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学?天下间的事有容易和困难的区分吗?容易的事如果不去做,它也变得困难了;困难的事若是去做了,它也变得容易了;天下间的修炼有难修与好修之分吗?好修的倘若不去修炼,它也变得困难了;难修的若去修炼,它也变得简单了。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
秦易深深明白这些道理,这些来自于自己敬爱的母亲的教诲,来自于这三年来日日夜夜的思念与悲痛,来自于他那与生俱来宁静沉默的性格。父亲留下的藏书颇多,即便不是通读三千道藏九千世界,阅尽盛世繁华歌舞升平;即便不能达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达人心境,不能达到先天下之忧后天下之乐的巍然胸怀。但至少,他学会了修身克己。
为了不再被别人凌贱侮辱,为了保护想要保护的人,为了寻找消失在茫茫人海杳无音讯的自己敬爱的母亲,天将降大任于斯,不断变强!变强!再苦也要顶!再累也不怕!若是想哭,那就哭,在风雨中大哭着前进;当有一天成功之时,不需要炽诚太阳的光辉热烈迎接,不需要春暖花开的大好心情,只需要默默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想着这一路走来的欢喜与悲歌,苦难与伤口,然后低下头,痛哭着把这些个伤口吃掉!吞掉!
修身克己!踏天喝地!翻山搅海!此生足矣!
人之为人,有躯体,有思想心神。躯体身具五谷而吃五谷,而思想心神呢?千百年来,这是一个无尽神秘浩瀚的领域。大陆无数高哲博闻的先知、无数通天彻地的大能都一直在苦苦探索人之思想与心神,是以合力创著玄之又玄众妙之门的道书《本葬阴符术》七篇流传世间,待此书创作完成后,合力创著的先知与大能竟相继微笑离世,可谓是朝闻道夕死矣,而此书亦从世间消失,人们后来也冠之以“鬼书”之称!
秦易盘坐在青纹巨鼎之中,左手手腕已是鲜血淋漓,这在旁人看来,无异于是一个疯子在自杀,秦易感受着手腕间鲜血缓慢流出的那种酸麻疼痛,要达至搬血境小圆满,首先就要了解血液的运转,在何种时间会加快减慢,在何种空间会沸腾冰息,甚至于在人的何种情绪下又会发生怎样的变化?这才是真正的了解自身,了解天道的运转,直到最后,可自由控制伤口处鲜血的流出,减缓伤势,以期达到增加生命时间增加自己想做的事甚至救命或被救。
时间飞逝,但是秦易却感觉仿佛正在与死神进行一场旷世拉锯大战,疲弱、虚累接踵而来,秦易死守住自己的心神,明镜清晰,以心神之力附之于躯体之五感而观察着血液的流止与静动,眼睛已然变得模糊,出现幻影,双耳也似乎听到了“轰鸣”之声,阵阵不清,呼吸缓慢变得沉重,气味不明,仿佛垂死之人的最后压抑,嘴唇干燥苍白,鲜舌清淡无感。
期间凯文似乎知道秦易大概能够撑到什么时候,他磨蹭着爬起身往巨鼎中探了一眼,发现秦易还在苦苦支撑感受着,略感惊讶,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能撑这么久,姑且就再等等吧,然后他又靠在巨鼎上吊儿郎当地叼着一根香草根,时不时回头看一眼修炼中的秦易。
“这活儿可不简单的啊!小时候那老头也想让我用这个方法来快速突破搬血境小圆满,可我死活不肯,想象一下那鲜血滴滴答答地流而不是快速流尽我就觉得起鸡皮疙瘩,这中间来自己心神的煎熬与锻炼时最有效的,等到心神锻炼强大,内视诸身,吞云吐雾,端的是行云流水,万法俱握般。”
如此又过了许久。
看见秦易依旧在巨鼎中苦苦撑着,凯文眉头微皱。
“时间早已经够了,再下去会死人的,秦易这小子这般苦撑着又是几何?“
“不行!必须要停下来了!不然真的出人命了!这臭小子真是急躁,修炼一事怎可以冒然乱来,难道不知道欲速则不达吗?必须停下了!“
秦易已经听不见凯文说什么了,依旧死死守住心神,不断感受着手腕血液的变化,只听到血液流动之声好像越来越大,似江海、似汪洋一般奔腾,心脏跳动声音也是越来越大,仿佛是一根乾坤巨棒不断敲打着天地。
正当凯文要以自己的手段将秦易强行阻止下来的时候,盘坐的秦易突然两眼一闭、双目一黑地倒在巨鼎中间。
凯文当即飞身进去把秦易抱了出来,此刻秦易由于流血过多身子极为虚弱地躺在凯文怀里,凯文望着现在的秦易眼中也是略过一丝不忍,这小子!
而后当即以偷天换地般的手法快速止住了秦易手腕中还在滴答滴答流的血液,右手手心缓缓抚过秦易手腕,只见伤口飞速的愈合,端的是叫人震撼异常。
其实凯文这一手不过是炼骨境大圆满就会的,炼骨一境颇为玄妙,大陆上也有一个丧心病狂剥夺人体各组织专门研究人体骨骼的邪恶组织,当然这个组织的目标都是一些在身体各个方面独具优势的天才。人身上有长骨、短骨、扁骨以及一些不规则的骨,譬如臂骨就是长骨,而手腕骨是短骨,胸骨与颅骨是扁骨,而最容易造成致命伤的不规则骨就是脊椎骨。
这些骨中最凝实充斥的成分便是红骨髓,此骨髓的最大作用便是具有造血的功能。
凯文便是因为达到炼骨境大圆满后可自由利用自身骨骼中所含的红骨髓造血,直接在秦易伤口处造了一道血之屏障,阻挡了秦易手腕潺潺流出的鲜血,端的是通天彻地,让人大为赞叹!
弄完一些必要的措施后,凯文把秦易放置一安静干燥之地,而后便用自己所狩猎来的一些妖兽做了一顿丰盛的饕餮巨餐。
秦易这次睡了极久,由于失血过多而导致的心神疲累确实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恢复过来的,等到了醒来的时候,天边已然挂着一轮皎洁明月,西边落霞与孤鹜齐飞,竟然已是傍晚时分了,山雀虫兽呜咽鸣叫,山间凉风飒飒,秦易裹了裹素身,缓缓爬了起来,发现不远处有一道清亮明媚的火光,火光上撑着一个妖兽烤食,鲜皮因烤炙而微皱,油脂炸爽,加之瓦洛兰特有的熏桂角粉,肉香四溢,蜃然物外。
那里有一人正笑盈盈地向秦易使劲招手,那是凯文。
看着凯文为自己所做的一切,秦易不由双目微湿,他发誓,一定不要辜负凯文对自己的期望,就像不能辜负那个于古森林永远离去的男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