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转过身,看到了让我毛骨悚然的一幕。在昏暗的烛光中,阁主已经睁开了眼睛,慢慢坐了起来。我来不及多想,急忙去扶着他。唤道:“玄武,进来!”
玄武推门进来,看到阁主还好端端的,显然吓了一跳。但也很快反应过来,单膝跪下:“属下见过阁主!”
阁主看了看玄武,对我说道:“这是你选的人?不错的苗子!”
我恭敬答道:“是。”再对玄武说道:“去拿几个蜡烛过来,快!”
我拿起大枕头放到阁主背后,让他靠着能舒服些。“玄武是属下选出的卦主人选,他武功不错,性情稳重,可以接班。阁主,你已经昏睡好几天了!”
玄武送了蜡烛进来,将屋内照亮,阁主的面容一下子清晰许多。他盯着我许久,突然问道:“为何不动手?”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觉得头皮如针刺一般,无法静下心来,更无法解释刚刚的行为。
“阁主之位就在眼前,你却如此心慈手软?乌凰啊,你要本座如何放心将暗影阁交到你手里?”
我一下子愣住了,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阁主。但阁主却微微一笑,靠在大枕头上,带着说不出的放松洒脱。一瞬间,我仿佛真的看到了当年的江南国主,暗自想道:阁主与江南国主不愧是兄弟。
“属下……下不了这个手。”我咬牙说道,单膝跪下,“阁主若要以阁中规矩来处置,属下也绝无怨言!只是请阁主,放过影主!”
阁主“呵呵”笑出声,继而变成大笑,只是那笑声中带着沧桑,丝毫不见豪迈,“乌凰啊乌凰,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说的就是你。不过呢,我没想杀你。”
“你不用诧异,你是暗主,虽然我不满意你的有些事有些作为。但如今,暗影阁中已经无人可代替你。当初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决定了,你是我的接班人,是暗影阁的继承人。”阁主慢慢悠悠地说道,眼中带着笑意,“我暗影阁招一个暗卫,不会不查清他的身份。你的身份,在你还没有到金陵的时候,我就查清楚你是什么人、你是怎么到那个地方的……这些本座都一清二楚。”
“至于让你去汴京杀杨业,这笔生意……利很可观,我不想放弃是一;最重要的,我想知道,在你心里,杨家和暗影阁哪个分量重。或者说,杨家和影主哪个分量重?但无论你怎么做,我都不会对你、对影主如何!”
“只是想让你也尝尝……亲手害亲人的滋味……”
我明白了阁主的意思,想想当初的文献太子,为了皇位,不惜除掉自己的亲叔叔。结果,文献太子还是离开了,离开了人们的视线,江南国灭,国主被俘,国后被辱。阁主心里带着无尽的伤痛,所以,他高高在上,看着我在同相似的命运里挣扎。
“乌凰啊,别跪着了,上来坐。咱爷俩好好说说话。”阁主拍拍他身边的空处,示意我坐下。
我乖乖坐下,阁主看看我,又看看外面,说道:“陪我聊聊。”
“阁主想聊什么?”
“随便。”
随便才是最难的,要我说什么……
想了一下,我轻轻说道:“阁主如果不介意的话,与属下聊聊江南……旧唐的事吧!”
江南国,中主李璟,文献太子李弘冀,江南国主李从嘉,大周后娥皇,小周后女英……江南是钟灵毓秀之地,单单是这近三十年来,多少风流人物。自唐以来,江山更迭,朝代替换,今日还是王孙公子,明日便可能身首异处、成为阶下囚。阁主的江南,我的汉国,皆是如此。我们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说,都是亡国奴。而今日,两个亡国奴在一起,聊着闲话,谈一些旧事。
阁主却是想了好久,才说道:“给你说说我的父亲和六弟吧!”说完,就给我讲起了那些在我出生之前的事情。
“我父李璟,是我祖父的长子,长子嘛,身上的担子总是最重的。我父在位的时候,灭楚国、闵国,其实他本来可以成为一个好君主的。但是乱世啊,就是你打我,我打你。柴荣发兵,言明我父之罪人神共愤,出兵讨伐。我父派人向契丹求援不得,只能投降称臣,去帝号,改称国主。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从此我们就是属国,他周朝就是上国!”阁主越说越激动,我连忙安抚住他,“属下明白,昔日宋室打我汉国,刘氏无奈,只得向契丹求援,我们也只是大国缝隙中苟且生存的!您说的这些,属下都明白!”
阁主缓过气来,闭上眼睛问道:“你记得楚州城吧?”
我回忆了一下,其实也不是很久之前的事,江南之内哪个经历过那场战役的人不会记得?“属下曾去那里执行任务。柴荣说中主罪行难以指出,那他自己屠楚州城,楚州百姓尽被其所杀,如此灭绝人性之举,就不算罪孽滔天吗?!”
屠城,全城百姓尽灭,这是怎样深仇大恨?“历史上燕国慕容冲攻破长安后,听城中有人唱‘一雄复一雌,双飞入紫宫。’他想起当年亡国被苻坚收入宫中的事,愤而屠城;安史之乱,安禄山史思明攻入长安后大肆杀戮,不单是来不及逃走的皇亲国戚,更多的是无辜百姓;还有那写下‘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的黄巢,也有屠城之举。还有那赵光义!”说到这里,我也有些掩饰不住心中的悲愤,“他破晋阳城后,为灭所谓的龙脉,将晋阳城焚毁!那可是有千年历史的古城,城中还有未撤出的百姓,一同被烧死在城里!”然,发誓要治天下的柴荣竟也会像那几人一般灭绝人性,可悲!
“安禄山、史思明、黄巢、赵光义、柴荣,皆是些猪狗不如之辈!”阁主冷声道,“焉敢王天下?!”