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齐声附和,一时反显得流熏的话太过天真幼稚。她势单力薄,如今这谢府上下几乎都是封家早就布置好的眼线爪牙,一时半会还需要些时候周旋。她更不想此刻戳穿此事,一招不慎便败了全局。果然此事另有蹊跷。流熏再看左右,不见了父亲。倒是四叔父在场吃得有几分醉意。
老夫人略带了几分倦意起身道:“都散去吧。天色已晚,”又对封氏道,“这鱼,本是赵王爷一片孝心,你去处置吧。”又看赏打发了赵王府派来送鱼的下人,就在女眷们伺候着下去歇息了。
如今老祖宗去歇息,祖父早已安歇,这可如何是好?
流熏满心焦虑,“老祖宗大病初愈,四叔父和四婶婶前些时才得了子嗣,这都是老祖宗平日虔心礼佛行善积德感动了佛祖赐福。老祖宗自当是放生,让这些鱼儿求生去吧。”
提到放生祈福,倒是正中老夫人下怀,老夫人不由点点头,沈孤桐也一时无语。
“就依了熏儿,放养在府外那太平湖里吧。你们姐妹若是喜欢,就留几尾在府里湖里养了观赏。”老夫人无心在此事纠缠,就吩咐谢妉儿说,“你去办吧。”
流熏这才长松一口气,这鱼入京的不只是这一车,更有九车鱼就在谢府门外,只待谢府大门一开,第二日谣言四起呢。
流熏欣喜的拍手道,“这下可好了。明儿就遣小厮们去京城里打鼓敲锣四下传颂,老祖宗放生积福,太平湖放生无数江南银鱼,百姓可以去观赏。那放生的鱼不得打捞的。”
她又对赵王府来的人说,“若是赵王姑爹日后再有鱼儿送来,一并送去太平湖放生。也替老祖宗谢过赵王姑爹了。”
流熏心想,这才是机关算尽太聪明,你们苦心积虑要算计谢家,想扶那什么六皇子谋权篡位,如今让你们血本无归。想这一路快马送鱼入京,所花的银子功夫反比那鱼儿贵上千百倍。
封氏脸上虽然拘着那团笑容,但那笑容渐渐的僵冷,窘态尴尬中不难掩饰眼底里对谢流熏的深深恨意。
众人正在说笑,忽然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管家谢安跑进来惊急的回禀,“老太太,太太,不好了,不好了,宫里出了大事儿了!大公子他,他在宫里被刺伤了!”
老夫人身子一晃,噗通坐回榻上,惊得颤抖了唇说不出话来。
流熏急中生智忙来给老祖母恰人中,又吩咐人给老夫人捶背,一面高声问谢安,“人云亦云的,消息可是靠准儿?”
谢安急出一头汗跺脚道,“老太爷和老爷都赶去宫里了,老奴这才来报信。千真万确的。听说这刺伤大公子的人,是当今太子殿下!”
“太子?”流熏大惊,太子文文弱弱,平日见人三分笑,小心谨慎,轻声漫语,怎么他会刺伤了哥哥?
“别急,你慢慢讲。”流熏追问道。
谢安焦急道,“到底是怎么个情形老奴也不知,就听宫里来报信的人说,今儿大公子头一日去军机处去当差,同沈姑爷一道在军机处。太子爷似偷偷的摸进了军机处,也不顾了前面戳着‘误入军机者死’的牌子,就进去寻个什么折子。偏偏大公子固执,据理力争不肯给他,太子爷急了眼,就拿把刀捅向了大公子。可巧沈姑爷进来,惊得大喊来人,御林军才赶来将太子爷拦下。大公子就倒在血泊中了。”
女眷们乱作一团,原本府里喜气盈门,怎么一夜间竟然突遭如此变故?
谢展颜急得大哭了问:“沈郎他如何了?他可是受伤?不!我要进宫去看他,我要进宫去!”谢展颜发疯般的哭闹,不顾人阻挡就要向外闯。被封氏急忙吩咐了婆子丫鬟们拦住了她。
流熏闻听哥哥被刺,更是焦急,但更令她不安的是太子,什么事儿能让他直闯军机冒天下之大不韪?
只是如今夜色已深,不得入宫,流熏心急如焚。景珏不在京城,她该如何能入宫去看望哥哥?
她的手摸到景珏留给她的那宝贝,入宫畅行无阻的金牌。只是如此一来,反是不妥,倒陷了珏表兄于不义。
谢安说,“老太爷离府前叮嘱府里不得乱,只需等他们接大公子回来。”
祖父同父亲一夜未归,流熏守着祖母也是一夜未合眼。到了清晨宫门才开启,沈孤桐就快马回府来,他一脸憔悴,疾步来到大堂,早已被众人围在当中,七嘴八舌的询问究竟。
沈孤桐面色苍白,神色里透出掩饰不住的惊恐,仿佛才从一场大难里脱身出来。
老夫人颤颤巍巍的问,“孤桐,快说呀,俊儿他,他如何了?”
沈孤桐镇定了神色躬身回禀道,“子骏师弟如今已是化险为夷,老祖宗但放宽心。太医为子骏止住了血,因是伤口不宜移动,皇上开恩特赐他住在宫中皇子所。”
“这是怎么话说的?这太子平日同子骏相交甚厚,若不是为了为太子排忧解难,子骏还不会请命去了河南赴险赈灾呀。”谢妉儿更是不解的追问。
沈孤桐摇摇头说,“太子被皇上下旨捆绑在昆和殿,还眼里直愣愣的喊打喊杀,太医猜,怕是失心疯又发作了。”
“失心疯?”众人大惊,前番太子被废,也曾是因中了妖蛊之术得了失心疯,这回又是怎么了?
沈孤桐为难道:“可孤桐见到太子时,他谈吐颇是清楚,不似神志不清,也不知如何同子骏起了冲突。听闻,是同河南赈灾的粮食有关,军机得了密报,查出那官仓的粮食是太子授意他的奶兄私吞了去变卖银两。恰是子骏当差就接了这棘手的差事,这么巧,太子见无人就闯进军机,逼子骏交出来。这么就起了争执。我本是交了差事要回府的,偏巧我那玉佩落在了军机处的炕上,这回去一取,恰见太子持刀发疯似的挥舞着刀奔出来,子骏师弟躺在血泊里。”沈孤桐提起那骇人听闻的事声音发颤。
“这太子被复立才没多少时候,怎么这就……哎!”众人叹息着。
流熏心头更是心乱如麻,怎么好端端的就横生枝节。她要去入宫见太后复明,太后却卧病。哥哥九死一生的不辱使命赈灾归来,天谴太子的鬼话不攻自破,这又忽然生出这桩官司来!流熏眉头紧锁,只盼望哥哥平安无恙。
老夫人起身说,“走,入宫去,老身要入宫去,去拜见太后,去看看我那孙儿!”
流熏眼前一亮,一边搀扶了祖母规劝,一边说,“老祖宗莫急,熏儿伺候祖母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