不明所以,心中着急:“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这功夫弹琴?真是不知轻重……”心中虽然着急,不想去听柳真卿弹奏的琴声,但这琴声真有神奇魔力,越是克制自己,越是想要向前走近,仔细聆听。
楚向天再向空中看去,见梅若冰两只巨大凶目之中现出迷茫之色,由暴戾慢慢转向和缓温柔,侧耳仔细聆听柳真卿的琴声。
力量渐渐放松,乾坤塔没了梅若冰的提拔,又缓缓降落下来。
整座大殿寂静无声,人人侧耳倾听,只有柳真卿动人的琴声,如泣如诉,美妙的传来……
这琴声似清泉脉脉,流淌进每人的心田;又似身入花海,无数花香扑鼻,沁人心脾;又似一位最爱的心上人,依偎在你的肩头,贴在你的耳边,耳鬓厮磨,对你温言软语。
楚向天心神俱醉,突然,眼前一花,身前突然浮现一阵轻烟,而在这烟云飘渺之中,伸出一纤纤素手,拨开烟雾,慢慢的,从中走出一清丽无双的少女。
那少女身处烟雾飘渺之中,白衣如雪,肌肤却似乎比轻烟还要白皙透明,樱唇淡红,眉清目秀,美丽绝伦,恍然若仙。
尤其是眼波如一泓秋水,似有悲天悯人的情感,又有说不尽的凄怨悲楚,让人不禁生出为其赴汤蹈火的想法。
楚向天心中一痛:“这不是我小时候救我的神仙姐姐吗?她怎么出现在这里?她为什么这么伤心?”
楚向天连奔两步,神仙姐姐的身影却突然消失不见,身后,却突然响起神仙姐姐空谷幽兰一般飘渺动听的声音:“向天……你累了么?累了就睡吧。”
楚向天回过身来,见到神仙姐姐绝世而立,轻烟围绕周围漂浮,疑惑问道:“神仙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向天找的你好苦,向天怎么会累,只是想跟您聊聊天。”
少女朱唇轻启,说道:“向天,你真的累了,累了就睡吧,一觉醒来,就好了……一切都会好的……”
楚向天突然感到一阵倦意袭来,真的便想睡觉,可好不容易见到神仙姐姐,怎能亵渎而眠,连忙强打精神,可是眼皮却好似泰山之重,渐渐合了上来。
楚向天在入睡前一刻,朦朦胧胧之中,突然看到烟雾和神仙姐姐全都消失不见,梅若冰倒在地上,沉沉入睡,冰魄玄龙盘旋在地,鼾声如雷。
柳真卿收起乾坤巨塔,抱着古琴,缓缓走了过来……
楚向天好梦正酣,不断传出呓语:“神仙姐姐……神仙姐姐……”突然,一阵夜风袭体,打了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密林之中,夜色如水,月光照下,一片树影绰绰。
楚向天揉揉脑袋,坐了起来,看见柳真卿坐在旁边,正捧着《万剑诀》看得入神,便问道:“柳前辈,我们这是在哪?你刚才有没有见到一位十分美丽的白衣姐姐?”
柳真卿哈哈大笑,回道:“傻小子,这才清醒?我们逃出‘星辰宫’了,这里是瑶光山。哪里有什么白衣姐姐?你是听了我的琴音,产生了幻觉,这才看到了自己最心爱的姑娘,是不是看到了我的女儿?哈哈哈!”
楚向天问道:“琴音?幻觉?”
柳真卿点了点头,回道:“没错,我的这曲《凤求凰》能让人产生幻觉,仿佛看到了自己心爱之人,然后在催人入眠。如若不然,我怎么制服梅若冰和冰魄玄龙,怎么从‘星辰宫’中逃出来的?”
楚向天想起临睡之前,梅若冰和冰魄玄龙确实已经入睡时,顿时恍然大悟,但也明白神仙姐姐并未真的出现,心中又一片怆然。
柳真卿又翻看起《万剑诀》来,满脸兴奋无比,喃喃自语道:“原来是这样,竟然还有这样一招?怪不得《万剑诀》乃是瀚星门绝艺,我若是完全修成,天下无敌!谁还拦的住我,到时候,我一定要将那对奸夫**千刀万剐!哈哈哈!”
楚向天始终惦记柳芸芷安慰,劝道:“柳前辈,我们还是赶紧去救柳姑娘吧,秘籍回头再看,也是不迟。”
柳真卿一遍看着《万剑诀》,漫不经心的回答道:“放屁!我只有尽快修成《万剑诀》,才能报得我的深仇,才能杀了那对奸夫***我已经等了十几年,我现在一天也等不下去!一刻也等不下去!我一定要尽快修成《万剑诀》!”
楚向天不知道柳真卿要杀什么‘奸夫****但见他连自己的女儿也要不顾,心中恼怒,抓起他的衣袖,呵斥道:“你怎么连你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不顾?你还配当爹爹么?”
柳真卿甩开楚向天手臂,振衣而起,喝骂道:“她根本不是我的女儿,她是那个奸夫**的女儿!”然后低头喃喃自语,十分痛苦:“她不是我的女儿,她不是我的女儿,她不是我的女儿……”
突然又抬头起头来,双目布满血丝,快速踱着圈子,几近疯狂,压抑了十几年的怨气终于爆发出来,咬牙切齿说道:“我年轻的时候在天庭任礼部左侍郎一职,何等的风流倜傥!何等的意气风发!现在这幅鬼样子,还不是那对奸夫**害得我!”
“那时候,还是孝睿天帝当政,他交给我的差事,我向来兢兢业业、不思一苟,自然深得孝睿天帝器重。”
“不过,在天庭一次宴席之上,我遇到了当时天庭中久负盛名的惊鸿仙子,我当时也是瞎了眼睛,只顾她长得漂亮,哪里看出她的蛇蝎心肠。可当时,我被鬼迷了心窍,茶不思,饭不想,很多差事也都懈怠了,可孝睿天帝不仅没有责怪我,看穿了我的心思后,还主动帮我说媒,就这样,我终于娶上了我当时魂牵梦萦的惊鸿仙子。”
“婚后,我对她极尽敬爱,千依百顺,我以为她也会同样敬爱我,可其实,她却……她却暗地里,一直和我最要好的朋友私通!呵呵,柳真卿,你真是瞎了你的狗眼,还将这奸夫当作好朋友!”
“直到最后一次,我出使妖族,路上让我正巧撞到了这对狗男女幽会,我自然怒火攻心,便悄悄跟上他们,要将这对狗男女绳之于法。”
“谁知,这正是狗男女早就下好了圈套,我悄悄跟上去后,遭受了他们伏击,他们好狠的心,两人同时下手,竟想将我杀害!我拼命施展禁术后,虽然逃了出来,但修为大损,甚至被天庭通缉,四处逃窜,这才变成了现在这幅落魄样子!”
柳真卿越说越气,简直要喷出火来:“你说,你说他们如此害我,我怎能不找他们报仇,怎能不找他们报仇?!”
楚向天没想到柳真卿遭受过如此大的悲剧,虽然细节不太明了,但也不便多问,一时语塞,最后还是说道:“可柳芸芷毕竟还是你的女儿?怎能见死不救?”
柳真卿说道:“我这顶绿帽子已经戴了好些年了,谁知道,这女儿是我的,还是那奸夫的?”
楚向天心中一惊,劝道:“或许,你不把她当做女儿,可她确确实实把你当她的亲生父亲!她一个弱女子,在瀚星门中隐藏身份,两次进入小宝界帮你找秘籍,你可知道,有多么凶险?这次,她被段一寒擒住,我本来想求瀚星门长老前去相救,可她非要我先把秘诀送给你!”
楚向天突然想起柳芸芷拜托自己时,所说的言语,顿时明白,说道:“或许……或许她当时就猜到你不会前来救她了!不然……不然她也不会说那些话!她让我转告那位老人‘是芷儿和妈妈对不起他,希望老人家快快乐乐,永远安康!不用在惦记芷儿了!’她一定猜到你不会去救她,所以才会这样说的。她必定一直把你当作她的父亲,也一直觉得自己和母亲亏欠于你,所以,才甘愿以身犯险,她这样做,等于用自己的性命换取《万剑诀》!用自己的性命偿还给你!”
楚向天突然想起自己和二叔的感情,虽然没有血脉至亲,但朝夕相处,患难与共,感情犹自胜过亲生父子,于是动情说道:“纵然她不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将她抚养成人,难道没有在她生病时,为她着急?难道没有在她小的时候,亲她抱她?难道没有在她害怕的时候,给她讲故事,哄她入睡?你们朝夕相处,患难与共,怎么可能没有一丝感情?人可以没有骨肉血缘,但怎么能无情无义?”
二叔在凡间极爱收集关于老虎的诗句,楚向天也背得其中几首,当下吟出一首:“虎为百兽尊,谁敢触其怒,唯有父子情,一步一回顾。”
柳真卿听到楚向天的言语,陷入沉思之中,口中喃喃自语:“芷儿小的时候,经常生病,我那时候可是焦急万分,日夜不停的照顾。”“芷儿那时候最喜欢我抱她,那时候的她,多么可爱。”“芷儿最怕打雷了,我每晚都要抱着她入睡,给她讲上很久的故事。”……
柳真卿陷入深深的回忆之中,时而露出笑容,时而眉头紧皱,时而满面戚容,又自言自语道:“芷儿本来是与世无争的性子,若不是为了我,怎会潜伏在瀚星门中,怎会亲身犯险,几次帮我盗取秘籍……”
“她这次失手被擒,不想着自己的安危,却想着一定要把秘籍给我送过来,她竟然如此不顾自己的安危……”
然后,又一遍一遍念起了楚向天吟诵的诗句:“虎为百兽尊,谁敢触其怒,唯有父子情,一步一回顾。”
突然,柳真卿双臂伸来,紧紧抓住楚向天的双臂,声音哽咽道:“你说她是不是我的亲生女儿?你说她是不是我的亲生女儿?”
柳真卿激动之下,力惯双臂,楚向天忍住疼痛,勉强笑道:“有没有血缘关系又有如何?她这么对你,直胜过千个、万个亲生骨肉!”
柳真卿突然放开楚向天,双臂张开,动情高哭:“没错,芷儿这样对我,简直比这世上所有的女儿加起来都要孝顺!我又何必念她是不是我亲生骨肉?她是不是我的亲生骨肉,又有何妨?”
柳真卿又纵声狂笑!“我原来还有一个亲人,她妈妈负了我又怎样?天下人负了我又怎样?我还有一个亲生女儿,我还有一个宝贝女儿!”
柳真卿笑了好大一阵,突然止声,携起楚向天手臂,带着他,快步如飞,向外奔去。
楚向天问道:“前辈,前辈,你这是要上哪去?”
柳真卿喝骂道:“你这混小子,刚才不是一个劲要嚷着去救我的女儿么?怎么现在又忘了?瑶光山上有御空禁制,只有本门弟子手执令牌,才能御剑飞行,我们只好下山之后,才能御剑赶去。”
柳真卿又回头骂道:“你这小子腿脚快些,若是我女儿受了一丁点委屈,我饶不了你!”
楚向天心中好笑,知道他心里有了女儿,再也不会冷冰冰了,也不禁为他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