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小野康夫向纪良方子报告，没有迫击炮轰炸的声音，只看到远处刺眼的强光时，纪良方子就知道了结果。幽幽的说道“帝国又失去七十四名勇士，但愿我们战术上的损失，能在战略上弥补回来。”
小野康夫迷茫的看着纪良方子，问道“大佐阁下是怎么确定，他们全部玉碎了?”纪良方子摇摇头，说道“不是确定，是预感，是黑山老妖的做事风格。传下话，注意警戒，一旦有人冲击商社，不要抵抗，除几个组长撤离外，其他人员需要为帝国献身。”
小野康夫惊讶的看着纪良方子，问道“大佐阁下您确定要这么做?”纪良方子惨淡一笑，说道“如果需要，我也可以为帝国献身。”小野康夫转身去传达纪良方子的命令。
当太阳升起时，纪良方子也没等来袭击者。坐着等死的日本人，已经有人睡着了。商社对面的楼房里，纪良方子站在窗边守了一夜，双眼布满血丝。这一夜纪良方子把所有关于黑山老妖的事，想了一遍。没有发现一件，是黑山老妖主动攻击的案例。这样的守候还有意义吗?纪良方子问着自己。
街道两边张贴着镇东警局扩招的告示，引来众人围观。几个买卖人盘算，叫自家子弟去穿狗皮，至少能有所照应。但又怕真动了枪火丢了性命，一时取舍不定。大多家境不宽裕的人，看到着装费二十大洋，都纷纷议论是在卖名额，要想回本就免不了盘剥平头百姓，这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太平了。
风卷云穿着抢来的粗布衣裤，棉帽遮挡半边脸，生怕露出脸上的刀疤。四处踩点寻找下手的目标。见众人围观也凑到近前，告示上的字虽认不全，但听这议论倒也明白了究竟。心想‘抢谁都是抢，不如等警局收到钱，把警局抢了，到省心。’
鸿钧老祖见风卷云回来，问道“咋样，寻摸好盘子了吗，啥时动手?”风卷云回道“大哥，咱们这回干票大的。”鸿钧老祖忙问道“咋说，是不是签到肥羊了?”
风卷云点点头，说道“镇东的条子在刮地皮，一百多狗皮，卖两三千大头，待条子把钱收齐，咱们就去取，您看咋样?”鸿钧老祖顾虑道“就咱俩，能行吗?”
风卷云笑道“回来的路上，俺都想好了。硬抢是有难度，咱们也使点谋略。”鸿钧老祖疑惑的，问道“老二啥谋略，说来听听?”
风卷云瞅着鸿钧老祖，说道“不入虎穴咋弄虎子，俺打算先花二十大头，把大哥您先弄进去做内应。”没等风卷云说完，鸿钧老祖就已经面沉似水了。没好气的说道“你不会，是打算玩内背吧?”
风卷云笑道“大哥，你想哪去了。主要是兄弟脸上有一道疤，太扎眼，不然俺就去做卧底了。”鸿钧老祖狡诈的，说道“兄弟，你瞅瞅俺这半拉耳朵。不是大哥不愿意去，实在是俺这一身江湖气太重，捂都捂不住。你说这要一进警局，俺先弄死几个，不全泡汤了。”
风卷云看出鸿钧老祖是不愿去了，说道“要不，这事咱们就先缓缓?”鸿钧老祖忙回道“别呀，事是好事，你说咱们抢谁，能一下弄到那么多大头?再说弄好了，还能给兄弟们报了仇。只要有你陪着我，咱俩一起去就成。”
风卷云无奈的笑笑，说道“就俺这张脸，他们敢收吗?”鸿钧老祖安慰道“这有啥，俺瞅着就挺好。条子认钱不认人，把大头往那一放，妥活。”风卷云犹豫的点点头，报不报仇到是次要，主要是害人塘这地，连他也不愿意呆了。
王龙自打纪良方子走后，给车行定了新规矩。每天开工前都要拜关公，这时正领着几个日本技工和魏辫子他们上香。
纪良正雄带着山口惠子从楼上下来，见店里的日本人被王龙使的团团转，心里十分窝火，但又不能发作。转身对报务组的说道“盯紧些，有什么情况及时报告方子大佐，帝国的产业马上都快成支那人的了。”说完离开车行，随车队回了淮南。
王龙知道纪良正雄走了，也没搭理。现在车行除了楼上的两个报务，已经没有日本特工了，这使王龙的压力减轻不少。
“陶学怎么没来?”王龙看着魏辫子问道。魏辫子四下看看，凑近王龙说道“要不是因为你，俺也不来了。”王龙不解的，问道“咋了，有谁欺负你们了?”魏辫子回道“别说欺负，光唾沫星子都快埋人了。你瞅瞅，哪家日本商行的伙计不挨揍。以前是日本东家打，现在是游行学生打，都把俺们当软柿子了。”
王龙笑笑，说道“只要咱自己不做亏心事，就别在乎旁人怎么样。”魏辫子紧张兮兮的，说道“能不在乎吗，北平都闹开锅了，各地学生们嚷着要抗日，抵制日货驱逐日本人，现在连俺们都被叫成二鬼子了，不会把俺们一起驱逐吧。连报上都登了，什么一二九运动。”
王龙叹了口气，问道“陶学就是因为这个不来了?”魏辫子摇摇头，说道“具体因为什么，俺也不知道。昨天俺去他家，芸妹子说都几天没回家了。你说，这工钱不少，活又不多。还有咱俩陪着，不为这为啥?”
王龙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拍拍魏辫子的肩，说道“好兄弟。”转念一想，在魏辫子耳边说道“以后再有人骂你，你就回来指使店里的日本人干活，把气都撒在他们身上。”魏辫子笑道“累死这些****的。”
说话间，店里一前一后走进两个人。前面是陶学，进店后直奔后面换工作服了，魏辫子忙跟了过去。后面进来的是易少东，没说话先把手帕掏出来。王龙迎上去，说道“这是哪阵风，把易少请来了?”
易少东绷着脸，说道“没风的事，有的都是气。王经理你说说，我这都来几趟了，那辆车还能不能鼓捣好?”王龙笑笑，问道“这又咋了?”易少东回道“又趴窝了，就窝在镇公所里。”
王龙忙陪着笑脸，说道“消消气，我这就去给您看看。”易少东一眼扫过四周，见没人留意。说道“快着点，我还有一堆事要办。”说罢一前一后出了车行。
魏辫子瞅着陶学在换工作服，慌乱的动作明显有些不对劲。于是开玩笑的，诈道“说吧，早交待早解脱。就别瘆这了?”陶学神色慌张的，说道“交待什么，我不就晚来两天，谁家能没有点事。”
魏辫子盯着陶学的眼，说道“你回家了吗?你媳妇知道你干嘛了吗?”陶学一愣，忙避开魏辫子。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没回家?”魏辫子装模作样的，说道“我知道的多了，现在就看你怎么交待了。”
魏辫子心想‘陶学多半是被游行的学生认出来，挨了一顿打，吓得不敢回家。’陶学以为魏辫子也和自己一样，二人相互看着对方。
最终陶学说道“你也是他们的人?”魏辫子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弄懵了，愣了一下没吱声，依然笑眯的看着陶学。
陶学说道“也好，我看以后谁再敢说，咱们是二鬼子。”魏辫子眼珠一转，故意套陶学的话，说道“打头里说，别想蒙混过关。”
陶学想了想，说道“还是过年的时候，去老丈人家。俺那媳妇有个妹子叫翟滟，在省城上师专，年前就回来了，见天的往外跑。老人们不放心，就叫俺和翟芸多看着点。你说现在的学生谁能看的住，尤其俺这情况，不被她们打就不错了。”
魏辫子憋着笑，说道“讲重点，别说那没用的。”陶学疑惑的看看魏辫子，说道“你真是和他们一伙的?”魏辫子故作神秘的四下看看，坐到陶学身边，说道“俺能问你，就说明俺什么都知道。你要不想说，我就不问了。”说完魏辫子白了陶学一眼，起身假装要走。
陶学一把抓住魏辫子，说道“别呀，我信，我信。其实也没啥，咱们都是中国人，搁谁都会这样做。”
魏辫子不知该如何接话，索性不说，直不楞登看着陶学。陶学以为魏辫子是叫自己赶紧说，连忙讲道“正月十二还是十三我记不清了，当时我上街买东西，老远就看到翟滟，我就悄悄跟在后面。一直到了河坝树林，见她还要往里走，我怕她不安全，就想追上去。刚撵过去就被几个人给围了，黑洞洞的枪口抵着我脑门，我都没来及出声，就被他们堵嘴蒙眼带走了。”
魏辫子震惊之余，随口问了句“后来那?”陶学心有余悸的回忆着，说道“后来我被关在一个小屋里，听他们那意思，有的说要杀我，有的说让我戴罪立功。再后来他们让我自己选，却不让我说话，早让我说话，我早就回家了。非让我考虑考虑，一关就是几天。直到今天早上才放我出来。”
魏辫子睁大了眼，问道“那他们让你做什么?”陶学一愣，说道“你不是知道吗?”魏辫子再也崩不住了，说道“俺要知道，咋说也找人救你了。”陶学无奈的哼了声，摇摇头，说道“我咋就相信你了。”
魏辫子咧嘴笑笑，说道“说都说了，不如就都讲了吧，指不定俺还能帮你搭把手。”
易少东的车停在镇公所院子里，王龙假模假样的看看发动机，捋捋线路，然后钻进驾驶室，跟着易少东也上了车。王龙问道“又有什么新情况了?”易少东掏出一张电报交给王龙，说道“一早收到的，淮北所有日本特工都出动了，看样子是要血拼小胡子矿。”
王龙快速看了一遍，然后把电报撕碎。说道“上峰为什么不派兵阻止，明知道日本人是偷袭，就是灭了他们也死无对证。”易少东向四周看看，说道“百十口子日本特工，要派多少部队过去。一个营还是一个团，现在成建制的部队都在黄河边上。”
王龙咬着牙，拍打着方向盘，说道“我们复兴社，可以直接参战呀。”易少东为难的，说道“老板的意思是，先坐山观虎斗，待两败俱伤再出手。”
王龙怒道“都什么时候了，还算计。要是日本人得手了，大摇大摆进了矿，咱们的人还真敢去围剿吗?”易少东一时无语，伸手拍拍王龙的肩，安慰道“没事得，天在矿上呆了那么久，真有什么不测，他们会有退路的。电报里不也说，日本商社如临大敌吗，看样子日本人也没占到什么便宜。”
王龙冷笑一声，说道“咱们袖手旁观，他们就已经占了便宜。”
陶学心想反正也说了，不如把魏辫子也拉进来做个帮手。心一横，说道“他们是共产党，说了，咱们商行是日本人在整个安徽的特务中心。这里有一个算一个，都脱不了关系。”魏辫子一听就急了，说道“扯蛋，俺就为混俩钱，咋还成汉奸特务了。还有那几个伙计，谁像汉奸特务?”
陶学无奈的摇摇头，说道“我也是这样和他们说的，人家就一句话。”“什么话?”魏辫子问道。陶学回道“怎么证明。”
魏辫子气呼呼的，说道“不能证明俺是好人，俺就一定是坏蛋吗?这不是逼人交投名状吗？”陶学说道“他们也没让我动手杀谁，就是多注意来往的人，有什么情况告诉他们一声。”魏辫子嘲笑道“耶个雄吧，就你还惦记这杀人。再说店里就算有什么情况，你又怎么能清楚。咱们还是告诉龙哥，让他拿主意。”
陶学一把抓住魏辫子，说道“不能说，我被放回来前，他们说龙哥可能是汉奸。你想，龙哥天天和纪良方子在一起，能不知道她们的事吗?”
魏辫子猛的站起身，嚷道“这个话别人说也就算了，你怎么能信。龙哥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他和纪良方子是怎么回事，你不知道?咱们怎么进的车行，你都忘了?奶滴各雄，亏你还说咱们是兄弟。”
陶学解释道“我又没说龙哥是汉奸，你急什么。是，我们知道龙哥的为人，但你敢保证先前消失的那些日本人不是特务，你敢保证龙哥没被骗。你又敢保证龙哥知道了不出乱子?”
魏辫子一下被问住了，他知道纪良方子不简单，土匪都听命于她。说这里是特务中心，到也不意外。缓了一下，问道“那你是什么意思?”陶学回道“龙哥什么都好，就是没有心计，如果他直接去问纪良方子，不是我们在把龙哥往火坑里推吗?咱们先观察着，没证据更好，如果真像翟滟她们说的，咱俩也好护着龙哥。”
魏辫子想了一下，说道“那也只有，先这样了。”
易少东见王龙平静了下来，说道“还有件事，要告诉你。”王龙问道“关于日本人的？”易少东摇摇头，回道“共产党”
王龙不耐烦的，说道“还能干点正事吗，放着救走雕毛灰的日本特工不问。几个学生喊几句口号，就成共产党了。”
易少东无奈的，说道“‘攘外必先安内’除了老头子，就数咱们老板最起劲。你说，我们能咋滴。还有，上次说的石世强露面了，本想把他摁了。跟了一段才发现，人还不少，我打算连锅给他端了。”
王龙叹了口气，说道“抓人不是办法，现在谁不恨日本人。共产党打着抗日的旗帜，跟他们的人一定少不了，还能都抓了。”易少东茫然的看着车外，回道“职责所在，咱们只负责抓人，至于以后，就是上面考虑的事了。”
王龙淡淡的说道“要是俺弟在蚌埠，他一定会搀和进来，因为抗日抓他，我他娘的真成汉奸了。”易少东拍拍王龙的肩，说道“那就考虑考虑，让天也加入复兴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