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郎惨白着一张小脸问我:“四哥,是不是汴京出什么事了?”
我在心里感叹一声,不愧是杨家的孩子,虽然没有经受过朝堂的浸润,他对这些事的敏锐还是这么高。我也不想再隐瞒,如实告诉他了。
七郎听后眼睛红了,说道:“是我连累了爹和哥哥们……”
我反驳道:“七弟,其实这样也不算坏事。”
“为什么?被撤职还不算坏事?”
我看着七郎疑惑的眼神,尽管不知道这样想到底对不对,更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但还是对他说了实话。
“我刚刚说了,咱们是降将,这个,你也知道,对吧?”
七郎严肃着脸点头。
“本朝开国皇帝……杯酒释兵权的故事,你也知道吧?”
七郎再度点头,“是……上面那位忌惮咱们家太厉害吗?”
忌惮?也许还算不上忌惮。“其实咱们家远没有到‘无敌’的地步,只是在百姓们口中被神化了而已。这些……当然也有上面那位的功劳,你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吗?”
七郎茫然地摇摇头,“大家都说杨家枪天下第一,我从小到大,人们都这么说。所以我觉得杨家军,虽然有不足之处,但这些年的胜仗足可以说明杨家军不是徒有虚名之辈啊!四哥你为什么说我们的名声是假的呢?”
我苦笑了一下,原本我也像七郎这般想,但是来汴京之前,我搜查了大量有关的情报,又和初音以及暗卫影卫多番讨论。最终得出一个结论,龙椅上那位官家在培养杨家那“无敌”的名声。至于为什么?为日后除掉这家做准备。
也许不是像越王勾践杀掉伍子胥那般,也是像他的兄长那样“杯酒释兵权”。而无论是哪一种,对武将之家来说,都是刻骨铭心的痛楚。
本就是降将,没有根基,一家子却都是能征善战之辈。现在还拥有兵权,只能是一个原因,如今的大宋还需要他们。假如边境安定,宋辽之间战事不再,杨家……后代弃武学文,可保子孙门庭;不然……武安君白起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
哪怕是最好的第一种选择,杨家军这支军队都不会再掌控在杨家人手中。统帅不再是杨家人,怎么还会有“杨家军”这个称号?几代之后,这支军队和宋室的其他军队也没什么两样了。
我慢慢解释给七郎,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白,虽然有些心疼他,但还是给他说了下去。
“他已经制定好对杨家的对策了。这种情况下,那位绝对不愿意看到杨家铁板一块。我估计他希望的,是杨家出现几个纨绔子弟,好让爹在朝堂分心,然后他再维护爹。所以我说出现你这个事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并不是坏事……七弟啊,这就是帝王手腕。”
所谓君臣之谊,从来都不是纯粹的,都是建立在尔虞我诈的基础上的。或者说,一旦有了君臣的关系,再纯粹的关系都不会保持下去。
“可是,四哥,唐太宗对曾是敌人的魏征手下留情,君臣二人……”
“老七,天地间只一个唐太宗!而且,你真的觉得他们君臣二人毫无嫌隙吗?”我猛然打断他想说的话,想起曾经在史书上看到的李世民与魏征二人,如果真的是君臣无嫌隙,为何魏征去世仅半年,唐太宗就砸毁他的墓碑,还撤回魏征之子与衡山公主的婚事呢?
各取所需罢了。
“四哥,这事,你有和爹说过吗?”七郎想了半天,也反应过来了,出声问我。
我点头。
“那,爹是怎么说的?”
说到这里,我也不禁暗自佩服我那位看似没心眼的爹,我与他说起这个的时候,他居然和我说,他早就知道了,早就知道了!
好吧……
这一场棋局,纵使知道自己是棋子,也无法改变什么。只能按照棋手的意思去参与这棋局,发挥一个棋子最大的作用后,才能退出。
最悲哀的是,明明知道自己是棋子,也要装作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