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犯人往往罪不至死,而政府又不想浪费储粮时,便会将这些犯人流放到漠地,这些人便是所谓的浪人。
三国流放浪人是有严密和统一的规定的,他们层层上报,然后将要流放的人集中起来,再在规定的时间和地点,由天军分批押送到漠地丢弃。
像垃圾一样扔在那里,任其自生自灭。
大部分浪人都会因为难以适应而死亡。少数留下来的人,他们各自组织起来形成浪人群,比较著名的便是浪人岭上的千夫浪人群,他们占领了漠地与人域交界处的一座山头,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当浪人群发展成万人以上规模的时候,便会被冠以另一个名字,乱军。
由于五年前风帝国政变的蝴蝶效应,三国之间牵起了不少政治风波,而最为甚者非武哲汗国莫属。风武两国世代交好,在风帝国出现政变时,武哲汗国震动最大,这个游牧部落历来尊崇风氏王室正统,穆提里掌权后,两国的关系一落千丈,武哲内部有说出兵清君侧的,有说静观其变的,更有说要向穆提里示好的。最后亲穆提里那一派全被流放了,有二千余人。
这群人被告知不准再以武哲人自居,并永世不能踏足三国。他们有些是战将,有些是文官,而大部分都是家眷和普通的犯人。毫无疑问的是,由于连带关系,命运这条绳子将他们捆在了一起。
自被流放那天起,武哲汗国浪人便抵受着沿路的压迫,被先到的浪人驱逐到漠地深处,一路上颠沛流离苦不堪言。
漠地上别说是食物,连个理想的栖身之所都难找。尽管他们努力地维持生计,但恶劣的生存环境使得他们的人数锐减。第二周时,累计已经死掉了500多人。
武哲浪人将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生存上,浑然不觉有一行人正悄悄跟随在后面。在他们被流放到这里之前,正流带着穆尔木一行人潜伏在这里已经一周有余了。
“哥哥,我们都到了两周了,这样一直跟着是什么意思?”穆尔木终于不耐烦道。
“弟弟别急,我们要收降他们可不是三言两语便能搞定的,得先让他们经历绝望,我们的出现才会是他们的希望,那时说话就容易多了,所以我们要耐心一点。”
“可我们带的干粮只够一周食用了,再这样下去,下面的人可要反了。”
“嗯,你说得也在理。”正流若有所思道:“你跟他们说只要再等三天,三天内我要武哲汗国的浪人死心塌跟我们走。”
武浪群里临时任命的千夫长是一位名叫莫能的七旬老人,连带儿子在内家中三代为将,莫能曾领军千人,有不错的领兵能力,可惜在这里并无用武之地,手下千名浪人迫在眉睫需要解决的问题是粮食。
莫能作了个决定,就是遣散六百来个鸡鸣狗盗之辈以维持割据的生活。
那天晚上会场的火洒红了黑夜,有光的地方全塞满了人。莫能和五个护卫站在前方一块大石上,浪人们带着好奇相互议论着。
“千夫长,人数差不多了。”一个衣衫不整的护卫跑上前来。
“好,可以开始了,下去吧。”莫能有气无力应道。
他咳嗽了两声,执了把火把往前踱了两步,好让下面的人能看得见自己。
莫能把手放到嘴旁卯足了劲喝道:“各位兄弟,请大家静一静,我有话要说。”
这句话的回音不断在漠地上重复着,浪人们像是等待着宣判,一下子静了下来。
“今天,我聚集大家来是要宣布一个万难的决定。在下不才,身为千夫长却无所建树,眼看着跟随我的人一个接一个死掉却无能为力,好不心痛啊。看来我们的千夫群已无力再维持下去了。”
这句话一说出来,会场上顿即一阵哗然。
“大家静一静,静一静。”莫能接着说道:“我并无恶意,我知道大家同甘共苦的这些日子不容易,但是我们的粮食实在没办法持续供给,敬请你们谅解!”
“那我们之前打猎得来的储粮怎么分配!?”一名犯人出身的浪人喝道。
这个是要点,话声一出,浪人群如是炸了锅的蚂蚁,一下子涌了到莫能站的岩石下大喝:“对,我们的粮食怎么分配!?你倒是说啊!”
护卫赶紧迎上来用木棍捅下想冲上来的人。
“别,都给我退下!”莫能摆手叫道:“兄弟们,听我说,听我说。”
“粮食就算按人头派发,每人连一顿饭都分不上,大家要忍让点,我打算把粮食分给老弱妇孺,这样如何?”
“放你妈的屁!你哪里是什么千夫长?不正正就是个老鬼吗?!你倒想得美,我们辛辛苦苦到外面跟野兽搏斗,现在连根毛都分不到,你们平日无事就坐在那里指点我们,如今倒要分给你等!?”方才起哄那位浪人大嚷道:“兄弟们,豁出去了,我们把这个老家伙扔下来,再把粮食分掉。”
局面一下子失去了控制,莫能倒想不到这些犯人出身的浪人会这么激动,自个儿倒是失去了主意。
毕竟跟随他的浪人大部分都是贵族,老弱妇孺又占了一部分,能战斗的也就三百多号人,帮不了什么大忙。此时此刻莫能只是个末路将军而已,哪怕是一人踩一脚也得把他蹋到地里去,干掉他只如削水果般轻易。
眼看浪人们冲了上来,护卫也招架不住,莫能的老命休矣。
佟!一块石头狠狠击在刚爬上岩石的浪人,砸得他四脚朝天倒了下去。
“大胆!谁敢动我父亲!?”
一个十九岁的少年领着五十多个亲信冲了上来,这少年个子不高,身材均匀,肤色黝黑,长得一副公子哥儿的模样。他的名字叫莫宇,是莫能的儿子,曾在武哲汗国内任过连军领的军职,统领过百人。
“你们好大的狗胆!我爹爹好歹也做过带兵千人的团军领,你们这些小偷小摸的狗贼竟敢在此造次!当初我爹爹也没说过要照顾你们,是你们死皮赖脸地跟着,如今要你们走还不是正常得很?!”
“飞扬跋扈的莫宇小儿!我们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你以为还在武哲汗国当着官呢?!”起哄的浪人大嚷道:“兄弟们上!往死里打!完了再把粮食分了!”
浪人们群情汹涌一哄而上,拳来脚往像流氓一样厮打着,局势一发不可收拾。
此时正流等人正伏在百步外看着这场闹剧。
穆尔木倒是看不下去了,歪了歪头道:“哥,再不上去,这两父子可要给人揍死了。”
“嗯,现在。”正流微微一笑站了起来:“弟兄们记着,不到万不得已不得下杀手,走!”
猎人山来的浪人装备比较上乘,加上势头很猛,三两下便把扭打的人像鸡蛋般撞散掉,来这一着可是出乎大家的意料,场面一下子静了下来。
“你们是谁?”起哄浪人问道。
正流从人群里行了出来,露出有神的双目道:“我们是给你们带来希望的人。”
“哈!又一个放屁的!兄弟们,给我杀了这个小丑!”
靠边的三个浪人往正流快步冲了过来,正流脚步稍收,一个扭身放出一记后侧踹,正击在冲在前头的浪人腹部。那浪人似是被后面强拉的橡筋硬生生扯了回去般,把后面的两个浪人撞飞了两米远。
闹事的人被这气势吓得散了开来,所有人都愕住了。
那起哄的浪人却是不怕死的货,硬是抓起一块尖石冲了过去。
正流退步闪躲伸手抓住他的长发,一个大甩手把他撇在地上。
“刚才我看了,你就是起哄那个,别再来了,否则我不客气了。”
这家伙听了却更是恼羞成怒,暴怒大喝道:“你算老几!?”
说时正想把手中的石块向正流砸去,正流却如一阵风般来到他的跟前,右手捏住他的脖子,左手一推,咔嚓,那浪人的脖子清脆一响,头颅像失掉了篱笆的蔷薇噗通撞地,嗑出了一摊血。
“这会要信可迟了。”正流转过身来道:“闹事的人已经死掉了,请大家不要乱,听我说几句。”
这群乌合之众看正流他们手持兵器,自知来者不善,哪里还敢动,个个像没事儿发生似地乖乖等训话。
“你救了我父子二人。”此时莫宇从地上爬起来拍打着身上的烟尘道:“你叫啥名字?我要跟你结拜为兄弟!”
“哈哈!哪里有你这样讨兄弟做的!”一旁的穆尔木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笑个什么东西!我莫宇就这样!喜欢和谁做兄弟就和谁做兄弟,还要你同意不成?”
正流正想说点什么,莫能却先开了口:“谢谢你们平息了我们的内讧,请问你是什么人?”
“我哥不是说了吗,给你们带希望来了。”
“请公子别开玩笑。”
“我们来自风帝国边端的浪人岭。而我弟弟说的也并不是开玩笑。”
说完话,正流从灰色长袍里掏出一堆东西。所有人都伸着脖子试图看看这个“希望”到底长个什么样子。
“种子?”莫能显得疑惑。
“对,蔬菜的种子,这个就是我说的希望。”
“公子真的是在开玩笑。漠地寸草不生,根本不能种植,这是大家都知道的。”“这里不能,有一个地方能。”
“哪里?”
“自然是浪人岭。”
浪人们像长舌妇般议论开来,莫能收住严肃,露出笑容道:“那个地方我听过,常驻在风帝国门前充当炮前卒的角色。那里的千夫长向来不会轻易接纳其他浪人,何况我们人数这么多,想必更不会接纳我们吧?”
断正流俯身作了个辑,接着抬起头来不急不慢地说:“今昔和以往不同。”
“如何个不同?”
“乱军。”正流侃侃说道:“在三国的诸侯眼里,浪人不但是垃圾,而且是给蛮兽的祭品,希望蛮兽饱吃这浪人而各国君主即可高枕无忧。所以只要浪人不具备威胁性,三国是不会干预的,而近几年,由浪人形成的掠夺者群体,忽然统一了起来,他们俨然已成为了一支独立于三国外的势力。这支乱军由北面而下不断掠杀和收纳其他浪人群体,而浪人岭位处风帝国南门,形势岌岌可危。虽说各国灭他是迟早的事,但眼下浪人岭必先抵抗住以争取时间。”
“你们要找援军?可我们千余人能帮得上什么忙呢?况且能战斗的也才一半而已。”
“海洋之水也只是聚少成多。我们浪人岭本有两千余人,能战斗的有七成以上,而要迎战乱军便要全心备战,这一来你部不能战斗的人便可胜任后勤的工作。再加上你们骁勇善战的勇士,此战才有胜算。”
此间莫能眉头紧锁,正在思考利弊之际莫宇倒是走出来开了声。
“什么后勤?兄弟你可别让我们做这窝囊工作!我在这漠地呆这两周可是憋坏了,正好找个地方泄气,你给我安排个先锋,我好杀个痛快!”
见自个儿子如此鲁莽,莫能赶紧喝住:“莫宇住嘴,给我退下!”
莫宇听罢撇了撇嘴退了回去。
穆尔木在旁一脸欣赏道:“哈,公子好胆!不知千夫长如何个看法?”
“容在下思虑数天。”
“千夫长还有什么好顾虑的,此番随我们去了吧,留在漠地可是过一天折三天的命。”
此时武浪群的人纷纷表示赞同,穆尔木见状正想往下说,正流拍了一下的肩膀行前道:“在于我,只是想保存浪人岭,没有你们,我们不成气候。眼下乱军迫在眉睫,时日无多,待不得再拖日子了,我们兄弟已打算今晚便启程赶返浪人岭。”
“喂,兄弟,这黑漆漆的有这么急么?你这样一走我们上哪去找你啊?”莫宇倒是慌了。
“浪人岭就在风帝国关口,如果千夫长有意,请往大漠以东直走,那样便会找到我们。”正流牵了牵穆尔木的手转头道:“那我们先告辞了。”
看着正流等人已走出百米远,莫能的心头可有点不爽快,他本想着多提些条件,谁料这人说走便走,这会赶上去便显得有点被动了。
“爹爹,人家可是有利于我们啊,真不去啊?”
莫宇叹了口气道:“兄弟们怎样看?”
只见浪人们个个附和,莫宇的心里也有了底,对着莫宇挥手道:“去,叫住他们。”
“是。”莫宇听罢亢奋地追了上去。
穆尔木见正流一脸笃定,奇怪地问:“我们就这样走了,此来不是白行一趟吗?”
“不,他们会追上我们的,留在漠地只有死路一条,这个他们比谁都清楚,而相信我,还可以赌一把。”
说时莫宇已从后面嚷嚷着追了上来。
“哥哥,他们当真来了。”,
穆尔木喜道。
“意料中事。”
“看来他们是真心帮我们的。”
“不,他们是在帮自己。你先骑我的马赶回浪人岭找到千夫长,告知他我正带着外援回来,详细道明情况,做好接收的准备。”
“诺!”穆尔木跳上坐骑,马鞭一挥,那马儿发狂似地往东面疾跑而去。
“兄弟留步!兄弟留步!”莫宇上气不接下气大叫着:“我爹爹已经准了!”
正流站住转过身来,正好面着赶上来的莫宇。
“你说走还真立即走啊?唉,跑死我了,跑死我了。”莫宇喘着粗气拍了拍正流的肩膀说:“我还打算跟你结拜兄弟呢!连你的名字都还没知道便溜了?”
漠地上的风又开始肆虐了,使得正流的披肩散发在空中乱舞飞扬,他双手合十作了个辑,嘴角露着自信的微笑:
“我的名字,断正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