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机甲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近，它调整了一下身体平衡，唯一的那只手臂抬起，
罗德大叔看见那金属手臂的背面固定着一个圆筒，前端布满射击孔，仿佛噬人大口里密密麻麻的牙齿。
一道闪电划过，映亮他惊惧的半边脸，那是……烈焰犬？这机甲居然装备了烈焰犬机炮！
完蛋了！
罗德大叔只觉得头皮发麻，他用尽力气冲着走廊上的人大吼：“快跑！快趴下！”
但已经太晚了。
突突突突突突！
机炮的圆筒高速旋转，轰鸣声如死亡宣告，火舌不断从炮管旁边的消焰孔中生出，好似一朵朵美丽短暂的花。
世界瞬间换了模样。
林映雪发现怀抱里的梅拉不见了。
慌乱的人群阻碍了视线。危急关头，她大概本能地跑向出口的另一端，炮塔旁边自己父亲的位置。
太危险了！林映雪还没来得及发声喊她，就感觉周围的人像积木一样倒塌，化为碎片与红雾。就在她前方，一个年轻小伙子脑袋被打掉，脖子处只剩余一小截脊椎带着血和肉丝，他摇晃的身躯还不及倒下，又被数发子弹贯穿，巨大的动能将其打得飞起，拍在身后的舷甲上，血肉模糊，破碎不堪。
好像……掏出了棉絮的布娃娃！
动能弹的金属风暴在观礼走廊上尽情施虐，它们穿过柔软人体，击打在坚硬的合金舰身上，奏起一连串清脆的叮叮当当声。
鲜血碎骨溅了林映雪一头一脸，少女的眼睛圆睁着，瞳孔微缩，面色苍白如纸，来不及尖叫，就被后面一个男人撞上，对方身体的重量将她按倒在地上。然后大概是死了，再没有爬起来。
林映雪的脸贴着金属地板，上面的防滑纹硌得颧骨生疼，同时以另一个角度，仰视着死亡的降临。
一名中年妇女的右胳膊自肩部以下被子弹齐齐切断，鲜血喷溅而出，她似乎感觉不到痛苦，眼睛无神空洞，表情茫然。她身旁的小女孩却吓得哇哇大哭，林映雪只是眨了一下眼睛，下个瞬间，她就变成了一团炸开的血肉；一对年轻的夫妻紧紧拥抱着蜷缩在角落里，耳鬓厮磨，似乎在私语，很快血线从耳孔、嘴角、眼睛里淌下，他们已经死了。
飞溅的火花和流弹中，只有鲜血在恣意流淌，浸没了走廊甲板，浸没了林映雪贴在上面的半边脸。
人们甚至来不及发出尖叫，死亡在获得敬畏之前，就夺走了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这就是死亡吗？那浓郁的黏稠的血蔓延到她的脸的时候，林映雪突然觉得自己对世界了解的太少。
原来觉得那些冒险的男孩子们，只是去玩闹一般地耍帅，即使哥哥没有回来，也应该像英雄人物那样死去。
可能都不是这样的……世界残酷而真实，怎能带着致命的伤口，还露出无邪的笑容？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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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哪里？
陈岩的意识不再飘荡，终于停住。
他最后来到的是一个巨大的房间。光源来自正上方的天井，只照亮了自己周边十几米范围，再往远处都是黑暗。
青铜一般的地面并非平滑，仔细看，已经刻有繁复的不知名的符号。有的像飞鸟，有的似游鱼，更多的则是人。符号之间再用一条条线连接。相互纠缠的线，暗合着某种规则。
周围也并非安静，黑暗之中有人窃窃私语着。
“就是他吗？”
“没错，很完美的成品了。”
“可是，没有经过淬火和锻打，无法成为好钢呢。”
“所以接下来的一系列动作，才有意义啊。”
......
空气里弥漫着某种焚香的味道。
此刻，陈岩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展品，被不知名的人审视，评论，或者……交易。
这感觉让他很不舒服，但他现在只是一个虚弱的快要断线的灵魂，无法反抗，无法呐喊。当然也没人和他说话，没人问他的意见与感受.
很孤独。
忽然间陈岩看见了自己的双手，白皙，瘦弱，暗蓝的静脉格外突兀。他将这两只手举起来，然后抓住对侧的肩膀，拥抱了自己。
他感受到自己的肌肤，肌肤上的体温，肌肤下支撑的骨骼和流动的血液，再循着奔流的血液声，他找到了自己的心跳。
咚！咚！咚！
咚！咚！咚！
如此雄壮激昂的声音，感动得他想哭。
灰山号第二幅炮塔的射击舱内，陈岩慢慢睁开眼睛。
“怎么回事？我晕了过去，我刚才看到的是什么？罗薇？”
他看到胸口已经没有蓝光，身上的法线，手心的圆形团也都不见了，自己有变回了普通人的样子。
“嘀，能量不足，暂时停止事件的逻辑分析。”
等了几秒钟，他才听到那个人工智能的声音，而且这声音听起来病恹恹的，虚弱至极，哪有之前的傲娇调调？
突然间，陈岩感应到什么，迅速将视线移到炮塔外。
不！
血雾在夜色里扩散。走廊上站着的人像割过的麦子一样倒伏，濒死者在呻吟，幸存者的人惊魂未定，有人在抽泣，有人发出绝望的呐喊。场面极度混乱。隔着半透明的玻璃罩，黑发青年在炮塔里目睹了惨剧的发生，目眦欲裂。
他打开炮塔的门，一下子就僵住了。
罗德大叔就趴在脚下，强壮的身躯紧紧护着弱小的梅拉。梅拉被压在身下，紧蹙着眉头，嘴里发出微弱的呻吟。
大叔身上披着一件黑色雨衣，看起来没什么伤，陈岩抓住他肩膀，抱着希望想将他翻一个身，以免梅拉被继续承受他的体重。
但是他只翻过了他的上半身。
罗德大叔的腰部中了好几颗子弹，腰椎被直接打断，上下半身只剩下粘连的皮肉。
他死了！
陈岩只感觉全身的血液一下子冲到大脑了。
那个像父亲一样照顾他的罗德大叔，他死了！
好痛啊，感觉世界要裂开了！然后是眼睛、耳朵和嘴巴......
目光里满是红的，听到的是子弹尖啸后的耳鸣声，嘴巴里是自己咬出的鲜血腥味，还有反胃的酸苦味。
只有那双手，还是自己的。
在梅拉看见并发出尖叫之前，一把捂住她的眼睛。
“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