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老人
“你是谁?”
洛尘的声音带着一丝警惕,漫漫深夜,这里地处荒凉,有人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
“小子,我把你从水里捞出来,你就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老人淡淡瞥了他一眼,继续往火堆中添加柴火。
“是你救了我?”洛尘讶然。
“从红尘水流下来的人我救不了,是你自己命大。”
洛尘望着老人,说道:“不管怎样,你都帮了我,我谢谢你!”
老人嗤声一笑,微微摇头。
“你现在谢我,还太早了。”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应该是上州边界,很少会有人踏足这么荒芜贫瘠的地方。”
洛尘不知道老人为什么会说出这么莫名其妙的话,但他隐约感觉到,这个老人身上透着一股阴冷的气息,让人心中难安。
“夜幕降临之时,天有异像,两道流光从天空划落,一道落在了北方,一道落在了这附近。我是追寻最近的这道流光才来到这里,若非如此,也不会遇到你。。。”
老人喟然长叹:“可惜我来到了附近,却毫无所获。”
他的脸上,掠过一抹遗憾,不过很快就被欣喜所取代。
老人手掌翻覆之间,一块碎片突然出现。
“这块奴印残片,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洛尘一惊,摸了摸腰间,脸色骤然冷了下去。
“你凭什么拿我的东西?”
“告诉我,你是不是姓洛?”
老人轻轻敲击着残片,一声声清脆的金属声响回荡在空寂的荒野中,久久不散。
“你到底想怎样?”洛尘站了起来,眼神逐渐凝重。
“我发现你身怀火灵脉,但这支长枪却刻着一个洛字,这支枪上面还残留洛家水纹功法的波动。”
洛尘惊讶地望向一脸平淡的老人,气息开始紊乱,心绪难平。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
洛家在修行界籍籍无名,怎么会有人记得。除非这个人别有用心。
“我是谁,即使我告诉你你也不认识。你只要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洛家的人。”
“洛家。。。”洛尘惨然一笑,笑的满是苦涩和悲伤,“问这些有什么用,你和他们一样,不过只是为了得到奴印残片而已,它已经在你手里,何必再多问?”
老人眉心一蹙,冷冷的说道:“洛家如何了?”
“没了。。。洛家没了!”
洛尘声嘶力竭地大喊,身子在夜风中轻轻颤抖,苍白的脸满是怨愤之色。
“哦,洛家没有利用价值,就这样被舍弃是意料之中的事。”老人颇感意外,“洛家被灭族,为什么你逃了出来?”
沉默良久,洛尘平复了情绪,望着老人,缓缓说道:“碎片你想要就拿去,放我离开吧?”
老人略感讶异,没想到这个少年此刻会冷静地不像个孩子。
他笑了笑,笑的毫无一丝情感。
“你不能走,我还有话问你。”
“好,你说,我知道的一定都告诉你!”
洛尘不想再和这个陌生的老人纠缠下去,老人的脸色看起来似乎越来越阴冷苍老,仿佛他身上的生气正在快速流逝。
不知为何,他总感觉随着老人气息的变化,内心的不祥之感也越来越浓郁。
“奴印残片,你知道谁手上还有这东西?”
洛尘微微摇头。
“那么掌灵珠在哪里,有没有被夺走?”老人缓缓开口。
洛尘疑惑不解,他在洛家十五年,从未听说什么封灵珠。
而且洛家一代不如一代,人丁不仅稀薄,家底更是一贫如洗,哪有什么值得外人惦记的东西,除了那块让他家破人亡的碎片。
“没有,你连听都未听说过?”老人陷入了沉思,眉心紧皱。
“我可以走了么?”洛尘见他无动于衷,转身便欲离开。
谁知他的身体突然一紧,一束突如其来的藤条将他牢牢束缚在原地。
“我有让你走你就走?”
老人的手,握着一条幽绿色的藤蔓,轻轻一抖,将毫无反抗之力的少年拉到了身前。
“你知不知道,在我们的头顶的并不是天,而是界,天界随便流传下来的东西都会让修行界的任何一人都收益无穷。我没有想到那两道流光其中之一会离我如此之近,好像近在咫尺。只是我没想到我第一个赶到了这里却仍然一无所获,我非常失望,以为这是宿命在愚弄我。。。”
“你到底想要什么?”洛尘喘着粗气,心头的不安愈来愈强烈。
老人微微摇头,洛尘这时才发现,这个怪异的老人的身体居然在以细微而可见的速度萎缩着,眼神的暗淡和萎靡却难以掩饰他内心的激动。
“直到我在泉水边遇到了你才明白,并不是宿命无常而是我命不该绝!你落红尘瀑而不死,必然是轮回宿命的眷顾。我将你捞出水,发现你怀抱冥猫,手握残片。当然这些还不足以挽救我的性命,最重要的是碎片上记载着一段移花接木的古法,虽然不全,但对于我而言,这就足够了!”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等你醒过来,因为我只想知道其他碎片和掌灵珠的下落!”
“你说什么!”洛尘总算明白为什么心头一直萦绕着不安,此刻居然应验了,“我和你无冤无仇,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为什么要杀我?”
“杀你,不,我怎么舍得杀你。”
老人阴冷而枯萎如木的脸浮起一个贪婪的笑:“你虽然是先天纯火天阳灵脉,但体内却有一股根深蒂固的阴戾之火,会影响修炼进度,而且还要时常面对毒火的爆发之苦。但这又如何,比起活下去,受点苦又能怎样?”
“况且,你和冥猫缔结了心灵枷锁,我更加没有理由放弃你的肉身!”
洛尘惊骇欲绝,他万万没想到红尘瀑没有夺走他的性命,却又陷入另一番生死两难的境地。
只见老人周身气势勃发,凛冽寒风骤然卷起。他的脸色仿佛回光返照般神采飞扬,眼神冰冷如霜。
他双臂抬起,蓦然化作了无数细长的藤蔓,争先恐后地涌向惊慌无措的少年。
幽光闪耀,藤蔓攀爬缠绕,眨眼就覆盖住了他的身体。
洛尘的眼里充满了绝望和不甘,好不容易捡回条命,偏偏又祸不单行。
当最后一条藤蔓夺走了他眼前唯一一缕光芒,洛尘的心再度陷入冰冷和绝望。
身体被裹得严严实实,让他无法喘息。但是他却清晰地感受到,心脏沉重而缓慢地挣扎跳跃,意图撑开那无边的黑暗和束缚。
藤蔓,仿佛将他和世界隔绝开来。
他无法感知外界的一切,亦无法挣扎分毫。
冰冷坚硬的藤蔓紧贴着他的身体,透过单薄的衣衫,传来深深的恐惧。
暗淡的夜色下,老人的身体仿佛化作了一株人形藤蔓,散发着幽幽光晕,无数细长的藤条在风中如波浪缓缓起伏摇荡。
长长的尖刺,缓缓扎进洛尘的身体,青蓝色的汁液注入,眨眼便渗透他的经脉,蚕食着他每一寸躯体,而少年毫无所觉,脑中一片空白。
老人放声狂笑,声音一洗多年的抑郁之气。
“一百年了,我青炎终于要摆脱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残躯,孩子,我真的很感谢你。在遇到你之前,我以为我会就此了结残生,你的出现就像宿命铺好的前程,安排好了一切!人生悲苦于斯,换来这样的际遇和转折,就是苦尽甘来的恩赐啊!”
“移魂接魄,现在就让我接手你所有的一切!孩子,命运眷顾了你,但你却没有命去拥有这一切,你的人生,就由我替你延续吧!”
老人的身体骤然如狂风乱舞般颤抖了起来,精神奕奕的脸色瞬间失去了光彩,幽绿色的蔓藤肢体也迅速黯淡了下去,犹如所有的水分被蒸发般枯萎凋零。
当他最后一丝生气完全消散,只见连接在两人之间的数十根藤条光华一闪,一道金色的流光闪电般掠过,消失在了少年的身体中。
老人的身体恢复了原貌,身上布满了褶皱和纵横交错的沟壑。没有了气力的支持,他干瘪的身体缓缓瘫倒在地。
洛尘脑中的意识海中,是一片五彩缤纷,星点璀璨的世界,静谧而祥和。
但就在一瞬间,一股并不属于这里的灰色意识蓦然闯入,犹如滔天巨浪般倾覆了这个世界。
本能的,洛尘的脑海中深层的意识被惊醒。他有些茫然,面对这股狼群一般的凶狠意识,不知所措。当这股灰色的意识如飓风席卷了整个世界,将所有的安详绞碎,他再也无法平静。
洛尘的意识缓缓凝聚成形,他望着满目苍夷,色彩斑斓的世界不再,混乱不堪的碎片游荡分离。
“你混蛋!”
他彷徨而愤怒地望着这个颠覆了意识世界的刽子手,模糊的身体似乎并不凝实,好像一阵风就能轻易将他吹散。
漫空的灰色风暴极速收敛成雾,化作一个身形高大的人影,没有任何的面目表情,只是单单一个依稀的轮廓。
“你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年纪轻轻居然能在意识海中将魂魄凝聚成形,没有凝魂化魄的境界,根本是难以办到的事情。传言只有先天意念强大的人才会无意识地在意识海中自行凝聚,你这小子修炼天赋居然如此稀有,若不是因为我急需使用你的身体,我更愿意收你为徒。”
“你少和我装模作样,你明明就是贪图我拥有的一切,说这些虚伪的话只会更加做作!”
少年怒喝,缓缓后退,与他拉开距离。
身前这个人所凝聚出来的身形比他要固实很多,而这个人如今悍然闯进自己的身体,必然是为了夺取这具身体最后的控制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