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凰说,让我和他回金陵。
我知道,以他的脾气,绝不会留在契丹的。还是那句话,他这么做,是因为他有撑起他的实力。
我笑着说:“好。”
乌凰似乎松了口气,又说道:“金陵还有事,以后你若想来,随时都可以来。”
我去找母亲辞行,母亲像是早就知道我回来找她一样,也没说什么阻拦的话,只给我一个匣子,外面刻着精美的花纹。打开一看,一匣子的地契房契,这是做什么,我不解地看向母亲。
母亲问我:“知道为什么你父皇让我处理朝政吗?”
不等我回答,她就说道:“因为你母后有这样的能力。也正因为如此,他不能轻易废了我。”
我看着手上一堆地契,想起了父皇的后宫中还有一位渤海妃,她也有一个女儿,但我的这个妹妹没有公主的封号,只是被称为“二皇女”。母亲似乎从来都不曾注意到她,渤海妃也不敢向母亲提出给女儿公主的封号。父皇在时,便是如此,父皇不在了,她们母女就被皇家遗忘了一般。
母亲又说道:“男人的情爱是靠不住的,你若想和他长长久久,就必须有长久站在他身边的能力。尤其是像你们俩这样的身份。”
“你是暗影阁的影主,记住,一定不能把手中的权利让与他人。”
“如果有一天,他待你不如从前,一定要让母后知道,母后有办法把你带回契丹。”
我听着母亲的话,心里发酸,低声道:“女儿不孝,不能陪在母亲身边了。”
母后拉着我把我抱进怀里,“原是母亲对不起你,本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母后了,但你还是回来帮母后度过这个难关了。别以为自己没用,术业有专攻,你的情报帮了母后很多了。”
最后,母亲说:“记住母后说过的话,女人不能只靠男人的情爱,一定要记住!”
我抱着一匣子的房契地契回去,乌凰看着我伤心的样子,说道:“以后你还会回来的,等金陵安顿好,上京的分部你可以随时来看。”
“对了,回去的时候,我要在汴京待一阵。”乌凰说这话的时候,手不停地抚摸着一个什么花纹都没有的木匣子,和我手里这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知道那里面装着什么,那里面尽是潘仁美拒发援兵并害死杨七郎的证据。
杨七郎,那是乌凰最疼爱的弟弟……
离开的那天,银姬一个劲儿拉着我,不让我走,她说:“阿姐,你心里只有姐夫没有我吗?”杨八郎在一旁劝着她:“大公主还会回来的,别耽误四哥的时间了……”银姬推开杨八郎,再拽着我哭。
最后,还是母亲出面安慰了银姬。母亲还对乌凰说:“你既然答应了本宫的条件,就好好对本宫的女儿。”
乌凰躬身,却什么都没说。
路过汴京的时候,乌凰就去找杨六郎把证据交给他了,并告诉他别说看见过自己。在边境的时候,赵光义因为没有证据驳斥了杨五郎,可如今有了证据,他也没做出公正的判决。只是撤销了杨七郎临阵脱逃的罪名,并把潘仁美连降三级,作为对杨家的反应。朝野上下一片哗然,多位臣子连番上奏,却无一例外都被驳回。
杨六郎什么心思我不知道,但我只知道乌凰在知道这件事后笑了,一边笑一边说好,然后叫来了乌狸及汴京中多名武功高强的暗卫。计划几日后,在一个黑夜偷偷潜入了潘仁美的府第,将潘仁美一家灭门。为了避免连累杨家,他还特意留下来一张字条,大意是:有人看不惯潘仁美害死英雄还好好活着,既然皇帝不公,那么底下人只能这么办。一切都是民间义士所为,与杨家无关,希望官府别乱抓人。
此事一出,汴京都沸腾了。
皇帝不公,与杨家无关的人都看不下去了,一夜之间潘仁美满门被灭,可以想象动手之人的愤怒。
皇帝下令彻查,连官府的差役们都不愿意仔细;想给潘仁美上谥号,礼部推三阻四,说为国捐躯的将士们还没有谥号,皇帝气急,为安抚民心,不得不下令免除潘仁美的丞相一职,贬庶民。
人都死了,丞相还是庶民还有区别吗?
杨家出殡那日,乌凰没有跟着去,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将杨二郎、杨三郎和杨七郎的骨灰送到了天波府,一切都很仔细。至于为什么不直接埋到三人的墓里去,我猜是为了给天波府的人一份安慰。毕竟,从杨业到杨七郎,都是衣冠冢。满门忠烈,最后连尸首都找不回来,只能以衣冠代其身,这到底是怎样一种悲哀。
事情一了,乌凰没多停留,直接带我回了金陵。
路上的时候,乌凰和我说:“他真傻,趁这个时候退下来多好,那个皇帝有什么好的,还要给他卖命……”
他说的是杨六郎。
“你和他不同。”我说道,“要是你也在天波府里长大,说不定也会像他一样,忠君报国,将门世家出来的子弟除了上战场不还是上战场吗?”
“真难看。”乌凰皱着眉头,“那样子实在难看。”
可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再有,如果现在急流勇退的话,难保上面那位不认为他这是怨恨帝王,而且杨家也得罪了不少人,手中无权,怎么保护这一家子妇孺?
想当初,父子八人威风凛凛,再看如今,杨六郎一个男丁,再加上满门孤寡。
我看着乌凰,说道:“以后我会注意他们的情况的,以徐家四娘的身份。”
乌凰靠着我不再说话了。
回到金陵,我们的生活都恢复了原样,乌凰在尽最大努力维持暗影阁的运行,我也在搜集所有和宋室朝廷有关的情报。不为别的,杨业和杨大郎的骨灰仍在契丹,让他们回到中原,这是乌凰的心愿。
那场战事对我们的生活的影响似乎都过去了。
直到有一天,汴京来信,说杨六郎长子周岁,起名宗保。
算算时间,应该是杨六郎去战场之前有的孩子,十月怀胎,我们回金陵他出生,也没来得及看这孩子什么样。现在周岁了,因为还在守孝,所以不好大办,只请了亲近的人来。这孩子抓周,一把抓住了他爷爷的枪。
抓周我也见过,桌子上应该都是小孩子能拿起来的东西,也不知杨六郎怎么想的,他竟然把他父亲的枪摆了上去。那杨宗保也不知是什么心思,一把就抓住再也不放了。一时间,众人夸赞,“这孩子真有乃祖之风”,然后,都开始掉泪。
我对乌凰说:“这孩子长大了,也得是上战场的命呢!”
乌凰从来不信这个:“我娘说,我小时候抓了一支笔和一把弓,都说我会文武双全。现在武还凑合,文呢?看看我这笔烂字,再有,我文采还不好你还不知道吗?”
乌凰的文采,算了,我也没好到哪儿去。
影卫把乌凰给孩子的周岁礼送到汴京,拿回了孩子脚丫的墨印。乌凰看了看,说道:“这孩子以后定是个武将的命。”
我失笑,从脚丫能看出什么来?
乌凰说:“不是看这个看出来的,是感觉。”
孩子都出生多久了,才有感觉?
我低头忙自己的,忽然听见他说:“初音,成亲吧!”
“好。”我随口答道。
于是总部欢乐了两天,随即恢复正常。
后记
一年半后,汴京杨家收到金陵的信件,徐家四娘收养了一个男孩,记入已失踪的徐家二郎名下。天波府佘太君收到此信后,沉思片刻提笔写下一个“源”字,又拿出一个长命锁,命送信的人送回金陵去。
佘太君抱着孙儿杨宗保笑道:“宗保啊,你有弟弟了……”
金陵,乌凰看见那个字,想了想杨宗保的名字,念道:“宗源吗?”宗源、宗源,追宗寻源,看样子天波府的人还是想让这孩子认祖归宗啊!
初音拿过长命锁,看着那精致的花纹,笑道:“对外叫长离,宗源这名字总不好现在就说出去。”
长离,即凤鸟。
乌凰觉得,比寻什么源要好多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