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天,阳光炙烈,烘烤着人间,除了不能走动的植物耷拉着叶子默默忍受,其他的但凡能动弹的,基本都早躲起来避暑去了。
正午时分,四面环山本就宁静的富贵村,此刻更显静默。
一户农院里,一树槐花纯洁如雪,幽香阵阵,随风飘送,沁人心脾!树上,知了在享受自己的独唱舞台,一曲接一曲地唱。树下阴凉处,一男子躺在摇椅中,一把蒲扇正盖在他肚皮上。这个人,头发斑白,双眼微阖,仔细一看就会发现他的嘴角还在上扬,似正沉浸于一个甜美的梦中。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这十里八村最德高望重的乡村医生——蓝老头!
“爷爷——”
随着一声稚嫩的脆喊,院外跑进一个小小的身影,头扎俩马尾辫,齐刘海,身穿一条蓝色碎花连衣裙,神色焦急,急匆匆夺门而入。这一声,惊呆了独唱的蝉,震落了几朵槐花,也惊醒了睡梦中的蓝老头。蓝老头眼睛半眯,看着这个圆圆的小脸,他有些微怒:
“蓝翎依,大中午的你也不能消停下啊?还能不能让人睡会啊?”
“爷爷,要生了!”
“不会又是村里头哪家猪牛羊要生了吧?前天你告诉我小李家要生了,结果呢,我去了才知道是他家羊生了!蓝翎依,你呀就是瞎操心,我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你爷爷我,只会看人,不会看牲畜!也看不了!”
“可是~”
“没有可是!猪牛羊要生了,只能找村东头老陈,快去吧!他最近比较闲!”
蓝老头一个翻身,准备继续刚才的美梦。但是,身边的小家伙可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更加使劲的推托着他,一边小声嘀咕道:
“爷爷,我刚才在外面玩,老远就看见对面坡上的虎子妈妈摔了一跤,再没起来。我记得月月的妈妈就是摔了一跤才生的月月妹妹嘛!爷爷,你说,虎子妈妈是不是也要生了啊?”
蓝老头一听,猛一睁眼,睡意全无,惊呼道:
“什么?摔了一跤!哎呦,8个月的身孕哪里禁得起摔啊!赶紧的,翎依,我们现在就去虎子家!”
说罢,赶紧准备好医疗箱,小翎依乖巧的拿来爷爷标志性的白大褂为他披上,便紧追爷爷脚步,奔向虎子家。
半路正遇往这边跑来找帮助的虎子爸爸,他行色匆匆。蓝老头简单了解了情况,眉头紧蹙,脚下的步伐更加快了。
一到虎子家,扑面一股浓浓血腥味,只见,虎子妈妈瘫倒在一片血泊中,神情痛苦,挣扎,身旁站着吓得六神无主的虎子。
蓝老头赶忙检查孕妇情况,扭头看向虎子爸爸,一脸严然,道:
“孩子胎位受损严重,必须立刻早产,不然,大人小孩都会有生命危险的!”
忽看到虎子的爸爸已经紧张的手足无措,便起身拍拍他肩膀,安抚道:“孩子,你现在必须冷静下来,你的太太和孩子需要你!所以请你要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好吗?我们一定可以成功的!”
“可是,我……能做什么呢?”
“你能做的有很多,而我现在非常需要你的帮忙。你,可以吗?”
“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做啊?”虎子的爸爸眼睛里开始闪过一抹坚定的光芒,神情逐渐冷静下来。
“好!你现在赶紧打盆热水,然后留下了帮我!”蓝老头又看向小翎依,多年来的默契,他未开口,翎依已经明了。
“爷爷,你安心救人,我和虎子在外面看着,我们不会打扰你,也不会让别人打扰的!”
小翎依拉着虎子守在外面,听着屋内传出歇斯底里的呐喊,俩个小家伙紧张的小手直冒汗,却又束手无策,只能眼巴巴盯着屋子,祈祷。
终于,煎熬的等待中,屋内一阵婴孩的啼哭声传出,那般宏亮,有力,就像在向所有人宣示自己的到来一样。俩个小家伙激动不已,紧紧拥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房门打开,蓝老头走出,白大褂不知何时已被染成鲜红,而他一脸疲惫,浑身大汗淋漓。看着激动中的俩个小家伙,蹲下来,轻轻拭去虎子眼角余泪,释然一笑。
“孩子,恭喜你!当哥哥了!”
“嘿嘿!不过,蓝爷爷,妈妈生的是弟弟还是妹妹呀?”
“哈哈~你进去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嘛。不过呢,要注意不要影响到他们的休息哦!”
“嗯!我会注意的,蓝爷爷,谢谢您!”
胖乎乎的虎子还害羞的在蓝老头脸上“啵”了一下,这才进屋。
小翎依本也好奇想进去看看,但看到爷爷身心疲惫,还是决定留下照顾爷爷。而在他们爷孙俩收拾好东西想离开时,刚才沉浸在又得一子喜悦中的虎子爸爸,缓过神来,拉着蓝老头的手,紧紧不放,感激涕零!
按照村里头习俗,一定要尽快通知十里八村乡亲们这个喜讯。别人都脱不开身,蓝翎依便自告奋勇。蓝老头只能无奈笑着,于是吩咐翎依,挨家挨户把这个喜讯告知乡亲们。末了,又叮嘱她不要贪玩,早点回家!
小翎依一阵风似的跑走,回头一瞬,看到的就是爷爷望向自己,那一脸温和慈爱的笑。
多年以后,无数个阴冷的夜里,翎依最怀念的依旧是这个画面!依旧是这个无限温柔又饱含满满关爱的笑!如果时间可以重来,翎依一定要换回更多陪伴爷爷的片刻,即使付出一切!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彼时的小翎依这一抹蓝色的身影正顶着炎炎烈日,穿梭在十里八村,挨家挨户的奔走相告着。她觉得,只有亲自告诉每一个人才算有诚意,所以,同样的话,她重复着,不厌其烦!也不知道已经故意惊搅了多少个午休的美梦!
终于,终于又翻过一个山头,把最远的一户村民也告知了。
许是做了好事后成就感的舒适,许是大中午浓浓的倦意,小翎依就近找了处阴凉地儿,坐着坐着,不知不觉便进入梦乡。
也不知睡了有多久,直到感觉周遭变冷,脸上还有凉凉的湿意,小翎依迷迷糊糊中,开始察看四周,陡然发现,不知何时乌云已经蔽日,一片灰蒙,似要下大雨的前奏啊!
小翎依撒开腿,赶紧往村跑。一路上,雨点越下越大,她的衣服已经淋透,步伐也只能越来越快。
跑得太快,一个拐弯,小翎依便跌倒了,感觉好像什么东西拌了一下,扭头一看,也没有看清楚,只觉得好像是件黑衣服,估计是哪家村民衣服被风刮到这里的吧,不管了,还是赶紧回家要紧!
可是,没走几步,从小被爷爷教导要知恩图报,服务村民的想法这个时候站了出来,成了主导,占据心灵,驱使着她的身体回去捡衣服。
走近那件“黑衣服”,小翎依“啊”的大叫一声,吓得倒退几步。
原来,那根本不是什么“黑衣服”,而是,而是,一个人!
居然还是位少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