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词的本义
在古汉语的词汇中,词可以分为单义词和多义词。单义词的义项只有一个,例如,“伞”,一种可以张合的挡雨或遮太阳的用具;“胡笳”,我国古代北方民族使用的一种管乐器。多义词的义项有若干个。例如“思”:
①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论语·为政》)
②家贫则思良妻,国乱则思良相。
(《史记·魏世家》)
③仰清风以叹息,寄余思于悲弦。
(曹植《幽思赋》)
例①的“思”意为思考、想问题,例②的“思”意为思慕、想念,例③的“思”可释为悲感。这三个义项之间具有不同程度的联系,构成一个词义系统,其中义项①是本义,②③是引申义。
所谓本义,就是词的本来意义,即由记录这个词的汉字的字形结构上所反映出来的意义。多义词词义系统中其他意义都是由本义发展而来的。本义和引申义是一组相对的概念。没有本义,自然就没有引申义,本义是引申义产生的基础。
词的本义和原始义不是一个概念,二者不能画等号。原始义是指语言中的词产生之时的意义。汉语的历史悠久,而记录汉语的文字只有几千年的历史,在汉字产生以前,某个词的原始义究竟怎样,现在很难作出确切的考证。所以,我们所说的词的本义,通常是指有文献史料可以证明的词的最初意义。
汉字是表意文字,它的最初意义与其形体结构有密切的关系,特别是甲骨文、金文、小篆等古文字字体,字形的表意特征更为明显。我们现在推断本义,一般以东汉许慎讲解本义的《说文解字》为基础,参照甲骨文、金文,参证古代文献资料,予以综合考察。
兹列举几个汉字本义的例子:
“策”,本义是马鞭。《说文》:“策,马篓也。”贾谊《过秦论》:“振长策而御宇内。”现在“鞭策”一词中的“策”还保留这个意义。
“纲”,本义是提网的总绳。从字形看,“糸”是形符,“冈”是声符。网绳是用丝麻做的,所以从糸。《尚书·盘庚上》:“若网在纲,有条而不紊。”现在成语“纲举目张”(目,网眼)用的就是本义。
“更”,本义是改变、换。《说文》:“更,改也。从支,丙声。”“支”就是“扑”字,“又”即右手;以“支”作形旁的字常常表示与手有关的行为和动作,如“收、攻、牧、救、改”等。现代汉语中“更改、更换、变更”等词中仍保留原来的本义。
“构”,本义是架屋。“构”的形体是从木从荐。《说文》:“交积材也,象对交之形。”朱骏声释为“以木相架也”。“构”由架屋引申为泛指结交会合之意。
“及”,本义是追赶上。它是一个会意字,由“人”和“手”组成,像一只手把人抓住。《左传·章之战》:“故不能推车而及。”“及”表示被追上抓住的意思。
“集”,本义是鸟群停在树上。“集”本作“集”,《说文》:“集,群鸟在木上也,从雥木。”“集”是指鸟群,由三个隹(短尾巴的鸟)组成。《岳阳楼记》“沙鸥翔集,锦鳞游泳”用的就是本义。
“引”,本义为开弓。《说文》:“引,开弓也,从弓|。”“|”就是箭。朱骏声说:“矢括蘖弦,开之由渐而满日引。”意思是,把箭搭上弦,慢慢把弓向后拉开叫做“引”。“引而不发”用的正是本义。
“旨”,本义是味美、好吃。《说文》:“旨,美也。”甲骨文和金文“旨”上面的“匕”像匙形,下面是口,用匙把食物放入口中,表示味美。
“兵”,本义兵器。《说文》:“兵,械也。从升持斤。”甲骨文字形像双手持斤。《说文》:“斤,斫(砍)木斧也。”《郑伯克段于鄢》:“缮甲兵,具卒乘,将袭郑。”用的便是本义。
二、词的引申义
古汉语词汇中存在着大量的多义词。多义词最初也是单义的,只有一个本义。后来,因交际的需要,逐渐由该本义产生、发展出与之相关的意义。这种由本义派生出来的,且与本义有语义关联的意义,叫做词的引申义。
(一)词义引申的类型
根据引申义和本义语义联系的远近程度,可以把词义引申分为两类:一类是直接引申,一类为间接引申。
1.直接引申
直接引申是由本义直接派生出新义。这种引申产生出的意义与本义关联密切,所以又称之为近引申。如:
①绝:本义为断丝,《说文》:“绝,断丝也。”引申为其他事物的断绝。《荀子·修身》:“折骨绝筋,终身不可以相及。”
②朝:本义为早晨。如《烛之武退秦师》:“朝济而夕设版焉。”古代臣见君是在早晨,于是由早晨之义直接引申出朝见义。《左传·宣公二年》:“盛服将朝。”意思是(赵盾)穿戴整齐准备早晨朝见君主。
③向:本义是向北的窗户。《说文》:“向,北出牖也。”《诗经·豳风·七月》:“塞向瑾户。”(塞好朝北的窗子,用泥涂好柴门)由朝北的窗户这一意义直接引申为“朝着、对着”。
直接引申义是从本义直接推演、派生、引申出来的,一般来说,这类义项出现的时间比较早。由于临近本义,未经曲折变化,比较容易辨识,从字面上就能直接得知其确切的含义。 2.间接引申 问接引申是指由引申义再引申出新义。一个多义词,除了它的本义和直接引申义外,其余的多为间接引申义。由于问接引申所产生的意义是源于直接引申义的,它与本义的关系相对较疏远,故这种引申又称之为远引申,也称辗转引申。如:
①朝,本义是a“早晨”,直接引申义是b“朝见”,朝见需要具体的场所,所以由“朝见”又引申出c“朝廷”义。如《战国策·齐策》:“于是入朝见威王。”由于在朝廷主持朝政的君主总是要更替的,于是由“朝廷”义又引申出d‘‘朝代”义。如杜甫《蜀相》:“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两朝,指蜀先主刘备,后主刘禅)引申流程如下:
a本义一b直接引申义一c间接引申义一d间接引申义
②阳,本义是a“日光”,直接引申义是b“明亮”,如:《诗经·豳风·七月》:“载玄载黄,我朱孔阳,为公子裳。”由明亮义又引申为c“明里、表面上”,如《战国策·魏策》:“何不阳与齐而阴结于楚。”引申流程如下:
a本义一b直接引申义一c间接引申义
(二)词义引申的方式
词义引申都是以本义作为基础的,本义是词义引申的原点,它规定了词义引申的基本方向。在本义基础上引申的词义常常不止一个,如上述“朝”、“阳”的间接引申义都有几个。如果把某个词的引申义放在一起,按照引申的顺序加以排列,就可以发现不同的引申脉络。根据词义引申的运动路线,我们可以把词义引申的方式分为三种:链条式引申、辐射式引申、复合式引申。
1.链条式引申
以本义为起点,产生若干引申义,每个引申义都是其前一个意义的直接引申,相邻的两个引申义构成直接引申关系,这种向着同一方向递相派生的引申脉络,前后意义像链条一样环环相扣,称之为链条式引申或传递式引申,如:
“浓”,本义为露多。《说文》:“浓,露多也。从水,农声。”由露多引申为厚、密、多。南朝时梁代的简文帝《奉答南平王康赍朱樱诗》:“花茂蝶争飞,枝浓鸟相失。”再引申为感情深厚。如:南朝时宋代的鲍照《代陈思王京洛篇》:“古来共歇薄,君意岂独浓?”
引申的脉络为:
浓:露多一厚、密、多一感情深
(本义)(引申义) (引申义)
“亡”,本义是逃跑。《说文》:“亡,逃也。”引申为失去、遗失,《易·旅》:“射雉一矢亡。”又引申为消亡、灭亡。《苟子·天论》:“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引申脉络如下:
亡:逃跑一失去、遗失一消亡、死亡
(本义)(引申义) (引申义) 2.辐射式引申 从本义出发,同时向不同的方向伸展出新的引申义,像车轮上的辐条呈放射状,这种引申叫辐射式引申。如:
“目”,本义人眼,《说文》:“目,人眼。象形。”由此义同时引申出下列义项:
①看、注视。《左传·宣公十二年》:“目于眢井而拯之。”②以目表示愤怒。《国语·周语上》:“国人莫敢言,道路以目。”③以目示意,使眼色。《史记·高祖本纪》:“酒阑,吕公因目固留高祖。”④看待。唐自居易《不出门》:“不知天壤内,目我为何人。”⑤眼力、眼界。《孟子-告子上》:“不知子都之娇者,无目者也。”唐朝王之涣《登鹳雀楼》:“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引申方式如下: 3.复合式引申 词义引申是一种十分复杂的现象,上述链条式引申和辐射式引申只是词义引申的两种最基本的方式。在语言的实际运用中,某个词多个义项的生成,往往交错使用这两种基本方式。如:
“府”,《说文》:“府,文书藏也。从广,付声。”本义为库藏处所。《左传·僖公五年》:“藏之于盟府。”意思是将盟书收藏在府中。《孟子·有为神农之言者许行》:“今也,滕有仓廪府库,则是厉民而自养也,恶得贤?”“府”表收藏财物的地方。由本义引申为管理财货或文书的官,《周礼·天官·宰夫》:“五日府,掌管契以治藏。”由“官”义又引申为官府,汉郑玄:“百官所居日府。”《出师表》:“宫中府中,俱为一体。”是指丞相的官府。又引申为达官贵人的住宅,如相府、王府。《红楼梦》第二回:“街东是宁国府,街西是荣国府。”再引申为对别人住宅的敬称,如“尊府、府上”。由本义又引申为聚集之处,如乐府,学府。由官府一义又引申为行政区划的名称。《新唐书·地理志一》:“京兆府京兆郡,本雍州,开元元年为府。”
引申路线图示如下:
(6)聚集之处
(7)行政区划
府:(1)本义库藏处所一(2)管理财货或文书的官一(3)官府
(4)达官贵人的住宅 (5)对别人住宅的尊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