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就行了！”曾大方说道，“那俩我不知道，可古田是我的学生，我对他可是了解的，的确是棵非常好的苗子。我不客气地和你说吧，我带了这么多学生，古田是为数不多的我看好的学生之一，我甚至觉得，他的专业成就会高过你。要我选，我就直接选他，我这是内举不避亲。”
刘泰来听到这话，有些不自在地答道：“是啊，我也很看好这位小师弟的能力。”被导师当面说自己不如师弟，这总不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情。
曾大方一眼就看出他的不自在，毫不客气地对他说道：“你不要这么不自在，你们俩都是我的学生，有话我就直接讲了。其实你的资质也非常不错，不过不是在专业技术方面，而是在管理方面，所以你的专业成就不一定有多高，但是行政管理方面做得不错，因为你比较小心谨慎，从你对这件事情的处理方法上就可以看出来。但是我要告诉你，做管理的一定要有海纳百川的心态，对于不同的意见和不同的下属，都要能够包容；对于比自己出色的下属，也能够以平常心去对待，这样你才能做好。古田和你之间，不管是学术地位还是职务，他现在和你都是不能比的，所以你根本就没必要介怀！”
刘泰来自我解嘲似的笑着答道：“老师您多虑了，我这做师兄的，怎么会和自己的师弟过不去呢？我这也是想帮帮他嘛。”
“你能够这样想就好，我也是提醒你一下。”曾大方说道，“关于你说的那个名额，既然你也觉得古田不错，那还有什么问题呢？”
刘泰来苦笑着答道：“我也得考虑到那两个神秘人的感受啊！”
曾大方听了这话，用手指了指刘泰来，说道：“你啊，看来这两年主任把你当得小心了，太小心了，也圆滑了，完全没有了当初的那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了！”
刘泰来赔笑着答道：“老师一直教诲我们，做人要内方外圆。我是一科之长，有些表面的功夫也是不得不做的，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也是，做官不比做技术，考虑的东西确实是要多一些。”曾大方一边说一边点了点头，表示认可他的这个说法。
刘泰来接着说道：“其实我也是这样想，大家都是老师的弟子，能够帮一把那肯定要搭把手的，况且我也看好古田的发展前景。所以在开始的时候，我也给他争取到了这个报名的机会，当时的副主任是不同意的，是我力争才把他压了下来。这次公开投票选举，在我看来，对古田也是非常有利的，不过结果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所以事情才一直悬到现在。”
曾大方赞许地点了点头，虽然他很讨厌这种背地里搞关系的行为，但是对于自己弟子之间的默契，他却可以接受。这也许有点矛盾，却也是一个人不能够完全免俗的最好证明。他说道：“那照你这样说，就直接把你这票投给古田了？”
刘泰来笑了笑，说道：“是啊，我也这样想，不过我还要找理由说服其他人啊，我还要给那两个神秘人物一个交代才行啊！”
“交代？这有什么好交代的！既然人家给了你做决定的权力，那你就做吧，还要交代什么呢？”曾大方很不理解地问道。
“不是……”刘泰来苦笑了起来，想把这其中的缘由解释清楚，却不知道该如何措辞才比较好，这的确不是一件很好解释的事情。
“不是什么？”曾大方没有等他解释，就自顾自地说道，“你说的我都知道，不就是搞平衡吗？你有没有想过，顾礼和白三思两个人，你能选吗？你选了其中的任何一个，那就等于得罪了另一个人。所以你不能够选他们！”
刘泰来点了点头，说道：“是啊，问题就在这里了！”
“什么问题就在这里？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曾大方看到刘泰来还是一副死脑筋，有点生气地说道，“这不是问题，而恰恰是你解决问题的钥匙。既然这两个人都不能够选，那你还犹豫什么呢？只有古田最合适了。你把古田选了，剩下的两人都没有得到这次机会，也就没什么好吵的了。”
刘泰来听到这话，眼睛一亮，有点疑惑地问道：“我要是选了古田，剩下的两人·真的不会吵了吗？”他确实一直钻在自己的圈子里了，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
曾大方撇了撇嘴说道：“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知道，你还当主任呢！你有没有想过，顾礼和白三思他们两个为什么敢冲你，那是因为他们背后都有关系，要是没有这层关系，他们就和古田一样了。而他们背后的力量之间的关系你有没有仔细地分析过？要是其中的一方胜出，那另一方肯定就会觉得没面子！要是两方都得到一样的结果，那他们还会去计较对方吗？”
曾大方的这番解释，让刘泰来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关于顾礼和白三思两个人，他之前一直想着如何在挑选一个人的情况下去平衡另外一个人的利益，而没有考虑到把两人都撇到一边去！尽管他一直想着选古田，但却总是绕不出这个圈子，总在这里面打转，是曾大方的这番话一下子点醒了他。
“那您的意思是说，这其实根本就不是问题了？”刘泰来还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我都跟你说了，这根本不是问题，而恰恰是解决问题的关键所在，是你自己老往牛角里钻！”曾大方说道，“你要是把这个问题想明白了，那想要找个理由还不容易吗？既然洛杉矶医科大学在美国，那你就可以考考他们的英语水平啦，我知道古田在这方面不会输给他俩的，我知道他的口语能力。你要是想搞得逼真一点，那就找两个外国人来一个现场模拟面试！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是想不到，而是不去想！”
“谢谢老师，谢谢老师的指点。”刘泰来忙不迭地应声说道。这时候的刘泰来已经有点欣喜若狂了，就差手舞足蹈了。困扰了他一个月之久的难题终于得到了解决，换谁都会兴奋得不行，况且面前的这个是自己的导师，做学生的也没必要掩饰这种心情，他这次来的目的，本来就是想得到老头子的指点。
曾大方没理他，起身给自己续了一杯茶，然后喝了一口。
刘泰来过了一阵子才把这兴奋劲缓过来，这时候才想起应该问候一声曾大方，刚才由于心急，忘记了这个礼数，现在事情得到解决了，师生之间应该叙叙旧才对。因此他问道：“老师，这段时间一切都还好吧？”
曾大方揉了揉眼睛，叹了口气答道：“没什么好不好，还不和平时一样！我再过几年就要退休了，今天我还和院长说，我最多再带一批研究生，然后就不带了，我还想留点时间给自己。”
“啊，您要退了？”刘泰来听到这个消息显得有点惊讶。
曾大方点了点头，感慨道：“很快了，几年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所以说，以后的天下还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你们还大有可为啊！”
“这……”刘泰来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还没有思想准备来接受这个消息。
“人老了，总有退的这么一天。”曾大方好像看穿了刘泰来的心思，很豁达地说道，“改天你联系一下在省城的师兄弟，看哪天有空，一起来我这里坐坐，我让你们师母做一顿便饭，大家一起见个面，叙叙旧！”
刘泰来点了点头，说道：“好，这件事我会安排。”
曾大方接着说道：“要是没其他事，你早点回去吧，把你那投票的事情好好处理一下。反正我能说的也就那么多，至于具体怎么去应付，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不过古田这边你最好和他亲自谈谈，他还年轻，你这个做师兄的能给点帮助就帮点，他以后会记着你的。”
刘泰来再次点了点头，说道：“行，这件事我来处理，古田那边我会跟他交代的。”
他很庆幸自己在这个时候来拜访了昔日的恩师，更庆幸有这么一个难得的恩师。按说刘泰来自己也成年了，可在曾大方的面前，他却一直觉得自己很嫩。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一直觉得古田很嫩一样。嫩不是幼稚，而是说明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
离开曾大方家不久，刘泰来就收到了古田发来的信息，他看完之后，马上给古田回了一个电话，说道：“古田，你现在在哪里，方便来一下我的办公室吗？”
古田没有料到刘泰来马上就给他回复电话了，并且让他马上去他办公室，好像有很要紧的事情商量。古田看了看时间，差不多十点钟了，有点迟疑地说道：“现在？”
刘泰来坚决地说道：“对，现在！怎么，不方便吗？”
“哦，不是！”古田赶紧应道，“方便，我这就过去，差不多需要二十分钟的时间。”
刘泰来说道：“好，我等你。”
挂了电话，古田赶紧对方圆说道走了。”
：“刘泰来叫我马上去他办公室，我现在就要方圆也颇为意外地说道：“现在？都这么晚了？”
古田说道：“是的，现在！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我得马上过去！”说完掏出一百元钱递给方圆，说道等会儿帮我买单。”
，“你是再坐会儿，还是和我一起走？如果再坐会儿就方圆想了想，把杯中的“绿色蚱蜢”一饮而尽，然后说道：“买单吧，我跟你一起走。”
两人出了酒吧叫了辆出租车，准备先送古田去办公室，然后方圆回宿舍。到附属医院门口的时候，古田掏出二十元钱想付车费，被方圆一把抓住了。方圆说道：“你去吧，我来付。记住刚才我们说的话，你一定要力争刘泰来的这一票！你只有这一次机会，要是争取不下来，那你最终获胜的机会就非常渺茫了。所以一定要努力去说服刘泰来投你一票！”
古田点了点头，也没有坚持付车费，下了车就径直走向刘泰来的办公室。办公室的门关着，透过办公室的玻璃，古田看到刘泰来仰头靠在椅子上，两只眼睛望着天花板，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遂敲了敲门，然后自己推开走了进去，说道：“师兄，你找我？”
刘泰来一看到古田进来，招呼他在对面坐下来，正要说话，好像闻到了古田身上的酒精味，不由得微微地耸了耸鼻子，说道：“怎么，出去喝酒了？”
古田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很诚实地答道：“杯。”
是，刚刚和一个朋友在酒吧喝了一“哦。”刘泰来不置可否地答道，马上又换了个话题问道，“票，你有什么看法？”
对于今天的公开投古田想了想，非常直白地说道：“这个方法挺好的，不过结果我不满意，原以为我可以胜出。”
刘泰来眉毛一扬，再次“哦”了一声，然后盯着古田的眼睛说道：“你那么有自信？”
“也不是说自信吧，就是一种感觉，我感觉自己能行！”古田说道，不过马上就换了副懊恼的口气那样。”
，“可惜我这次的感觉出了点问题，结果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刘泰来微微地点了点头，停了一下，接着问道：“那你想不想得到这个最终的机会？”
“想！我做梦都想！”古田非常坚决地答道，并趁机向刘泰来表达了自己的愿我很珍惜这次机会，我非常希望能够得到师兄这宝贵的一票。这个结果出来之后，我想了很多，刚刚我在酒吧想这件事情也想了很久，我真的很怕失去这个机会。你是知道的，师兄，我是从农村出来的，没有任何背景，也没有任何事业基础。要不是老师和师兄的悉心照顾，我今天肯定混不到这样子。因此我一直想找一个机会，一个能够让自己出人头地的机会！只有出人头地了，我才能有机会报答师兄的关爱！对我来说，这次的出国机会就是我最大的机遇，错过了这个机会，也许我再也碰不到这样的良机了。我刚才还在想，明天一大早我就找师兄说情，希望师兄能够投我一票。刚好现在你找我，我就把我的想法说出来了。”
刘泰来“嗯”了一声，然后淡淡地问道会有什么感受？”
：“要是你最终没有获得这次机会呢，我没想过自己不能获得这次机会，我不敢想！”古田眼神里放射出两道炽热的光芒，直盯着刘泰来，“因此，我在这里求师兄能给我这个小师弟一个机会！”
刘泰来看到古田眼中闪烁的光芒，心里有一点震动。古田来消化内科这么长时间了，从来没有用这么炽热的表情和他说过话，哪怕是上次晋升的事情，他也是一副心若止水、随遇而安的样子。可是这次，他的眼神里不再是那种淡定的平静，而是一种非常渴望的炽烈。那种炽烈，是大草原上的狮子面对猎物时的渴望，是战场上那种舍我其谁的血性，还有隐隐约约的处于绝望边缘的心碎，这已经不是他自己可以主导的了。看着这种眼神，刘泰来突然想起了一个不恰当的比喻：现在的这个机会就好像是一个馒头，而古田、顾礼和白三思都是要饭的，这个馒头对于古田来说，那是救命的东西，因为他已经饿得前胸贴着后背了；而对于顾礼和白三思来说，这个馒头只是改善口味的一种方式而已。一个是雪中送炭，一个是锦上添花，完全不同的意义。
想到这里，刘泰来很平静地说道：“置之死地而后生，我欣赏你这种破釜沉舟的气概。你现在就回去吧，这两天准备一下，请个假回老家去开几个证明。”
“啊？！”古田听到这话，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就明白了刘泰来话中的意思，但还是有点不相信地问道，“师兄，你是说你把这一票投给我了？”
刘泰来微笑着点了点头，平静地说道“是的。”
古田瞪着眼睛看着他，还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又重复问了一遍：“师兄，你真的把这一票投给了我？”
刘泰来仍旧微笑着点了点头，平静地说道：“是的。”
“我……”古田原本惊讶的神情一下子就收敛了起来，但是马上就咧开嘴巴，笑容像一朵瞬间盛开的鲜花一样，鼻子、眼睛、眉毛全部挤在一块儿了，原本灼热的眼神此刻又闪现出晶莹的泪光。
不知道为什么，刘泰来看着古田这张因为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而兴奋得已经变形的脸，他感到非常满足。这一刻，在他的内心，就算抛开一切的因素不谈，单单是这张变形的笑脸，就足于让他把手中的一票投给古田了。那绝对是发自内心的笑，是一种担心了许久的愿望终于实现了的满足的笑容，是一种处于绝望边缘却忽然起死回生、豁然开朗的笑。
刘泰来任凭古田这么没形象地笑了好一阵子，才朝他摆了摆手，故作轻松地说道：“我晚上去过老师那里了，是他促使我下的这个决定！你要是有时间，就去感谢老头子吧。”
“好，好，我一定去，我这就去！还有师兄你，我们一起去，我请你们吃饭，我请你们喝酒，我……”古田这时候已经语无伦次了，乱七八糟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刘泰来本来还想和他说说接下来的安排，可是看到古田这副样子，他知道说不明白了，现在古田的思想是处于真空状态，什么话都听不进了，还不如让他放肆一下，等过两天再交代他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