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府别苑——
笔直的大道,两旁郁郁葱葱的梧桐随风发出沙沙轻响。江妍爱真的记不得自己有多长时间没有来过这里了。
那时候还是她不及父亲腰高的个子,她只隐约记得,似乎父亲总喜欢将她高高举到肩膀上,梧桐叶片的影子斑驳地落在微笑着的母亲脸上。
“小爱——”
那个头发微微卷曲,小时候自己总因为他明明是个小男生却比她好看,而惹得她哭鼻子的男生,那样叫着她。
“江彦君——”
细嫩的声音,似乎离她已经渐渐遥远了。她别着头,有些痴痴地看着那被她所坐的劳斯莱斯甩在后面的梧桐树,旁边的黑衣保镖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因为面色苍白而显得些懦弱的大小姐。
梧桐树下的身影早已不在。她曾执拗地不肯叫他哥哥,却不想,从此再无叫他的可能。
“快到了——”一个黑衣人竟然打破了长得有些尴尬的沉默气氛,似乎是看到江妍爱苍白的脸微微咬着嘴唇的表情,以为她是因为晕车快要吐了。
这里远离市中心的喧嚣,却是市郊的别有的洞天。
江妍爱抬起头,看到前面的视窗已经隐约能够看到那仿欧式古堡的市郊别墅,围墙的四周隐隐爬上的爬山虎显露出这里主人的历史,这是一个家族的沉淀——
江氏家族。
江妍爱手蓦地握紧,她有些害怕这里,是的,这是真话。虽然这里是她的家,准确说,若是按照江家一贯的继承祖制,她——江妍爱,江家长男江以城仅剩的子女,她当仁不让地就是这里将来的主人。
可是,那个鬼——那个幽灵!江妍爱脸色简直不可以用煞白来形容了,简直是铁青,那个害死了哥哥的鬼——还在,这里!
加长劳斯莱斯,在笔直的大道上由远及近。
这江家很少开的正门铁栅嘎吱吱开启,现在的安保都是全电子智能化了,但是那老旧的滑道发出沉重的响声,就像是述说着这个江氏家族的历史。
江北一代一省几市的没有不知道江家的。江北市的市标性建筑,据说融资十个亿的堪比小迪拜帆船酒店的“江澜城”,就是江家实力的最好证明。
劳斯莱斯平稳地慢慢在正中停下,保镖小跑着下车为江妍爱拉开车门。
“谢——谢谢。”江妍爱有些不适应这样的生活了,她在国外虽然孤身一个人,却也自由自在地散漫惯了。但是很快她想起来,在这样的一个大家族里是事事讲规矩,处处加小心的地方。
家中管家、帮佣、司机整齐划一的鞠躬,将她差点吓得跳起来。但是那一行人起身的瞬间,恭敬的脸上却眼神木然,整齐划一而带着疏离。
果然,七年的时间,物似人非。
江妍爱咬着嘴唇,不知该怎么称呼,她柔柔的目光扫过阳光下众人的脸,分明却十分陌生。
她竟然一个人都叫不出来,秀眉微微一蹙。
“诶呦,这是谁啊——小爱,小爱回来啦!”
管家、帮佣分开两旁,一个女人从簇拥着由大门而出的一伙人中间疾走了几步,不由分说地就一把揽住了江妍爱的肩头,带着宠溺地说道,“诶啊,小爱长高了,这果然国外的水养人啊,这小脸儿是越发白净漂亮了。”
女人歪着头,一身剪裁合体的旗袍,和着不算很好的高跟鞋却是很好的衬托出她的身材。江妍爱微微扬头,逆着光她看不真切那中年女人的脸,只听到那上扬得有些尖锐的声音,和隐隐看到那画得细细的眉毛。
“小爱,都快不认得我了,你走的时候才多大啊。我是你二婶啊——”中年女人娇笑着,似花枝乱颤,江妍爱趁着她扭头的功夫不着意地退了半步,这才看清这中年女人略微发尖的下颌和侧脸。
二婶?
江妍爱确实认出来了,她隐隐记得小时候这位婶娘就是十分爱时髦的,却不想这过了六七年果然风韵不减当年。
“不要说谢谢,作为我们江家的长女,你可是将来这里的主人,哪有主人对下人说谢的。”
江妍爱感觉到二婶反手握住自己的手,轻轻在自己的手背上按了按,轻声地嘴角都没怎么动地笑盈盈说道,可是目光却是早已瞟向了其他的亲戚。
江妍爱微微一愣,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在提点自己么?
“快点啊,叫姐姐,小依——”说着二婶向着那边站立的亲戚众人中的一个招手。江妍爱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回来哪里需要劳动这么多人来接,毕竟大多还是自己的长辈呢。
“姐——姐姐——”一个略显羞涩的声音,一身额蛋黄的衣裙衬托得那张小脸更是精致可爱,江妍依?
江妍爱微微一愣。
真是女大十八变啊,小时候几个小孩子其实岁数差不到多少,有时也难免拌嘴吵架。那时候她隐约记得江妍依似乎有些干瘦,因此难免每次闹起来都显得有些眉眼锋利,一哭就哭很大声,哥哥那时很不喜欢她。
“诶呀,小爱啊,都这么大了,可算是回来了,三叔也想死你了!”
江妍爱微微牵动嘴角,她没想到当年离开江府时雷雨交加,她一个人哭着坐上了南行的车子,她也曾委屈一个人都没有来送她。甚至连她妈妈都是遥遥地在楼上,一个半遮着的窗子里看了她一眼。
“是,三叔——”江妍爱有些茫然地叫着人,目光却是从笑得过于热切的三叔脸上,又移向那个刚刚似乎推了三叔一把的妆容比较持重的女人脸上,那应该是三婶,她微笑点头。想要叫人,却又不由自主地扫向旁边——
小一点的应该是三叔的儿子,江彦博,岁数还小,那时候他们几个玩的时候,江焰博还穿开裆裤呢。
然后应该是姑姑,江以莲,她低眉垂目,并不算很和善。她不记得仔细了,姑父——和二叔没有看到,但是江妍爱此刻真正关心想要第一眼就看到的不是别人——
应该就是她的母亲梁欣惠了。
可是——
“小爱,你爷爷身体不好,没有能接你,你可不能怪你爷爷啊。”二婶笑盈盈地,半是解释,半是打趣儿似地说道,可是话一出口,大家的脸上明显地就是微微一动。
江妍爱却是根本没有留意这些,为什么二婶、小姑的都来了,却唯独没有看到她母亲?
“姐姐,你一路上都累了吧?”江妍依的年纪其实没有比她小上多少,但是以妹妹自居就独显得娇嫩可人,“行李重不重,让人搬上楼去吧。”
说着转身一扬手,只不过转身之间刚刚眼里的笑意就踪迹全无,看了那侍立在旁的保镖一眼。
黑衣保镖将江妍爱的行李提出,却是重重地放到地上。
“小心,那里面还有自制的生巧。”江妍爱想起来刚刚匆忙间,修女嬷嬷给她准备的生巧就随手放在了书包里。
听到她的话,转头的瞬间,那刚刚还揽着她肩头嘘寒问暖、小心提点的婶娘,一双媚眼中滑过一丝鄙夷的神色。
这就是,江家的长女嫡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